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赵宅时,天已经亮了,前院的人起床忙碌,谁也没听到附近的声响,趁韦瑛出门问东问西之前,胡桂扬一溜烟跑进后院,正撞上准备离开的梅娘子夫妻二人。
“这就走了?不吃早饭吗?前面快要做好了。”
梅娘子摇头,“该走就走,胡校尉无需相送。”
胡桂扬让到一边,等梅娘子的丈夫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小声道:“李刑天要将你们逼回这里,小心。”
梅郎中愣了一下,可是被妻子牵引,无法止步,只能继续前行,很快恢复正常,一个字也没说。
“不知道她的病症是什么。”胡桂扬喃喃道,胆子再大也没敢问。
其他异人一个个走出来,神情各不相同,萧杀熊吃惊地说:“拿到金丹就走?这真是……”
“这真是咱们所有人的念头。”林层染靠在门边懒洋洋地说,“承认吧,这就是事实:梅娘子比武夺丹,所以能够光明正大地离开,咱们没本事比武,也没胆量硬抢,只好留在这里,分享仅剩的一枚金丹。”
没人开口,林层染的话不好听,但的确是事实,住进赵宅的人越多,大家越胆小,越没人敢对胡桂扬和金丹下手。
胡桂扬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打个哈欠,准备回卧房睡觉,向赵阿七道:“一个时辰之后叫醒我。”
“是,师兄……”
一个时辰之后,胡桂扬准时被叫醒,赵阿七指着桌上的几样食物,“花大娘子送来的,还是热的。”
“嗯,不错,吃完饭咱们出门,叫上小谭。”
“好。”赵阿七退到一边,没有立刻离开。
一直站在门口的林层染走来,盯着胡桂扬,“今天该我服食金丹。”
“就你一个?”
“还有一位,他不着急。”
林层染这是来试图金丹的真假。
胡桂扬又打一个哈欠,取出金丹递过去,随后穿衣穿靴、洗脸漱口,坐在桌边吃饭。
林层染恭恭敬敬地交还金丹,“请胡校尉收好,十天之后才会再轮到我。”
胡桂扬点下头,继续吃饭,就让金丹放在手边。
林层染告退,心中再无怀疑。
“他不相信师兄。”赵阿七道。
“只要他相信金丹就行。”
默默地看着胡桂扬,赵阿七又道:“请允许我多嘴,师兄不应该放走梅娘子和金丹。”
“没办法,比武夺丹是我的主意,我总不能赠与金丹之后却不允许人家离开,再说,我也打不过她啊。”
“师兄守信是件好事,可是金丹难得,师兄……过于大方了。”
“哈哈,别担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且,通过这次比武,我有不少收获。”
“收获?”赵阿七只看到失去,没看到任何收获。
胡桂扬放下筷子,笑道:“起码我知道哪些人敢于一拼,更重要的是,哪些人一身清白,未受他人引诱。”
赵阿七更糊涂了,“敢于一拼”他能理解,“未受引诱”就有点奇怪了,不明白师兄是怎么看出来的。
胡桂扬咳了一声,解释道:“如果有人想拉拢你,最能让你心动的条件是什么?”
“当然是金丹。”
“正确,所以已经被拉拢的异人,没必要冒险参加比武,你们十人,不分胜负,都是值得我相信的人。”
赵阿七恍然大悟,笑道:“师兄果然聪明,是我太笨……现在要出发吗?我去找小谭,他可没参加比武。”
“替我多盯着他点。”
“明白。”赵阿七告退。
胡桂扬坐了一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看来我是当不成好人了。”
后院门口,萧杀熊拦住去路,以他的身躯,所谓拦住,就是一丝空隙也不留,其他人想绕都绕不过去。
“李刑天昨晚来过?”
“来过,但是没有进赵宅。”
“你为什么没拦住他?”
“试过,没成功,我的武功比他差一点点。”
萧杀熊听出话中的嘲讽,哼了一声,“你叫几声,喊大家过去帮忙啊。他没抢走金丹?”
“没有。让开,我要出门。”胡桂扬不再客气。
萧杀熊让开一步,“前几天夜闯赵宅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胡桂扬止步,“都是异人,为什么你们几个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李刑天?”
“因为我们没听说过这个人。”萧杀熊瞪大眼睛,像是受到了羞辱,“李刑天常在江南杀人,我们四个一直在北方晃荡……”
“好吧,是我弄错了。”胡桂扬笑道,带着赵阿七、小谭出门。
韦瑛休息得不错,脸色红晕,精神抖擞,“今天还去?”
“去。”
“胡校尉真有毅力。”
“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原来做歪诗也是本事。”
“呵呵,胡校尉早在南墙上撞了不知多少回,直到现在也没回头。”
“李嬷嬷?她算什么南墙,顶多算是一道门帘子,随风摇摆,我不好意思硬闯而已。”
韦瑛大笑,再不多说。
小巷里依然寂静,胡桂扬走上台阶,抬手正要敲门,门内露出一双眼睛,“好小子,真敢来啊!”
“李嬷嬷的儿子?这可不对啊,你怎么还在公主府里?过夜了?”
大门打开,露出十四五名壮汉,手里全都握着棍棒。
“老子在这里等的就是你。”男子怒容满面,下令道:“打他,狠狠地打,锦衣卫那边,有我兜着。”
众壮汉叫喊着杀出来。
胡桂扬连退几步,还是快不过众人,眼看就要挨打,被人从后面一拽,脱离棍棒范围,另一人从他身边冲去,拦截持棒壮汉。
救人的是小谭,冲上去的是赵阿七。
“胡校尉,你没事吧?”小谭关切地问。
“没事……赵阿七,出手轻点!”
胡桂扬提醒及时,赵阿七以身体硬抗,令几根棍棒折断,正要对不识趣的壮汉痛下杀手,听到师兄的话,收回大部分功力,抓人往四面八方抛掷,没一会工夫就将大门口清理干净。
“师兄,没有门帘子了。”
公主府众人终于明白,对手并非常人,发一声喊,全都跑光,连李嬷嬷的儿子也没留下。
胡桂扬向门内大声道:“锦衣校尉胡桂扬前来拜访!”
李嬷嬷终于现身,她才是真正的“门帘子”,脸色通红。
赵阿七慢慢退回师兄身边。
“好啊。”李嬷嬷的脸越来越红,一连说了几遍,继续道:“朝廷让你召集异人,你竟然公为私用!”
“彼此彼此,李嬷嬷掌管公主府,也没少让儿子往自家搬东西吧?”
李嬷嬷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胡桂扬,你别欺人太甚。”
“我不过是想见公主一面,问几件小事而已,李嬷嬷何必……”
“跟公主没关,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等着瞧。我就不信,小小的一名锦衣校尉,还能在京城只手遮天不成?”李嬷嬷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胡桂扬笑道:“行了,今天算是来过了。”
韦瑛跟平时一直,站在远处旁观,等胡桂扬走近,他说:“胡校尉真要小心了。”
“她还能怎样?”
“进宫告状。”
“呵呵,她之前没去,现在也不会去。”
“进宫告状代价太高,她从前是不愿意,而不是不能。”
“没关系,我上头有厂公呢,老婆子宫里姐妹再多,也大不过厂公吧?”
韦瑛笑着摇头,随即正色道:“李嬷嬷没什么,可她手里还有公主呢,公主若是进宫告状,见的人就不只是几个姐妹了。”
胡桂扬想了一会,“我觉得不会,就算公主对李嬷嬷言听计从,她能告我什么?我可从来没硬闯过,每次都是规规矩矩地登门拜访。”
“呵呵,胡校尉说的也对。”韦瑛无意争辩,在他看来,一月之期将尽,胡桂扬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
胡桂扬心里其实盼着李嬷嬷能够“说服”公主进宫告状,这是他与皇帝之间唯一可能的联系。
天还早,胡桂扬不想闲着,去趟南城,这边的赖望喜等人已经重新开工,还没有重大进展。
回到赵宅时已是黄昏,一天又将过去,胡桂扬向韦瑛感慨:“我现在就跟没头苍蝇一样,韦百户,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韦瑛没有马上答应。
“去各个衙门帮我打听一下,京城内外最近是不是还有死人。”
“你怀疑其中有异人?”
“嗯,异人只在打架的时候才显得特别,死掉以后与常人没有区别,差人很可能认不出来。”
“没问题,这种事情锦衣卫肯定有记录,西厂也会有副本,待会我派人去查,可能要明天才能抄一份回来。”
“不急不急,今天我得睡个踏实的好觉。”
吃饭之后,又有一名异人来找胡桂扬吸丹,千恩万谢,临走时说:“江湖险恶,只有胡校尉这里能够暂避风雨,唉,当异人有什么好的?真希望我从来没去过郧阳。”
胡桂扬送走客人,正要倒下睡觉,外面响起敲门声,随后来者不请自入,笑道:“胡校尉不会睡得这么早吧?”
胡桂扬第一次见到杨彩仙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有些迷茫,“有事吗?”
“没事不能来你这里坐会吗?好歹我也算是客人,你却将我扔在一边不理不睬,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杨彩仙语气娇嗔,胡桂扬越发迷茫,“罗氏派你来的?”
杨彩仙脸色微沉,“梅娘子回来了,罗氏让你晚些时候过去一趟。”
胡桂扬喃喃道:“李刑天还真是一个守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