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她的背影,封临初垂在两侧的指尖无意识轻颤,眸中渐渐爬上幽邃而又复杂的情感。
时鹿握紧擀面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健,她能感觉到封临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炙热且坚定。
四个奶娃娃分别处在不同位置,时鹿谨慎挑选出最安全的方向,脚踏出结界的那一瞬间,四个奶娃娃同时转向了她。
距离最近的小鸡娃飞扑而来,时鹿反应极快,转手一棍敲到他的身上。
被擀面杖击中的小鸡娃身体在半空中分成两半,随即化作雾气消散。
另外三人紧随其后,擀面杖灵活在时鹿手中翻转,抬手向上一挥,银色冷光划出一道弧形闪电。
凌厉的攻势瞬间击溃了半空中的奶牛娃,银色闪电速度不减,只听轰隆一声,在墙面上留下一道深达十几公分的痕迹。
瞥了眼手上似乎变长不少的擀面杖,时鹿来不及多想,左边一挥右边一敲,兔子娃和恐龙娃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齐齐化作黑气消失。
在墙面被劈出一道深痕的瞬间,谢皎便意识到事态的走向已完然无法掌控,她的额头布满冷汗,惊起后转身把怀里的熊猫娃放在沙发上。
“宝宝,他们都是坏人,你必须把他们都杀掉才行,不然他们会伤害妈妈的。”谢皎瞳孔放大,扭曲在一起的五官使得整张脸无比狰狞。
熊猫娃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忽然生气一般。
恐惧使得谢皎心烦意乱,再也无法装出温煦柔美的模样,看向沙发上奶娃娃的眼神充满愤怒,厉声命令道:“还不快动手!”
熊猫娃先是一惊,泪花委屈地在眼眶中打转,紧握着两只小拳头,鼓气皱眉,整张脸都写满了努力。
然而幼小的他无法理解杀掉是什么意思,小脸憋得通红也没有出现任何实际性的反击。
谢皎眸色冰冷,心中大骂废物,余光瞥见时鹿解决兔子娃和恐龙娃的画面,瞳孔猛地一缩,忽然放声大喊:“去死吧!”
旁边的时伟泉大惊,想去捂她的嘴:“你疯了!”
“反正都要死,那就让所有人给我陪葬。”谢皎笑容癫狂,不管不顾地咆哮着,“去死吧,为了我们去死吧,只有你死了,我们全家才能活下去!”
时伟泉根本来不及阻止,在谢皎吼完最后一个字,他本能的反应就是向外逃。
熊猫娃仿佛被按下黑化的开关,浓稠的黑气从他身上不断外溢,顶上的吊灯受到影响,左右摇摆几下后蓦地坠落下来。
“哐当”一声巨响,吊灯碎片没有规律的四处飞溅,正在逃跑途中时伟泉被连砸中好几下,脚下一滑扑倒在地,他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久久都没能爬起来。
熊猫娃站在沙发上,瞳孔完全被黑色取代,他仰着头大声哭嚎,黑色的泪水汩汩往外流淌。
哭声越来越嘹亮,熊猫娃身上溢出的黑色浓雾宛如上了弦的弓箭般对周围进行着狂轰滥炸。
沙发、柜子、墙面……不断遭到攻击。
粉尘、碎屑、玻璃……在漫天中飞舞。
时鹿早在吊灯砸下来的瞬间退回到封临初的身边,有结界庇护的两人安全避开了鬼气的攻击。
倒塌碰撞的声音太多,时鹿根本听不到熊猫娃的哭声。
“他这是暴走了吗?”
封临初皱着眉:“这是惊恐和绝望的死气。”
飞溅声逐渐削弱,隐隐约约传来了孩子稚嫩且撕心裂肺的悲鸣,时鹿呼吸一顿,即便她无法从死气分辨出情感,也能从哭声中感受到那深深的无助和绝望。
“我过去看看。”时鹿刚往前迈了一步,手腕便被抓住。
“太危险。”封临初皱眉阻止。
时鹿顺势把手往前一带,反拉着他往前走。
封临初想松开手,时鹿下意识回握住,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那师兄跟我一块过去。”
被回握住的瞬间,封临初整个身体都陷入一种迟缓的僵硬,机械地跟在时鹿身旁,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试图将注意力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
先是看到倒在地上的时伟泉,再往前几步就是谢皎,客厅内黑气翻腾,遮挡住大半的视线,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两个人都处在生死不明的状态下。
结界不断往前扩展,直到与熊猫娃仅隔着一两公分的距离,察觉到人的靠近,嘶哑的哭声出现削弱的迹象,红肿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像是主动想要和好的小朋友,胆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鹿紧握擀面杖:“这个也不是本体,能敲吗?”
封临初:“你在这守着,我去找出本体。”
看着那张稚嫩又充满期许的脸,时鹿承认她有些于心不忍:“我觉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不我们哄哄他,说不定就不哭了。”
封临初皱眉,冷淡地盯着沙发上那哭得满身黏腻的鼻涕虫。
时鹿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苦大仇深的情绪,脑补过他此刻的心里活动,双唇紧抿着,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不过小孩该怎么哄?
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照目前的情况,贸然伸手只怕会适得其反。
既然不能伸手触碰,或许可以来个零食诱惑。
她就不信了,还有零食哄不好的小孩。
时鹿从空间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外包装,瞄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熊猫娃嘴里。
口中突然多出东西,熊猫娃下意识停下哭嚎,保持着张嘴的动作,用舌尖往外推,淡淡的丝滑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在本能的驱使下,他慢慢合上了嘴巴。
被甜味吸引,悲伤的情绪转瞬被抛之脑后,熊猫娃收住眼泪,沉浸在甜食的快乐中。
黑气消散,露出满是狼藉的客厅。
熊猫娃嘴里含着棒棒糖,盛着泪水的双眸期许地望着面前的高大身影,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样。
“宝宝,过来,到妈妈身边来。”隐忍中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响起。
谢皎单手搭在沙发,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是伤口,胸襟已被血水染红一大片。
“宝宝,到妈妈身边来。”她虚弱地伸出手,眼中翻滚着疯狂的光芒。
听到熟悉的声音,熊猫娃被吸引过去。
意识到谢皎利用鬼王的贼心不死,时鹿猛地拍了下手,响亮的掌声成功引回熊猫娃的注意力,好奇地盯着眼前莹白纤长的手指。
谢皎焦急喊道:“宝宝,来妈妈……”
时鹿同时伸出双手:“来,抱抱。”
亮盈盈的眼眸惊喜地望着时鹿,小小的脑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咧着嘴晃动了两下。
时鹿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弯起嘴角再次重复一遍刚刚的话。
熊猫娃伸出双手,急不可耐地扑到时鹿身上,两只小短手勾在她的脖颈,像只八爪鱼般紧紧抱住。
担心他忽然咬自己一口,时鹿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轻声哄了两句,才让他松开手改为侧抱。
手上唯一的武器叛变,谢皎急得双目充血,艰难往前爬了几步:“宝宝,我才是妈妈——”
熊猫娃寻着声音看去,眸光触及那鲜红的颜色,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那样的表情谢皎再熟悉不过,她惊慌扑倒在地,挥舞着手大声嚷叫:“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时鹿冷眼扫了她一眼:“他的本体你们藏在哪了?”
“三楼,三楼。”谢皎顾不得身上的伤,拼命往后挪行。
通知段俞非进门抓人,时鹿抱着手里的孩子和封临初往三楼走去。
很快,他们就在三楼拐角的房间里找到了供养小鬼的龛位,房间里原本的东西全被清理,墙上挂满黄色写满符文的幡布,中间绕着乱七八糟的红线。
打开灯,明亮的灯光冲淡了房间里些许的诡异感,也让他们发现红线交汇中心的位置上还垂吊着个大铃铛。
龛位上摆放着一个比婴儿大些,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时鹿抱着熊猫娃往前走,怀里的小家伙忽然欢快地拍起掌来,口中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
头顶的铃铛宛如在回应般左右摇摆了几下,一道身影从龛位上钻出来,是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头上扎了两个小揪,穿着粗布麻衣,像是古代款式。
这个小姑娘身上的鬼气明显淡上很多,难道说时伟泉在家里养了两个鬼?
“你们是谁?”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眼前两个陌生人。
熊猫娃冲着它咿咿呀呀乱叫。
小姑娘愣了下,小心翼翼询问:“你们是我们的新爸爸妈妈?”
时鹿半蹲下身,把熊猫娃放在腿上,语气轻柔:“你们两个是亲姐弟?”
小姑娘认真地想了想:“弟弟是二叔家的孩子,但我也叫我姐姐。”
说完便小心翼翼地观察时鹿的反应。
“你们也只喜欢弟弟,不愿意当我的爸爸妈妈吗?”小姑娘攥着两边衣角,垂着头藏起眼中的泪意,“奶奶和娘亲也只喜欢哥哥,说我是赔钱货,就为了十几文钱就把我卖掉了。”
大概能想象出小姑娘以前生活在怎么的环境下,时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从来没有被这么温柔对待过的小姑娘惊喜抬头:“你为什么可以摸到我?”
时鹿笑笑:“因为我很厉害啊。”
小姑娘能感觉到眼前漂亮的女人和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它急切地拉住时鹿的袖子:“妈妈,求求你也一块把我带回家吧,我吃的很少,会干很多活,我还会带弟弟,之前都是我在陪着它。”
时鹿柔声套话:“你弟弟也被卖了?”
“他们说还要一个男孩子,愿意给好多银子,二叔就把弟弟也一块卖了。”
“然后呢?”
小姑娘歪着头:“我们一直被关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还有黑黑的东西想咬我们,我们一直被欺负,然后弟弟就变得好厉害,把它们都吃了!”
熊猫娃似乎回忆起了过往的辉煌,激动地举起了小拳头。
小姑娘见状捂着嘴直笑。
时鹿侧抬起头去看封临初。
“它们两个是从一个古墓里被带出来的。”细长的声音突然出现,巴掌大的身影慢吞吞爬到龛位中间位置,“当时在墓里发现鬼王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幸运的是这个鬼王年纪很小,哄一哄就乖乖跟你走了。”
时鹿警敏地站起来。
纸人指了指脸上的面具,语气从容:“没错没错,还是我,你说巧不巧,时伟泉想改命的时候偏偏找上了我,事先声明绝对不是我主动接近他的,面对这种渣男我也十分深恶痛绝,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就只能把手底下最厉害的鬼王介绍给他了。”
“今天这个纸偶力量太小,打不开房子,但是我又觉得来都来了,总得打声招呼再走,不然你们都不知道这件助人为乐的好事是谁做的。”
刻意跳出来说一大堆,总不能只是为了挑衅或炫耀这么简单,时鹿抬手用结界将整个龛位罩住:“你这项本事还真是便利,躲在纸人后面为所欲为,就是不知道现实中的你是不是也能这么底气十足。”
纸人左右晃了下脑袋,就像是在确认结界的结实性,蓦地曲下身盘腿坐下,叹了口气道:“现实中的我如果有那么牛批,早就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