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车轮碾过什么,微微摇晃了一下。

沈绛摇了摇头。

“别问了。”

鲜于期盯着他,盯得眼睛都一眨不眨,盯着眼睛酸涩无比。

“小绛,是不是同人相好了?”

沈绛沉默了片刻,才道:“已经过去了。”

“你很喜欢他吗?”鲜于期的嘴唇都微微颤抖着,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小绛,他的眼神在方才亮得几乎有光,嘴角带着一丝甜蜜却惆怅的笑意,他很喜欢他……

果然,沈绛往车壁上一靠,没有否认,“对啊。”

鲜于期猛地捏住他的肩膀,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都捏碎,不死心地问:“有多喜欢……?”

沈绛面无表情,只抬起手,将他的手腕捏住,再缓缓的拿开了,“阿期,从前,我们是朋友,你若是愿意,今后也是。这次的人情,我会记着的,一定会还你,我这条命,今后三年,都是你的,无论杀人放火,你只管吩咐。”

“小绛……”

沈绛的面色,无比的严肃。

鲜于期苍白着脸,“为什么?为什么……”

“我待你哪里不好吗?!”鲜于期突然发狂一般吼叫着,“为什么你肯同旁人要好,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愿意理我!!”

车外,大元宝一挥鞭,默不作声。

“鲜于期!”沈绛握紧了拳,他低着头,眉头纠结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怎么可能同你、同你……”

“为什么不可以!”鲜于期更加大声地喊叫着,似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一样。

“三年前……”沈绛深吸了口气,“我和你说件事情吧。”

他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心情,低沉着声音道:“有一天,你喝醉了,在说胡话,你说老城主过世了,城主夫人伤心过度,也自杀了,你很难过,夫人就不想想,她年幼的儿子也需要她吗?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不要你了,难道你不值得她好好活着吗?”

鲜于期愣住了。

“你说,西河城人声鼎沸,但这偌大的醉生梦死楼为何如此冷清……”沈绛接着道:“你又说,你想要醉生梦死楼里每天都热热闹闹,只有歌声和笑声,所以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姬妾,但她们为你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你又觉得很烦。”

“你还说,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能做一辈子的朋友,让我不要离开你。”

他深吸一口气,道:“阿期,你只是寂寞了,寂寞到有了错觉,去找个让你能够真心相爱的好姑娘吧,好好待人家,生儿育女,醉生梦死楼里,会有你想要的热闹的。”

“小绛……”鲜于期瘪瘪嘴,有些委屈。

“你并不是喜欢我,期,只是我比旁人,更会讨你欢心而已。”最后,他蜷起膝盖,埋下头轻道。

“小绛,是这么想的吗?”鲜于期直愣愣地盯着他。

“……我怎么想的,无关紧要。”沈绛只是轻声说着,他略抬起眼睛,凝着微微晃动的车帘。

鲜于期猛地抱住了他,拼命摇头,“小绛,不!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你是傻子吗?”沈绛轻嗔:“我对你又没那个意思,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鲜于期却越抱越紧,他脸色苍白着,气息有些短促,“小绛,你不喜欢我哪里?我都改,都改好不好?”

他疲累至极,神智有些恍惚,眼神迷乱着。

沈绛伸出手,对着他脑后一拂,他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鲜于期还在不停地打着抖,他的手冰冷一片。

沈绛握着他的手,皱着眉头,回头用铁筷子把车里的暖笼中的炭火拨了拨,又给他加了一条裘毯。

他试着学萧尹的手法给鲜于期运气,但那一场大火把他耗得太厉害,自己又没有什么内力,没有什么用。

沈绛提高声音,“大元宝,到城主的车队还有多久?”

大元宝答道:“双燕城,三天。”

沈绛凝眉,道:“快些吧,我担心他会撑不住。”

大元宝一挥鞭,马蹄登时飞扬。

沈绛回头看鲜于期,他的嘴唇白的渗人,牙关紧咬着,不时的咯咯直响,进去出来的气息宛若游丝,发红的眉毛紧紧皱着。

这样的鲜于期,没了往日的精明和嚣张,显得格外的可怜。

他犹豫了下,脱了自己的衣服,把鲜于期也给剥了,然后将他冰冷的身躯抱紧了。

不知道为何,那日永明宫的大火之后,这场延续了两月有余的狂风竟然渐渐的止息了,浓密的云层终于散开,阳光照下,映得冰雪剔透。

*

两日之后,这辆马车便进了双燕城。

双燕城之外,就是河西道了。

鲜于城主入关的大队人马都留在了此处,这才是西河城前来中原敬献国礼的正式的使团。

但中原如此之乱,城主打算打道回府了。

此刻,鲜于期正在双燕城中最好的客店里最好的上房内。

使团随行的大夫正开了各种药材把他泡在热气滚滚的浴桶中。

沈绛则蹲在房顶,支着下巴望着远方。

大元宝拿了个肉饼,上来递给他。

“城主好些了吗?”他接过肉饼咬了一口。

“嗯。”大元宝权做回答。

他又伸出手,道:“还有眼纱吗?给我一根,看久了雪,眼睛难受。”

雪光映着阳光,刺得人眼睛发晃。

大元宝从腰袋里掏出一根黑纱递给他。

沈绛抬手系上了。

大元宝透过眼纱瞥见他腕上的红绳,欲言又止。

“小绛。”

“嗯?”

“哭了,弄湿了眼纱,冰,难受的。”

“……”

沈绛低下头,这几天他照顾着要死不活的鲜于期,没有空想太多。

“看吧。”大元宝忽然递给他一封信,是京都西市坊里一家胡人酒肆的掌柜写给鲜于期的信。

沈绛看了一遍,又重新封好了,然后把信还给了大元宝。

“多谢。”

女皇驾崩,摄政王哀切,正赶回京都。

世族大臣死伤大半,满京飘白幡。

再无其他。

他又咬了口肉饼。

“大元宝,江南楼的云儿,怎么样了?”

大元宝异常沉默着。

沈绛转脸看他。

大元宝抬脸,看向远处,“有人,赎走了她。”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她?”沈绛叹口气,问道。

“给不了,她要的。”

大元宝终究回答。

沈绛把肉饼一口一口咬着,没有再说话。

“沈相公,城主找您呢。”

二楼的走廊里探出个脑袋,向屋顶唤了一声。

沈绛起身,同大元宝道:“我下去看看他。”

大元宝略一点头。

沈绛一个翻身跃进了走廊内,同那传话的小丫头道:“玉奴,城主好些了吗?”

玉奴道:“看着精神不错。”然后又极小声地同他道:“沈相公,您小心呢,好像不大开心。”她说着又向鲜于期的房间方向悄悄指了指。

沈绛推门进去的时候,鲜于期正穿上了衣服,他没有佩戴那些金光闪闪贵气逼人的饰物,只是披着一件柔软厚实的皮袄,洒着金红的头发,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终于恢复了些血色和活力。

“小绛!”他看见他,立刻露出了笑容,“方才我听到街市上传来好热闹的声音,我们去逛逛吧!”

双燕城以南是安州,东面接壤北溟洲,而出西北的沙雁山谷,便是河西道了,这一带与北胡的势力犬牙交错,形势异常复杂,城中遍布细作和各方眼线,不是个适合玩乐的地方。

室内光线并不算十分明亮,沈绛抬手去解眼纱,“你的使团,虽然名义上是城主的使臣安靖大人带领,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认出你,小心些吧,别去人多的地方。”

在河西道,鲜于期就是个钱多没地方花的金娃娃,谁人都想帮他花一花钱,只要他走出西河城的势力范围,被人知道了他的行踪,便会惹来大群的财狼和恶狗。

“别摘。”鲜于期忽然圈住了他的头颈,把他的手扣在了脑后。

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雪白的脸颊上,横着一条漆黑的乌纱,额头垂下几缕微微打卷的发丝,映着那轻红微湿的嘴唇,魅惑诱人,让人好想去尝尝,这样可爱的嘴唇,是不是如同想象中一般柔软甜美……

神使鬼差地,鲜于期按着他的后脑,俯首,闭上了眼睛。

……他只是想尝尝,就尝一下……

沈绛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把他推开了,猛地扯掉了眼纱,眼周还腻着一层轻微的红痕,目中一瞬间迸发出怒意。

“鲜于期!”

鲜于期被他推得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然后舔舔自己的嘴唇,泛起些笑意,“小绛这几天,不都是自己脱光了,再抱着我睡的吗?”

沈绛转身就走。

鲜于期立刻从身后把他抱住,“小绛……小绛……我知道你怕我冷死了,给我取暖,但是小绛那样,真的很过分,知不知道?”

“鲜于期,放手。”沈绛站住,语气开始发冷。

“我几次都想努力醒过来,醒过来……抱抱你……”

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喘息着,带着无法抑制的情动。

沈绛掰开他的手,把他甩开了,沉默地向着门外走去。

“小绛,同人睡过了,是吧?”鲜于期不甘心地问道。

沈绛顿了顿,半侧回头,一字一句道:“与你无关!”

“从前,不是极讨厌别人碰你的吗?”鲜于期问道。

见他并不回答,鲜于期心里顿时燃起了一阵邪火,咬牙切齿道:“早知道……我就应该先把你……”

沈绛直接迈步出门去了。

鲜于期咬着嘴唇,捏紧了手指,眼里泛起了些红光,他要死了,嫉妒地要死了。

他心里那阵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自己都烧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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