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想起从前的师兄,什么事情都不当真,十句话里头,九句半都是骗人的鬼话,嘻嘻哈哈,整日没个正形。

但现在师兄好像突然间就正经了许多,很少与人乱开玩笑了。

而且还刻意离鲜于城主远了些,其实醉生梦死楼里,城主给师兄一直有留了房间的,之前师兄却连脚伤都没有好就带着她离开了。

不过……有自己的家,感觉真好。

小爱打量着小院,心情又欢快了起来,春天到了,雪都化了,师兄说要在院子里种一颗葡萄,那她午后去买株葡萄藤?

“咚咚咚。”小院门响起敲门声。

院门的门缝忒大,小爱一扭头就看见门外在日头底下珠光宝气的人影。

“城主。”小爱拉开院门,这人几乎一日来三遍,她实在懒得行礼了。

“小爱,小绛呢?”鲜于期笑眯眯地进门。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呼啦啦的一大群侍从,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提着各种东西。

小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不一会儿就把小院塞得满满登登了,黄泥地上铺上了波斯的长毛地毯,摆上了嵌着宝石的矮桌,各种食物美酒放了上去,连墙角都放了一大棵种在彩陶瓮里的合欢花树。

屋子里也进去了人,拿着一大堆东西进去的,过了一会儿,齐齐的双手空空的出来。

小爱跑进自己房间,原来泥炕床上只有一床褥子和被子的,柜子家具也是她去买的陈旧货。

现在也铺上了毯子,挂上了帘子,还有各种的摆设,弄得花团锦簇一片富丽。

“城主,你做什么啊?”小爱目瞪口呆。

“你们两个,不觉得家里简陋吗?”鲜于期打量着装饰一新的小院,觉得虽然还是不太够,但总算像点样子了。

“我们觉得挺好的啊……”

小爱终于理解了师兄每次看见城主那副头大又无语的心情了,真是自说自话,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笨蛋,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这怎么行呢?”

鲜于期一副慈爱地样子,还摸摸小爱的脑袋。

小爱赶紧抱着头闪边,城主又犯疯病了,她得立刻去告诉师兄一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一旁的管事过来,指着身后几个人抬的东西,恭敬地问道:“大人,沈相公的房间小,这些东西……”

小爱看过去,是挂在床铺上的丝绸帘帐和宽大华丽的锦垫,眼睛立马瞪得溜圆。

鲜于期挠挠头发,还有些失望,“那算了,先拿回去吧,不过这院子也太小了……”

他伸着脖子想看过院墙去,院墙虽然不是很高,但也看不大见间壁的情形的,他想了想,然后招呼过来个人,道:“问下隔壁的,要不要卖屋子。”

“等、等等!”小爱忙拦着那管事,同鲜于期道:“城主,您到底想做什么?”

鲜于期笑眯眯,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小绛要是喜欢住在这里,那我也搬过来好了。”

小爱扶额,“城主,您不能住在这里。”

鲜于期毫无自觉地问道:“为什么啊?”

“我师兄,他不会让你住这里的,这些——这些——”小爱指着满院子新摆的家什,道:“他肯定一件不留,全给扔出去。”

“呃……”鲜于期表情僵住了,没错,会这样。

“而且……”小爱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道:“您快成亲了,您不可能让新夫人也住在我们这种简陋的地方吧……”

“成亲?”鲜于期皱起眉。

“伊姬娜夫人应该不会喜欢住在这里的。”小爱苦口婆心的劝道。

“伊姬娜?”鲜于期眉头皱得更深,“新夫人?”

*

沈绛在金银市的赌摊竟然没有找见小五。

阮家的那十二车香料卖了不少的钱,铁手帮的少年们人人都发了一笔小财。

“现在雪化了,来往的商队多了起来,小五哥说想搭康家的商队去月氏,去多挣些钱回来。”

被沈绛抓住问话的少年道。

“那他已经出城了?”沈绛问道。

少年忙摇头,“还没有,康家的管事眼高过顶,根本不见小五哥,小五哥就去了万金阁,找一位胡管家,想请他帮忙作保。”

少年又道:“小绛哥,要不要我现在去把小五哥叫回来?”

沈绛摇头,道:“不用了。”

红衣贼到哪里都能弄出鸡飞狗跳的动静,并不难找,他找其他人去送信也一样的。

但他经过花月街准备回家的时候,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沈绛抬起手,看了刚刚摸到手的东西一眼,转身又看向那人,是个穿着宝蓝绸缎袄、戴着羊皮高帽的中年男人,没有胡须,面上光溜溜的。

忽然,一只手猛地捏住了他的手腕,沈绛一抬头。

“阿期?”

人群来来往往,鲜于期紧紧捏着他的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金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如同最华贵的绸缎一样熠熠生辉着。

“刚好,我要去找你。”沈绛道。

鲜于期却拉起他扭头就向着望舒大街飞奔。

他们一路跑出了西城门,直到一大片平静的和宝石一般清澈天蓝的水边才停下。

“怎么了?”沈绛看他。

鲜于期扶着他的肩膀,突然郑重道:“我没有要和谁成亲!”

“啊?”沈绛莫名。

“伊姬娜,也没有怀什么孕,她在肚子上都塞了好几个月的枕头了,我不可能娶她做城主夫人的,我惯着她胡闹过了头,才好把她送回高昌去,我又不是蠢材,高昌王现在因为婆氏和北胡才和我结盟,他就以为将来的西河城主会是他的外甥了吗?切,痴心妄想!”鲜于期一口气不停地说道。

“……哦。”沈绛愣愣。

鲜于期一把将他抱住,“小绛!”

他才不要小绛对他有任何的误会。

他也不会娶什么夫人。

沈绛任凭他这般紧紧的拥抱,没有像从前那般把他推开,只是沉默着。

“小绛……”鲜于期将他抱得越来越紧,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轻语。

“小绛小绛……”

沈绛轻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阿期,我真的有事找你。”

他将方才在街上摸到的东西举起来,是个小锦袋,又将锦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放在掌心,是一枚小小的纹章戒指,戒面上的图案是一只抓着蛇的鹰隼,鹰隼的喙上叼着一朵罂粟花。

鲜于期把他松开了,盯着戒指,“婆氏宫廷的人?”

沈绛点头,“嗯,我感觉,是个阉奴。”

鲜于期马上一招手,珍珠儿上前。

“今天进城的,有婆氏人?怎么不来回报?”

珍珠儿道:“今早有一支翰南海的商队入城,里面有三个婆氏人,用的身份是通译的使者,大元宝正去查了。”

鲜于期一挥手,珍珠儿就又退下了。

“看来这通译使者的来头不小。”沈绛把那戒指套在手上打转。

鲜于期拉起他的手,“大元宝会查明白的,先回去吧。”

沈绛却没有跟着他走去,站在原地,手指动了动,似要缩回去。

鲜于期回头,看着他,却依旧捏着他的手,“我不会放的!”

他的眼中,是异乎寻常的执着。

好似在赌气,又好像在强调。

沈绛侧低下头,看向金光闪闪的湖面,他们莫名跑到了彩月林的诉情潭边上来了。

“你不用现在就答应我,但是不要躲开我了行不行?”鲜于期几乎恳求一般的语气。

沈绛微微抬起眼,看着他,春日的微风吹着他额头的发丝,又吹着他发辫上的金铃儿。

“叮铃——”

“叮铃——”

*

“采花使?”

天色将晚,沈绛的小院里,点起了几盏明亮的烛灯,鲜于城主之前大张旗鼓搬来的东西,在夜色下被灯火映得越加的璀璨。

小爱惊异地看着师兄执起酒壶,自己倒了葡萄酒,坐在地毯上,靠着锦垫,若无其事地一饮而尽。

师兄竟然没有把城主赶走!

“婆氏王的后宫都多少人了?他就不怕暴毙而亡吗?”沈绛面露些讥嘲。

在西域各国,婆氏虽然不如苏特那般国土辽阔,也不如月氏那般繁华富裕,但婆氏王足够的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十来年间,他已经侵吞了周边数个城邦,甚至时而会伸手进天山之内,想要把西河城都收入囊中,如同商路上盘踞着的最贪婪的一条毒蛇,令人毛骨悚然。

婆氏王喜欢享乐,尤其是对美人来者不拒,无论男女,他的后宫之中,收纳全了从中原到西方大邑诸国那些肤色各异,发色不同的各族美人。

“据说罕图城的王宫中,美女少年,有四百多人,这还是有封号的,那些无名无份的,加起来应该有三四千吧。”

鲜于期坐在沈绛对面,塔娜跪在一旁,给他倒上了酒。

小爱终于回过神,脸色一瞬间发白,“小侠……”

“呵……”沈绛抱着手臂,又摸摸下巴,“若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小爱立刻看向他,“师兄!”

他一歪头,对她眨眨眼,抬手就解了自己的头发,满头粟发如瀑布披洒而下,腮边映出一片酒意,眼角嫣红,笑得异常妩媚。

“不行!”鲜于期立刻反对。

“我又没问你。”沈绛起身,对小爱一抬下巴,“小爱,走,我们去会会那个采花使。”

“你敢去!我就让大元宝把那个阉奴先剁了!”鲜于期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师兄!城主说了,你不能出天山,会被苏特人盯上的!”小爱也急了,立刻就拉住了师兄的手臂。

沈绛冲着小爱摆摆手,道:“小爱,别起哄。”

然后又瞪着鲜于期,“我现在又不去婆氏,只是去找那个阉奴问几句话而已,打听打听小侠的情况,你嚷嚷什么!”

“欸?”鲜于期一愣。

“欸什么欸啊!鲜于期!你能不能把话听全了再撒疯!”沈绛转身就向着门口走去。

鲜于期被骂了也不恼,反而立刻笑了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沈绛忽然停了脚步,抬手就捏起鲜于期的下巴,盯着他瞧,左看看右看看,还皱起了眉,最后一副伤脑筋的样子,“啧啧啧,城主大人还是算了吧,我怕那个采花使把你给采走了。”

鲜于期容貌鲜艳秾丽,五官又深刻,其实也似一个色目美人。

“啊?”鲜于期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被他给调戏了,见他已经出门去了,立刻欢天喜地地跳着追上去,“小绛!等等我!”

塔娜捧着酒壶忽然“噗呲”地笑出了声。

小爱没有跟了师兄去,看向她,“塔娜姐姐,你笑什么?”

塔娜收拾起桌案上的盘盏,笑道:“大人和沈相公啊,又打又吵,好起来又好得不得了,真是同孩子一样,也不知道,以后他们各自成亲了,都有了孩子,还会不会这么孩子气。”

小爱抽抽嘴角:呵呵……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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