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霁连忙抓住谢乔乔手腕,一下子痛清醒了,睁大眼睛茫然看着谢乔乔。
谢乔乔就蹲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说实话,大半夜被这张脸掐醒,还挺吓人的。
谢乔乔松开手,目光停留在张雪霁脸颊上:少年玉雪似的脸颊,被掐出了明显的手指印子。
他虽然惊醒,但表情还是懵的,眼睛茫然看向谢乔乔,眼眸比平时更柔软水润——或许是因为还没有睡醒的缘故。
张雪霁揉了揉自己发麻发痛的脸:“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又在搞什么?”
谢乔乔:“现在几点了?”
张雪霁从自己袖子里掏出手表看了看,道:“都快四点了……这个点把人吵醒,是会折寿的啊乔乔同学。”
谢乔乔:“我发烧了。”
张雪霁看手表的动作愣住。他抬起头看着谢乔乔,谢乔乔脸上表情很认真,看不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样子。
他悚然一惊:“真的假的?修士也能生病吗?”
他伸手一摸谢乔乔额头——好像是有点烫,但是还没有到发烧的地步。
张雪霁:“你会觉得冷吗?”
谢乔乔摇头:“只是觉得有点热。”
张雪霁:“会觉得想吐,头痛,浑身没力气吗?”
谢乔乔沉默了两秒,道:“这倒没有。”
张雪霁松了口气,又放松下来:“乔乔同学,你吓死我了。这不是发烧,你就是热着了,晚上睡觉少盖两床被子就行了。”
谢乔乔愣住:“就这样?”
张雪霁:“当然是这样啊!好了好了,快睡觉吧……大半夜的,我还以为……”
谢乔乔:“你以为什么?”
张雪霁摸了摸自己耳朵,有些尴尬的视线飘逸:“没什么。”
谢乔乔自然很相信张雪霁的话,既然张雪霁说不是发烧,那可能就真的只是热着了。
她躺回床上,把单床被子推到一边,自己不盖被子躺着。张雪霁就睡在地铺上,闭着眼睛——虽然眼睛闭上了,但是张雪霁又完全睡不着了。
刚刚被谢乔乔掐过的脸颊还在发麻发痛,他闭着眼,用手指轻轻一碰自己脸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谢乔乔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我刚刚是不是掐得太用力了?”
张雪霁舌头抵了抵那边的口腔内侧,声音略微含糊:“还好。”
谢乔乔:“真的吗?”
张雪霁:“……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乔乔:“假话。”
张雪霁:“一点事都没有,没有肿也不痛。”
谢乔乔眨了眨眼:“那真话呢?”
张雪霁幽幽道:“痛死了,感觉脸都被你掐肿了,甚至怀疑你刚刚那一下多少带点私人恩怨……我这两天也没有得罪你吧?”
“有。”谢乔乔语气平静,“你吃晚饭的时候还和我拌嘴。”
“……”
张雪霁捂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震惊:“乔乔同学!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不是从来不记仇的吗?”
谢乔乔坦诚:“因为和我有仇的都被我当场揍了。”
张雪霁:“……”
谢乔乔打补丁:“但你太脆了,我总不好揍你。”
“……你这个和揍我有区别吗?”
张雪霁从床上爬起来,趴在床沿,指着自己红肿起来的脸,没好气:“乔乔同学,麻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看看这肿的。”
凡人的夜视能力并不如修道者那样出色,张雪霁心里憋着一股气,只想凑近点,让谢乔乔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杰作’。
他下巴抵着床铺往前挪了挪脑袋,靠近之后才发现谢乔乔就侧身睡在床边。
骤然距离就拉近了,张雪霁的脸险些撞到谢乔乔脸上,他愣了愣,下意识的往后退——退得太快了,张雪霁没能蹲稳,再度一屁股摔倒在地,并原地打了个滚,呆呆的坐着。
他还没从刚才那一瞬间的超近距离中缓过神来,谢乔乔倏忽起身,从床上起来,向他走近。
不知道为什么,张雪霁无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又微妙的觉得此刻有些……气氛有些暧昧。
谢乔乔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那双眼尾上挑的黑沉丹凤眼平静的俯视着他:“肿得很严重吗?”
张雪霁:“……也,也没有很严重……”
谢乔乔伸手一碰张雪霁肿起来的那半边侧脸,灵力轻柔的从上面掠过。张雪霁没法形容那种感觉,酥酥麻麻又带点凉意,他仰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正确。
他视线所及,是谢乔乔那张平静冷漠的脸。
她垂眼看来的视线,似乎和看其他人的视线,并无不同。张雪霁脑子里有点乱,月光晃得他视线都模糊起来,只有落在自己脸颊上的凉意,是清晰而温吞的。
谢乔乔:“消肿了,睡觉吧。”
“……”
*
第二天大鹅去敲门喊张雪霁,敲了好几遍,大门才打开。
它正要抱怨,抬头看见张雪霁脸色,登时吓了一跳:“你昨天晚上去偷人了?”
张雪霁踹了它一脚:“什么鬼形容词?!”
大鹅灵活一闪躲开了张雪霁踹过来的一脚,理直气壮:“不然你怎么黑眼圈那么严重?看起来好像要猝死了。”
张雪霁满脸冷漠:“你能不能少咒我两句?滚进来,有事需要你帮忙。”
大鹅嘀嘀咕咕,不情不愿的走进来:“什么事啊?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免费给人帮忙……啊,乔乔大人!乔乔大人今天换了新发型!这个花苞头在乔乔大人脑袋上实在是可爱非常,尤其是和乔乔大人您的嫩绿色衣服格外相配!”
谢乔乔捧着铜镜,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毕竟是铜镜,根本不可能做到纤毫毕现的程度。但是铜镜上倒映出来的人影却十分清晰,尤其是那两个花苞似的发团,上面簪着一枚蝴蝶贝发卡。
她略微侧着头,镜子里的少女跟着侧头,脸颊侧留下的碎发也跟着晃了晃。
大鹅绕着她三百六十度环绕夸奖了一番,谢乔乔才慢吞吞开口:“张雪霁帮我扎的。”
大鹅嘴巴里的溢美之词短暂的卡壳了两秒,陷入沉默:……我就说这个发型为什么该死的眼熟,这不就是在买船票排队的时候,张雪霁拿我假发练手扎的发型吗?
张雪霁一拍大鹅后背:“别呆着了,施展你的幻术,帮我们乔乔同学换个模样。”
大鹅茫然:“为什么要给乔乔大人换个模样?”
张雪霁:“昨天的事情闹太大了,乔乔如果还用原本的面貌出去,肯定会引起骚乱。虽然幻术也有被看破的可能,但毕竟可以过滤大部分人。”
大鹅在征得谢乔乔同意后,便用幻术修改了她的外形——因为谢乔乔对幻术修改的外形并没有其他额外的要求,所以大鹅就按照张雪霁要求的,尽量往普通不起眼那方面进行伪装。
用幻术遮盖容貌后,一行人才离开房间到甲板上去。出门时遇到不少同样出门透气的邻居;因为之前海怪来袭时,不少人受了张雪霁的帮助,所以从门口走到甲板,一路上张雪霁收到不少人的感谢。
走上甲板时,能明显感觉到海风吹得人几乎站不稳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能量罩还没有被修好的缘故。
白天甲板上就要热闹很多,除去修道者外,还有不少凡人也来甲板上透风。
谢乔乔只是在栏杆处站了一会儿,就已经听见不下十个人在讨论昨天发生的事情,暗暗揣摩她的身份。
猜得五花八门,有猜是不是中洲的,也有猜蓬莱的。
倒是明匣洲,从头到尾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毕竟明匣洲最出名的也只有穷和偏,至于剑修……明匣洲有出名的剑修吗?
自然是没有的。
张雪霁站在谢乔乔旁边,剥开两个砂糖橘,都递给谢乔乔。
谢乔乔拿走了一个,张雪霁手里还剩下一个。他向谢乔乔晃了晃手:“这个也是给你的。”
谢乔乔:“你不吃吗?”
张雪霁:“我不吃砂糖橘啊,隔壁房大姐送的,太热情了我拒绝不了,顺便剥给你吃……”
“你不吃那也别浪费啊!我吃!”
大鹅倏忽从两人身后冒出来,飞快的从张雪霁手里拿走那颗砂糖橘,扔进嘴里;等他嘴巴合拢时,牙齿却咬了一个空。
大鹅茫然的嚼了嚼空气:“……我的砂糖橘呢?”
谢乔乔瞥了它一眼,手心里躺着两颗剥好的砂糖橘。顶级剑修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旁人手中拿走一颗橘子。
张雪霁:“春明号的能量罩坏了,接下来大概要去最近的港口进行一次能量补给……这里最近的海城是夏泽国。”
“夏泽国是鲛人统治的国度,估计不会让我们久留或者进内港,只会允许我们在港口修整。”
谢乔乔嚼着橘子,侧头看向张雪霁,声音含糊:“鲛人?”
张雪霁:“对,鲛人。海上有很多海城属于开了灵智的异族,比如鲛人,蛟龙,扇贝等等。这些海城依靠海上往来的商船与人类做交易,但平时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海城,进入人类国度的。”
船上再度响起了悠长的笛声,船帆缓缓收拢,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用白色大理石制造的港口;每一块墙砖都洁白到了耀眼的地步,从码头处延伸出同样苍白的锁链,沉入水底,没入墨蓝色深海之中。
有船员站上瞭望台,对着港口远远的开始挥舞蓝色旗子。船员挥舞旗子的手法很特别,谢乔乔仰头多看了一会儿。
张雪霁向她解释:“这是旗语,是春明号的船员在询问我们是否可以靠岸的意思。”
谢乔乔:“光凭旗语就可以获得港口的信任?”
张雪霁道:“每个港口的水手都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方法,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不太出海的。”
何止是不太出海啊——上辈子加这辈子,张雪霁坐船进外海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雪白如海上泡沫一般梦幻的港口,徐徐升起了深绿色的旗帜。
春明号的船员欢呼一声,通过传声法阵广告其他乘客,他们即将在夏泽国进行为期五天的修整。在修整期间,乘客可以进入夏泽国游玩,也可以选择留在船上等待修整结束——春明号在修整期间依旧照常提供三餐。
如果乘客进入夏泽国游玩,那么在游玩期间,春明号不负责乘客的人身安全。
这条公告一出,原本兴奋异常的甲板顿时安静了些许,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要不要在修整期间离开春明号,进入夏泽国游玩一两天。
大船缓缓驶入洁白港口,随着海底穿来一声声闷响和铁链摩挲的声音,整艘船被奇怪的白色锁链缠绕船身,拖拽着靠岸。
码头上站着一个身披紫金甲,魁梧高大的黑长发男人,他仰起脸盯着码头上停靠的春明号,太阳照得他脸上的重叠的鱼鳞闪闪发光,他黑发间原本属于耳朵的位置,也冒出鱼类独有的鱼鳍,展开的外骨骼薄膜透出奇特的蓝紫色光芒。
在他身后,还有二十多个和他外貌相仿,形容冷酷的魁梧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