“阮明宝!”陆冕又大喊一声,“你给我出来!我有事同你说!”

陆冕嚷嚷地越来越大声,阮明宝又羞又气,她怎好与他隔着这一池水,再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去吵嚷这种事情?但又不能当完全没听见任由他叫喊,正想同萧尹告罪,要先退出去。

谁知沈绛一纵身,竟从窗户先跃了出去,他踏着水池中的枯莲败叶,几下就到了那陆冕身前。

陆冕被他一身凌厉的气势骇地一愣,忙后退数步,险些又摔跤。

“你、你想做什么?”

沈绛步步逼近,陆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步步后退,退到退无可退,已然满头大汗,沈绛却对他弯着眼眸一笑。

陆冕身后有一株樟树,方才沈绛扔向他的那柄黑铁小刀,正稳稳地扎在了树干上。

沈绛一伸手,便拔回了那柄小刀。

“你慌什么?我拿回我的东西而已。”

他抬起手,见那小刀的刀尖已经崩断了,不由十分可惜地“啧啧啧”摇头,“刀是好刀,就是材料不对。”

话毕,随手一扬,把那废刀故意贴着陆冕的鼻尖扔进了水池中。

小刀的刀锋凉飕飕的飞过,只差半分,就能削掉陆冕的鼻子,陆冕骇地一动不动,脸色青青白白,几乎没有血色。

“啊~对不住,我扔东西,你怎么不让开些?”沈绛还对着他一摊手。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陆冕回过神来之后才明白沈绛在戏弄吓唬他,便怒指着沈绛的鼻子大喝。

“哦?是谁?说来听听?”沈绛笑盈盈地瞧着他这披头散发还能摆出气势高傲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佩服他的。

陆冕挑眉扬目,冷笑道:“我舅父乃是新朝的功臣,位列开国二十七名将,伯爵之尊,就算是圣人陛下也要以礼相待,你这无知莽徒,竟敢冒犯本公子!”

“开国二十七名将,伯爵之尊?”沈绛挠挠头,看向圣人陛下,一脸询问,萧尹手下人太多,他只认得宰父危兖温宁查义几个见过的,其余的还真的不太知道。

萧尹略想了想,恍惚记得好像是邓星的一个姐姐,嫁给了江南的巨贾。

邓星是原先郑氏一朝的简州中军,与张屠虎乃是好友,因颇有战功,此番论功行赏,得封扬威伯。

陆冕见沈绛神情略迟疑了一下,认定他怕了,又冷笑道:“哼!正是!此间刺史大人,亦不敢对我无礼,你最好小心一些,我送一封拜帖去衙门,保教你受一受衙门的水火棍!”

沈绛抠抠额头,这种款式平常的草包,他从前在西河城的时候就经常见,一时觉得亲切,笑容便越加和善,还对他拱拱手,道:“原来是功臣的亲戚,失礼失礼。”

陆冕见他认怂,越加倨傲,“你们这等外乡人,蛮不知礼,不晓得此间规矩,小心些,免得白白吃了亏,没个诉冤的地方。”

“请容小女先告退。”阮明宝已经完全看不下去了,生怕陆冕再说出什么失礼得罪的话来,忙低头向萧尹请罪。

萧尹对她略点头,阮明宝便急急忙忙出了水榭,招来一名侍者,小声道:“快去把六公子请到前面花厅,让他勿要再喊叫!”

看着陆冕被阮家的侍卫“请”走了,沈绛十分遗憾地耸耸肩,这人还挺好玩的。

在西河城中,除了城主的发财榜,城中私下还流传有一张“平安榜”,上头列了西河城中不能得罪的人,意思是若想要在西河城里保平安,最好不要招惹榜单上的这些人。

自从沈绛在金银市剁了几只手,再喂肥了戈壁滩上的那群秃鹫之后,沈小爷就荣幸的位列此榜之三,寻常便极少有人再来他面前找不痛快了,他都已经许久没有玩过这样的二百五了。

萧尹亦掠过水池,到了他身边,见他抵着舌尖一副在思索的样子,便笑问道:“又是在想什么呢?”

沈绛道:“你说过阮大夫人胸有丘壑,为何会让阿阮同这样绣花枕头一般的纨绔子弟结亲的?”

萧尹负手道:“阮家既然已经决定令明宝招婿,但旁人家一表人才的出众儿郎,岂肯送与别家做半子的?何况阮家这样的人家,就算是招赘,必然也要考虑赘婿的家世出身,陆家已经算不错的门第了。”

“但我看这陆六不是个像样的东西,配不上阿阮。”沈绛抱臂,拧着眉。

萧尹瞧他这样子,便知道他要多管闲事,不由一笑,揉揉他的头毛。

*

晚间,萧尹正在伏案书写,是传信小令新送来的京中的奏折与书信。

沈绛换了身暗色的衣衫,推开窗扇,正要跳出去。

“咳咳!”身后传来了一声故作的咳嗽声。

沈绛踩在窗框上,回头对他笑眯眯道:“柳四说他叫人盯着那个陆六,看他进了一家暗门子,我去看看。”

“你就这么出门?”萧尹抬头挑眉看他。

“啊?”沈绛低头打量打量自己,又摸摸身上的那些暗器,都在的,“哪里不对吗?”

“很不对,你这样不对极了。”萧尹看他这楞头呆脑的样子,只得对他勾勾手指,笑道:“过来。”

沈绛眯起眼睛,仔细看他的表情,见他隐着笑意,不由也一笑,“我尽早回来。”

正转身,那咳嗽声又响起来,“咳咳咳!!”

沈绛只得又回头,还对他皱皱鼻子,“阿尹……”

但这人就是不说话,拼命地在那里装咳嗽,脸都咳红了。

沈绛认输了,从窗台上跳回来,勾起他的下颌,便亲了一口,还道:“乖乖等我回来。”然后就又要走。

萧尹见他甚是敷衍,哭笑不得,立刻把他拉了回来,让他面对着坐在自己的膝上,道:“不许太晚回来。”

“嗯嗯嗯嗯!”这头点得同鸡啄米一般。

“我等你。”萧尹道。

“嗯嗯嗯嗯!”头都快点掉了。

萧尹见他一脸乖得不得了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去,衔着他的唇,吻得又轻又柔。

片刻之后,沈绛溺了水一般一抓他的肩膀,轻促地喘了几下,忙弹了起来,“我早些回来。”然后忙不迭地窜走了。

再不走,今晚就出不了门了!

萧尹看他跑得飞快,望着那猛地开合的窗扇,失声笑了几下,重新拾起玉管笔,低头对着案上书折。

“陛下。”门外有人唤道。

“进来。”

是一名传信小令,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萧尹接过信拆看,瞬间眯起了眼眸,“叫仪冰过来。”

片刻之后,仪冰进门,低头垂手恭立,“陛下有何吩咐。”

萧尹拿起方才那封信递给他,道:“有了素让的行踪,他竟然还在大江城,你先一步过去探明消息。”

仪冰接过信之后扫了一眼,然后把信纸折好放进了怀中,遵命正要退出门去。

“仪冰,小心一些,此人身上有一种食人脑的虫子,勿要中招。”萧尹又嘱咐了一句。

之前沈绛让风素清从苏特传信回来时说了他的床上被人放了红甲虫之事,沈绛怀疑是素让,因为他去问过女王的药师,红甲虫的饲养需要人脑,女王早已经严禁宫廷使用,这饲养的方子是苏特宫廷秘用的,这十年里,只有大王子的人去找虫匠要过。

而大量的人脑也不是轻易能搞到手的,既然南海的凌华天门与玄真门显圣门同宗同源,素让若是和清宁早有勾结呢?沈绛想到了清宁的那些人肉羹,刚好,人肉给信徒吃,人脑喂养虫子。

“是。”仪冰称喏,再退出去了。

萧尹没有重新去批阅那些奏折,反而放下了笔,提声又唤了一个人进来。

“陛下。”是风素清。

萧尹稍微顿了一下,忽而又笑了笑,然后才道:“九姑娘,有件事,恐怕要劳烦你费一些心了。”

“啊?”风素清有些愣,陛下说得好生客气,让她不免忐忑。

萧尹笑道:“你去问问明宝,她和兖温宁是怎么回事?”既然他的小祖宗要管这闲事,他也不好袖手旁观了,若不然沈小爷闲事不管完,老把他的夫君扔下不理,这怎么可以?

“啊?十九姑娘和兖将军?”风素清两年多不曾在此,竟然不知道这个大八卦。

“此事,你勿要说是我让你去打听的,免得阮家的人会多想。”萧尹又笑着加了一句。

“是……”风素清还是在发懵。

出门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萧尹指的“阮家的人会多想”是什么意思。

阮家有钱,兖温宁有兵,两家若真结亲,颇为令人忌惮,不需要皇帝本人表示不满,当事人便应该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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