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丰悄悄与一旁递了个眼色,有个小黄门便悄无声息地向一旁侧殿门口挪去。

王必俭忽然大喊,“阉人勿走!”

忽然一旁有名武将,猛地上前抓住了那小黄门,“哪里去!”

沈绛眼眸一眯,登时看明白了诸人脸上神情,迅速地盯住了几个人,然后同一旁的周骧使了个眼色。

郑仙音便看向德丰,泪盈于睫,“德丰,你也不认得我了吗?”

德丰低下头去,“你……你是谁家姑娘?为何要被人蒙蔽来此?陛下宽厚仁德,你只要指认指使你之人,必然会饶恕你的……”

郑仙音泪流满面,“德丰,小时,你还驮着我玩耍的啊……”

沈绛皱眉。

德丰低眉顺眼,语气加重,“姑娘勿要胡言,奴婢不认得你。”

“你这狗奴!”郑仙音气得浑身哆嗦,忍不住上前一步。

“既然姑娘言之凿凿,那么帝印与虎符,可让臣等一观?”一旁有人拦住她开口询问。

“好,我一直贴身收藏,便让你们看看!”郑仙音低头,往自己的怀中一摸,忽然变了脸色,她苍白了脸,又向衣摆下摸去,立刻瞪大了眼睛,哑然了半晌。

沈绛转身,重新踏上玉阶,而后高高在上地俯视众人。

猛然大喝,“王必俭!你可知罪!”

王必俭见郑仙音急得在那到处摸自己的衣怀和衣袖,知道她定然拿不出来了,不由暗骂一声,但事已至此,他不能退,立刻指着沈绛道:“汝有大罪,早认还可免受皮肉之苦,可是萧贼指使,才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王必俭!”周骧大声道:“我看大逆不道的人是你!来人——!”

殿外立刻冲进来十数名羽衣卫。

“哗哗哗——”数声。

武将列中,也齐齐出鞘数柄长剑,却指着周骧。

王必俭冷笑:“实不相瞒,方才正阳门大开,白家的小将军率勤王大军已然将皇宫团团围住了,我看谁敢动手!”

果不其然,远处有烽烟燃起。

登时殿中之人议论纷纷,闹哄哄一片。

“太傅,大军逼宫,可是谋反啊!”

“哼,我正是为诛谋反逆贼!”王必俭盯着沈绛。

周骧额头渗出了冷汗,萧尹留下的五千人马,三千尚在汨江畔的大营,城中只有两千,只怕不敌,他看向沈绛,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知道沈绛的身手很好,趁乱脱身并不难。

沈绛却对他摇了摇头。

而后又看向殿上的剑拔弩张,淡淡开口,道:“帝印是吧?”

他抬起手,掌中垂下来一枚明黄丝绦所缚的小小玉印。

这传国之印乃是上古传下,历代帝王皆随身携带,故而小巧。

以沈绛妙手空空的本事,从郑仙音身上摸到手,不过眨眼间功夫而已。

“咦!正是帝印啊,原来陛下一直随身携带的啊。”此印朝中官员皆认得的,绝无造假的可能。

王必俭脸色急变。

郑仙音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你!贱人!”

“虎符么?自然是在镇国公李国泰那处了,当日在安州调大军南下,朕已然将那虎符与交于他了。”沈绛镇定道。

虎符也在他怀中了,但没有拿出来的必要。

“太傅难道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还是见今日新年伊始,找了个戏子来朝上逗大家玩吗?”他还讥笑地开口。

“你!”郑仙音气得差点吐血。

“太傅,请速令人去找先帝的诸位妃子,还有我那梁嬷嬷,她们都认得我的。”郑仙音立刻与王必俭道。

忽然,一阵巨响由远及近,大殿之外的广场上,伴随着“勤王除逆”的吼声,大群的银甲武士举戈执矛涌来。

而殿外守卫着的飞羽卫立刻拔出刀剑对峙。

众人登时变了脸色。

王必俭大笑,一挥手,同郑仙音道:“陛下,当务之急,将这冒名顶替的假女皇先擒住,下了昭狱之后,不怕她不招。”

周骧握紧了拳,后背一层冷汗。

那群银甲士兵转眼间将大殿团团围住了。

而原先守卫在殿外的飞羽卫士则举着刀剑,慢慢地后退入殿中。

“陛下,一声令下,我等可应敌。”柳四已经冲进了殿内,他背对着沈绛小声道。

“再等等。”沈绛低声道。

纵然这些飞羽卫士能以一当十,但对方人手众多,硬拼也不过枉送性命。

王必俭抬头展颜,如同已然大局在握般从容笑道:“把她拖下来。”

群臣中还有未曾反应过来的,忙道:“太傅,此可否太过仓促?还是要细细查问清楚才好。”

王必俭根本没理会他,只扬声道:“诸位同僚,镇国太子不日便携大军入京,正可辩清此事。”

沈绛立刻震声大喝道:“王必俭!原来你早便勾结郑宁驰了,你好大的狗胆!”

“非也,是早知萧贼以假作真,故而忠君除逆。”王必俭一挥手,“拿住此人!”

“我看谁敢动手!”柳四一拔刀,横在丹墀下,一身杀气腾腾,戾气外露。

数名飞羽卫亦上前,护住了沈绛。

一时,殿中杀机重重。

有人想起之前太极殿之事,恐祸及自身,只静观其变,大都不言不语。

骆韶英上前,凌然道:“王太傅,你是想逼宫造反吗?”

王必俭冷声道:“骆祭酒,是一心想认贼做主了?”

沈绛冷笑,“我看王太傅才是想认贼做主吧。”而后看向周骧,“周大人,把太傅那些书信,都拿出来吧。”

周骧立刻上前,从袖中抽出厚厚的一卷书信,正是王必俭这几月来与郑宁驰沟通的书信,他将书信呈上,道:“陛下早已知晓此贼有二心,他满口与郑宁驰保证,必然会逼迫陛下写下退位诏书,故而才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王必俭大惊,那些书信,他早就毁了的啊。

“诸位可认认太傅的笔迹,就可知真假。”沈绛接过那些书信,略看了看,然后一把扔了出去,登时满殿纸片如雪飞扬。

“太傅,此可甚为不妥。”曹钰捏着一张飞到他面前的信纸。

“有何不妥!”王必俭冷笑,既然已然撕破了脸,今日便要将大局定下。

“王必俭!你里通逆贼,逼迫君王,此为大逆不道!”骆韶英厉喝。

王必俭大笑,“古来成王败寇,镇国太子亦是郑家皇脉,而此女身份不明,究竟谁才是逆贼,骆韶英,你可要分得清楚!”

“微臣有证,究竟谁才是女皇陛下。”白应臣原在一旁,久未出声,此刻才又站了出来,“当日,李皇后召见微臣母亲,有意将公主殿下下降微臣,公主欲召见微臣,又恐令人知晓不妥,故而约定元月时节灯会微服相会,惟恐臣认错人,便令一位姓梁的女官送来一副小像,这副小像乃是善画人像的谢安民所画,谢安民宫廷御笔,后宫佳丽皆为其所描像,想必诸位大人应该并不陌生谢安民的笔法。”

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副小小的卷轴,低头双举。

郑仙音睫羽含泪,立刻看向白应臣,“白大人……”

周骧着实不妨他还有此着,立刻道:“可笑,岂能仅凭一副画像,便指认一国之君!”

白应臣抬起头道:“这自然不能,然当年谢安民对着公主画像,却是认得谁才是真正的女皇的。”

“谢院士早已不见。”曹钰便道。

“这倒巧的很,当日宫乱,谢院士仓促逃出,辗转多地,近日终于回京,正巧如今在我府中做客,不如请他进宫一见?”

白应臣笑得若有似无。

沈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白中丞此言有理,女皇身份必然是需要弄清楚的,来人,去白中丞府上将谢院士唤来。”王必俭立刻道。

便有人立刻奔了出去。

周骧有些焦急,此事不可再拖,便与柳四对视一眼,正欲说话。

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凄喊骤然响起,“不好了!着火了!”

那才跑出去的人一脸惊恐地退了回来,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对着众人指着殿外,“外、外面!”

外面如同巨龙腾空一般,窜起了一股巨大的冲天黑浪。

同时,一阵极其浓烈的黑烟猛地灌进了殿内,登时呛得所有人都几乎喘不过起来。

不知道谁叫了了一声“快跑啊——!”

满朝文武立刻向外夺路而逃,浓烟太呛,叫人看不清门路,百官闹哄哄地如同一群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起来。

这着实怪不得他们,上次太极殿的大火的阴影,还在他们心中挥散不去呢,跑慢了可会真没命了。

但等他们跑到殿外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为何,也是一片火海,那火竟然是在积雪上燃烧起来,那围住了大殿的大群士兵纷纷找水灭火,不想水浇上去,火反而随着流动的火流淌的到处都是。

这景象着实诡异骇人,有胆小的立时跪下,对苍天大拜,“难道是有神明见今日国难,故而降下天罚吗?”

周骧在烟起之时,早已招呼柳四,将骆韶英曹钰等人暗中护着,自那火阵间找到之前沈绛告知过他的道路,飞快地出了殿宇。

临出门之前,他回头一看,沈绛早已经不知所踪了,那位仙音公主,也不见了踪影。

火势越大,浓烟缭绕,只听得那处凄喊声一片,便让人心胆俱裂。

远处的飞楼之上,沈绛拎着郑仙音,盯着那鬼哭狼嚎的长乐殿方向,道:“女皇陛下,你现在觉得你这江山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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