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没有在的话,你就……”他将他的下颌抬起,强迫他看着自己,绝不容许他躲避。

沈绛开口,轻道:“那只是一根五色丝而已……”

萧尹盯着他的眼睛,沈绛同样回视着他,方才那旖旎的水色逐渐退去,只剩下重新聚拢的一缕疏离。

萧尹的心在他光芒微落的眸光里渐渐下沉。

“你……”沈绛猛地咬住了舌头,痛得自己一个激灵,也捡回了刚才扔干净了的理智。

……他没有资格去问他。

他挥开了萧尹的手,站了起来,身上的沙子哗哗的落下。

“走吧。”

“小绛。”萧尹起身。

“走啊!”他猝然一声大喝,而后,便是异常的沉默。

他一直背对着他,良久,微低下了头,似在沮丧着。

最后,他将那根沾满了黄沙的眼纱捡起来抖了抖,重新系上,然后把两头骆驼拉扯着出了沙坑。

“走吧,日头太毒,赶路要紧。”语气无比的艰涩。

萧尹扣住他的手腕,重新把他抓回到了怀中,“小绛,我也会很担心,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便会……我只是想确定,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绛拧了几下,挣脱不开,只得抬起头望着他,鼻头泛着红光,嘴唇肿地发亮,汗水打湿了发丝,卷卷地贴在额上,显得几分可怜,几分懊恼。

“你现在确定了?”

萧尹低笑,“确定,确定地不得了。”

“那放开我吧,热。”他冷着脸道。

“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继续吗?”萧尹勾起他下颌笑道,那半透的黑眼纱系在莹白的脸上,衬地怀里的人更加的勾火。

萧尹忍不住滚了下喉结,垂下眼眸,低下了颜面。

沈绛却偏开了脸,那滚热的唇便落在了他的耳际,反而激地他一阵战栗。

“放开!”他的语气努力的生硬着。

萧尹泛唇一笑,如何会放开?反而越加抵着闻着他身上夹着泥土的汗味,却没有觉得难闻,反而叫人更加的难耐了起来,只是他的这小家伙也更加的不自在了,他便从容了些,笑道:“方才可不是这样的啊,小绛不知道自己有多热情吗?”

果然,那耳廓眼看着就染上了一层红艳。

好像还不够似的,他接着捉狭般道:“我险些都被你拆了吃了。”

沈绛的脑子里登时轰地炸开了,他猛地抓住了萧尹的衣襟,用力地收拢手指,“闭嘴!你这浪话,去哄……旁人吧!”

“旁人?这里哪里还有旁人?”萧尹故意道。

只有两头不解风情,一个劲哼哼叫还臭烘烘的脏骆驼。

沈绛几乎要抓破了他的胸膛,若非他系着眼纱,眼里都要喷出火来烧人了。

“随便你找谁!别他娘的惹我!”

萧尹装作恍然大悟,“哦……小绛指的是我的王妃?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定是要与人成婚生子,绵延我萧家的子嗣的啊。”

沈绛冷笑一声,便道:“不错,所以萧靖王爷还是不要再与我勾勾缠缠,免得……丢人!”

萧尹笑眯眯道:“这你莫要担心,我那王妃十分的大度,更是贤良淑德的很,我什么都没说,不是要给我寻几个美人伺候,就是要给我再纳几房妾侍生子,多你一个,也不会介意的。”

沈绛脸色已然铁青了,他咬紧了唇,索性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瞧瞧你,怎么就气成了这样,你这么心胸狭隘,我怎么好把我的王妃介绍给你认识呢?”萧尹越说越过分了。

沈绛冷哼一声,“小人微贱,不敢亵渎贵人的眼目,不必认识了。”

萧尹笑意更深,“其实你也认得我那王妃的。”

他认得?沈绛略恍然,李长缨心高气傲,决计不会肯与他再有干系,难道是那江城侯的妹子曹宝宝,或者是那隋阳的第一美人柳婉月?

“我那王妃啊,是乙未年、丁卯月、壬辰日、甲辰时生人,乃是江南千山县人士……”萧尹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沈绛眼珠子登时睁得溜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萧尹接着笑道:“姓沈,还是名门之后,世家之子,父为九州名士,有经天纬地之才,救世济民之义,王妃家学渊源,故而文武双全,百家典学信手拈来,轻功暗器更是拿手好戏,言谈之间百伶百俐,绝色容貌可颠倒众生,画得好画,唱得好曲,还会打双陆,推牌九,赶围棋,弹琵琶,真是十八般武艺无一不会,百种花样样样皆行。”

沈绛已经捏起了拳头。

萧尹哈哈大笑把他松开了。

沈绛一拳头照他的脸就挥了过去,萧尹狂笑着退了数步远。

“就只有一样不好,心眼忒小,醋劲极大,我娶了他之后,莫说什么美人妾侍,就是多看了一眼旁人,都要被他打破了头。”

“萧尹!”沈绛气得冲上去就要追着打他。

萧尹边笑边跑,“你看看你,是不是虚伪的很,分明不乐意我找旁人,提到什么王妃不王妃的,脸色都变了,那你装什么大度!”

沈绛抓起一把沙子去扬他,“混蛋!你站住!”

“王妃饶了为夫好不好?”

“去他娘的王妃!”

……

沈绛到底把他抓住了,狠狠地咬了几口才罢休,将人压在沙地上,不知道自己该是羞还是该生气。

“那你那大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尹任凭他坐在自己身上,仰面瘫倒,笑着道:“我不是说了,咱们的好日子定在二月最好啊,所以二月里,我就将王妃迎进门了嘛,就是王妃体弱多病,所以也不曾见客,一直在内帷休养。”

沈绛恼地一拳打在他耳边的沙地上,“你简直是胡闹!”

萧尹枕着自己的手臂,略抬起头看他,“王妃是不高兴自己不曾参加自己的婚礼吗?那回头我再迎娶你一回?”

沈绛看他在那装糊涂,气得头顶冒烟,“你明明知道——”

萧尹笑着一侧身,把他推倒在自己身边,侧着看着他,道:“我拼尽全力活下来,不是为了把自己又关进囚笼的,若是我的终身大事都不能随自己心意,那当年不如跟着萧家众人一起死了算了。”

沈绛凝着眉目,“可——”

萧尹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等他再说出口,又接着道:“子嗣之事,我已经有了打算了,但事情还没有完全成事,你先不必操心了。”

“萧尹……”沈绛叹口气,也展身躺倒,干灼的烈日烘烤着周身,“你这样,真的……过分极了……”

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萧尹莞尔,正想抓起他的手,再施展施展花言巧语,哄哄这别扭小鬼。

沈绛突然把他踹开了,立刻蹦了起来,“鬼才要当你那什么狗屁王妃!”

却拍拍屁股,直接爬上了骆驼背,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躺在地上的人,“起来了!自作主张,别以为我会理你!”

萧尹看他这虚张声势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口是心非,也别有情趣。

*

三日之后,烈日依旧。

幽羽在无垠的天际飞回,落在了萧尹的手臂上,促地叫了几声,萧尹给它喂了口肉干,一扬臂,苍鹰又飞远了。

“这鹰……很老了……”沈绛开口道,苍鹰的鹰喙长而尖利,翅羽也略有些沉重了。

萧尹点点头,“它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已经跟着老太君了。”

萧尹一直用心地守卫着萧家仅剩的一切,无论是世子夫人,还是家中的旧仆,甚至于金河公主,他都顾惜着那一点血缘亲情,给过她机会,愿意让她有一个安稳的结局。

阿尹,真的温柔至极。

但……

沈绛长叹。

“所以,其实那天你早就知道风暴将至?”沈绛问道,幽羽是一只信鹰,擅长避开风雪,打探前路。

萧尹看着他笑笑,“我还没有这么莽撞,一无所知,便深入沙海。”

沈绛便不开口了。

“鲜于期,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你不必担心。”他忽然又道。

沈绛愕然地看着他。

萧尹轻道:“他对你执念太深,看着你从他眼前落入沙流中,只怕会在那一直找你,想来你也不愿意他这般。”

“他可是对你动了杀心的。”沈绛道。

萧尹道:“但你终究不想让他死,我可以为了你,不去理会他。”

沈绛低眉敛目,沉重地吐出口气息。

面前已经不再只是滚滚的沙浪了,稀稀拉拉的红柳丛点缀着原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雪山。

顺着山坳流下冰凉的雪水,在石滩之间泛着如金的光芒。

沈绛掬起一捧清泉,洗了把脸,他满身的风尘,身上的凝着数层干涸的汗水,都冒出了盐粒。

但他回头看了眼萧尹,忽然有些扭捏了起来。

萧尹失笑,“去吧。”

山坳那处,雪水积着一汪蓝如镜面的水潭。

沈绛的脖颈后都赤红了一片,这几日两人身上都是泥沙和臭汗,沈绛不让他再靠近自己,除了起风沙的那天,再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之前都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但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要在他面前脱光跳进水里洗澡,沈绛还是没有这么从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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