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那公主不至于全然养在深宫,从不出门交际吧?她就没有相熟的什么小姐妹?”

“她是先萧皇后的女儿,萧皇后薨了之后,她思母成疾,连清华殿都很少出来,后来……因萧家被屠,更是病上加病,除非近身伺候的,宫中其他的人只知道金河公主常戴金凤发钗而已。”

“我看她只是娇怯胆小一些,并不像多病的面容啊。”沈绛回忆之前看到仙音公主时的模样。

萧尹侧脸看了他一眼,“她既不多病,也不胆小,若不然她从不离身的发钗,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嗯?”沈绛这么一想倒是,那日忙乱,其实他也记不大清了。

“平日里浑身都是心眼,满嘴都是胡话,是不是见了柔弱漂亮的女人,便会把自己的脑子都丢了!”

萧尹都想踢他一脚。

“摄政王好端端的吃什么瞎醋!”

“勿要多心,只是看你蠢得着急。”

“我蠢不蠢的与你何干?”

“你!”

“怎么?”

“……我看你是……有恃无恐!”

“我看你是恋恋不舍。”

萧尹豁然起身,竟然面含极怒,阴沉至极。

满殿之人登时静了一静,连正在歌舞的女伎与乐师都齐齐跪了下来。

萧尹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对谁,只是那副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能找个人捏死来解气。

座上有人终于想起他原有个“索命夜叉”的称号的,便忙拜下身去,战战兢兢道:“摄政王可否是因此歌舞不合时宜,故而震怒?”

歌清舞轻,摇曳生姿,确实是太过轻浮了。

那些歌姬乐师们唯恐没命,忙道:“回禀摄政王,此歌舞乃是江南采莲曲,正是宫中常演曲目,表的是盛世景象。”

“盛世景象?”萧尹讥嘲。

乐师话一出口便知道错了,登时磕头不止,满头的汗水混着磕出来的血水,糊了一脸。

殿中无人再敢出声,静的仿佛银针落地可闻,只有这乐师的磕头声,一下一下,仿似打在众人魂灵深处。

“小人有罪,请摄政王饶恕!”

“小人知罪!”

“摄政王饶命!”

在乐师慌乱的求饶声中,似乎又有人记起了前面那烧成了废墟的大殿里发生的事情了,骇地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

“咳咳咳。”沈绛抚着胸口,故意咳出了声。

“罢了。”萧尹对那磕头的乐师道:“出去吧。”

那乐师磕得昏头转向,被人架了出去。

地上的血污沁入了血红的地毯,再见不出来颜色。

其实离那日太极殿满殿的血流,也不过月余罢了。

这么快就盛世了啊……沈绛都觉得有些好笑。

萧尹冷冷地扫了沈绛一眼,抬步离去。

殿中之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摄政王不喜欢方才的歌舞,那你们另换一曲演来便是。”

沈绛面不改色,在那笑着开口,又对身侧的德丰抬抬眉毛。

德丰一甩浮尘,“遵女皇旨。”

又上前一步,对那些乐师道:“另换一曲演来。”

歌舞又起,却换了一曲庄雅的乐舞。

众人已然不知所措,纵然舞乐依旧美妙,却也无心欣赏。

王必检等人竟然难得不曾出来表演一下忠臣的戏码了,只是在那交头接耳的私语。

沈绛支着头,把目光落在那群坐在诸位诰命夫人身后的少女们的身上。

李长缨也在那处坐着,她前面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妇人,应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泰国夫人了。

李长缨今日难得装扮地斯文淑女模样,一脸沉静地端坐着,只是沈绛看她手指微微曲起,好像袖中藏着匕首,她应该随时准备拔刀。

沈绛暗笑,难道她以为这国宴里杀机重重,故而如此戒备吗?若真出什么事,她的刀应该没有什么出鞘的机会。

然后他再看看其他人,正对上了一名中年妇人的眼神。

那妇人起身行礼,然后携起她身边的一名长相斯文清秀的少女,竟上前来了。

而后,另有一名身穿紫红衣绣翟鸟诰命服的妇人也站了起来,同样牵起她身后的一名异常娇艳美貌的少女,亦上前来。

德丰一愣。

沈绛想起风素清方才帮他打听的,知道这两个妇人,一人是江城侯曹钰的母亲,那长相的斯文的少女,叫曹宝宝,是曹钰的妹子。

而那紫红衣的夫人,则是隋阳柳氏的宗妇,她牵着的娇艳少女,叫做柳婉月。

那两对母女走到阶下,同侍者道要近身求见女皇陛下。

沈绛在龙椅上歪着,一脸若有所思。

德丰见了,便同他小声道:“摄政王吩咐了,如今定会有人用些琐事来打搅您,您不必理会,奴婢去回了她们。”

沈绛反而露出些笑容,同德丰道:“你去把那位曹侯家的四小姐还有柳家的那位二小姐都请过来。”

德丰有些为难,“您要做什么?”

“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看看她们。”沈绛对他咧嘴笑。

“摄政王恐会不高兴的。”德丰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

“你不好让我自己开口吧,那我叫了哦——”沈绛作势就要站起来。

“您坐着,您坐着!”德丰怕了他了,自己下了丹墀,亲自去对那两位小姐低语一番。

那二位小姐却有些犹豫,德丰便又对她们各自的母亲说了几句话,又向女皇与她们方向略一示意。

片刻之后,他就只将那二位小姐给他领过来了,却并不让那两位夫人上前。

李长缨察觉,向御座方向看来,见那曹宝宝与柳婉月正对“女皇”拜下,她脸色一变。

其实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但面上都神色不动,女皇这一举动,暗地正掀起波澜。

尤其是王必俭那几人,王必俭还瞪了柳婉月的亲叔叔湛台寺上卿柳东望一眼,柳东望则向他的嫂子、那身着诰命服的妇人柳大夫人送眼色,柳大夫人则完全无视柳东望。

那边宝座上沈绛正拉着两位小姐的手,笑得十分亲切,不大一会儿,还一人赏了一对镯子,李长缨看得脸都青了。

德丰原本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您不曾备有赏赐之物,陛下。”

“是嘛。”沈绛干脆从自己手上一边薅下两个,一对金的,一对玉的,他把那金的给了曹宝宝,把玉的给了柳婉月。

曹宝宝与柳婉月战战兢兢地捧着女皇赏赐的镯子回来,这情形足以让所有人都浮想联翩起来了。

那两位夫人倒是十分满意,尤其是曹老夫人,金为至尊,女皇的意思明显极了。

摄政王久不给她们答复,女皇虽然无用,但是赐赐婚这种小事情,应该还是做得来的。

过了一会儿,沈绛似乏了,要摆驾回寝宫去。

李长缨悄没声地起身,却让她祖母泰国夫人拉住了,“长缨,你做什么去?”

“祖母,我、我要去小解……”李长缨不能同她祖母说假女皇的事,只得扯谎。

“憋着,出宫回家再说。”

泰国夫人一脸严肃。

李长缨见沈绛已然从侧殿出去了,急得挣脱了泰国夫人的手,立刻追了出去。

“长缨!”泰国夫人不敢大声喊她,又见有人向她看过来,老夫人只得收了神色,装作无事发生。

李长缨追出了后殿,急忙左右看看,见沈绛正坐着御辇上,被人抬着向乾元殿而去,慌忙上前。

“陛、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李长缨拦住了御辇,也不曾行礼。

“李小姐,御前失仪了。”德丰在旁提醒道。

李长缨无奈,只得拜下身,“陛下,小女有事禀报。”

沈绛同她笑眯眯道:“小姐想同朕说什么呢?”

“此为要事,请陛下秉退左右。”李长缨忍得咬牙切齿。

“小姐,御前无礼,可要受廷仗的。”德丰又淡淡道。

沈绛看李长缨快要气死了,便同德丰摆摆手,道:“李小姐说既然要事,我不听也不行嘛。”

沈绛施施然下了御辇,一伸手,竟搂住李长缨的腰,一提气就窜上了一旁殿宇的屋顶。

“这里没人听见,你说吧,什么事?急成这样?”

李长缨还没反应过来,等上了房顶才发觉被沈绛搂在怀中,登时脸红起来,她慌得弹开了。

“你……你……”李长缨气得推了他一把,转念一想他说得有道理,下面都是耳朵,哪里都不好说话,这房顶的确不会有人偷听,便收了些羞恼,努力平复平复心情,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叫了曹小姐与柳小姐去,还送她们镯子,你不会想当着女皇,却、却想□□宫廷吧!”

“啊?”沈绛方才看她气得脸都红了,以为她是终于想起来之前被他看光的事情了,要找自己算账。

李长缨满面正色,“我警告你别乱打主意,曹宝宝是江城侯的宝贝妹子,柳婉月可是柳大夫人的嫡生女儿,她们出身不凡,你若是欺负她们,定会招惹大麻烦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绛狂笑起来,“大姐!你在想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是男的,装成女人也便罢了,还色眯眯地盯着她们,恶心死了!你该不是还想招她们进宫给你当妃子吧?”李长缨觉得自己说出这些话,都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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