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天,那乐户女子跪地求饶,与孙虎说,想要狎/妓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若断的没那样干净,服用禁药可以一试。
孙虎也是起了心思,自己当初确实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根还留着一半未断的完全。后边他使了些手段,派人去偷偷的打听这五石散可从何而得。终有一日,被他探听到那青石赌坊有一门暗暗做的生意,就是卖这禁药五石散。
原本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却没想到这死马还真起了头。
那药服用久了,便要上瘾,瘾也是越用越大。后头就是在当值的时候,孙虎也忍不住想着那药,可毕竟是禁药,总不能明目张胆的用,于是他便偷藏了些,就藏在别院的围场里,要藏就得藏在人最少,最不可能被人碰到的地方。
白露的食槽,就成了那藏药的地方。
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可偏偏江舒宁参与马术比赛的那日出了岔子,孙虎因前一日去采买粮草,与马草粮商吃了酒,误了时辰,没来得及将藏在底下的五石散拿出来。那负责饲喂白露的常随又不知道这事儿,白露在嚼粮草的时候搅碎了那五石散的包装。
孙虎自是不用说没有好下场,那青石赌坊更是被抄了个干净,贩卖五石散的路子也随之被捣毁的干净,就连那告诉孙虎五石散作用的乐户女也遭了难。
要把这么一大串的事情说的绘声绘色,并不简单,可苦了张静初。
口干舌燥,已经饮了半壶茶。
听完这些,江舒宁仍是疑窦丛生,“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再没有了?”
虽然这事调查的十分详尽,有理有据,关系完整。
可,怎么会和白涟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日,她都已经看见白涟有所动作了。她手上显然是另外一根缰绳,可一般马身上哪里会备着那样多缰绳?
况且,白涟骑的是山丹马,那是多用于驮载货物,力大,不以速度著称的马匹,那样的马能够超过其他两名内侍的三河马冲在最前面,就说明,她早有预判。
最重要的是,江舒宁不觉得那人跟她说的话有假。
白涟那时已经是御侍女官,身份崇高,杀了她,不会太简单。如果真是骗的话,为何不编个更容易处理的身份对象。
他更没有必要去骗那时的自己,他甚至承诺如啾恃洸果自己乖乖听话,他会帮她报仇。
江舒宁有些痛苦,她不愿意回想起那段过往,可偏偏那段过往才有能够指示她该如何行为的线索。
张静初点头,“自然是没有了,这案子都这么清晰明了,还能有什么没说的,若真要有什么没说的,那肯定是不能说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知道的,就是从我娘那里知道的,我娘呢,也是通过那些夫人知道的,可江阿宁你得明白,并不是所有事情那些人都会一一和自己夫人说的,而能从那些夫人口中宣扬出去的,必然是其他人知道也没有关系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江舒宁“恩”了声,看着芳草园的海棠花,若有所思。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皇后诞辰。
这些日子,除了忙着准备皇后诞辰的祝寿礼外,江舒宁屡次和江津嗣再提伴读之事。
几次下来,江舒宁明显能察觉到自己父亲态度已然松动,估摸着再磨上半月,此事应能达成。
上辈子江舒宁感了风寒,没有参加皇后的诞辰。但她在武安侯府待了那样久,诸如此类的百官宴席也参加了数次,此间规矩姿态早就被她融合进了骨子里。她并不担心自己会在贺寿诞辰上仪态出现问题。
她只是不想看见那个人。
这日大早,江舒宁便随着身着朝服的父亲娘亲一同进宫。
能有资格参加皇后诞辰的官员都是四品以上,可即便如此依旧人数众多。
午门外,官员命妇都穿着朝服,按照品级排列于午门,钟鼓奏乐礼起,方由司宝从左右掖门引领入交泰殿中庭,司赞唱班行跪拜之礼。直到入了御座,鼓乐声方才歇停。
教坊司乐人从西侧鱼贯而入,于庭中彩台奏乐吹篌,舞者着诨裹宽衫,随乐而舞。
因着这次宴请了不少年轻官眷,年轻女子大多都坐在一起,就和林氏之前与江舒宁说的一般。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些区别,例如年纪相仿的皇室贵女坐在一起,像江舒宁这样为数不多受邀的官员子女坐在一起。
张静初父亲与江舒宁父亲品级相同,加之,她们两个年纪相仿,便循例坐在了一处。
这出席皇后寿宴谈不上轻松,首先礼节繁重不说,宫门处处都有从御史、礼仪司纠举,一举一动皆要小心谨慎,一个不察,失了仪态,这后果可想而知。
但有一点却显得奇怪。
与声势浩大的恭贺礼仪,相比皇后诞辰赐宴显得有些简朴乃至于朴素。
别说是江舒宁,就连张静初也注意到了这点。
礼乐行酒之际,张静初凑到江舒宁跟前与她咬耳朵,“这次赐宴忒小气了些,比起前些年简陋了不少,你说是不是如今国库空虚啊?”
江舒宁愣了会儿,拉着张静初叫她谨言慎行,但心中却想起了一事。
上辈子她虽没有参加这次皇后诞辰,但却也听闻了一事。这次的诞辰,皇后在此间倡议行节俭朴素之风,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将恭贺寿礼贵重的大半都捐了出去。
用于何处呢?
闹了蝗灾的三府交汇之处新设府,用于安置流民。
很快,这原本只能从听闻中得知的事情,着着实实的发生在了江舒宁面前。
宴会行至一半,带着九龙九凤冠着深青色翟衣的皇后,借着寿辰的名头,提了新设府流民一事,一番陈词而后开始捐物。
皇后都以身作则了,其他官员命妇又怎能无动于衷?
皇后寿辰,生生成了陈情捐物会。那些送了贵重贺寿礼的官员,原本只想借机媚上,却不想被狠狠宰了一笔。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还得笑着夸赞皇后的大仁大义。
江家送的贺礼算不上华贵,黎山居士的一张百花争艳图,加上江舒宁与林氏手抄的无量功德经全卷。
无心栽柳柳成荫,替江津嗣在帝后面前博了个清正廉洁的名声,也正是有这个原因,三年后江津嗣顺理成章的接任了告老还乡的礼部尚书之职。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谈。
宴会结束后,这些官员命妇以及江舒宁这些受邀的亲眷,是要跟随队伍依次离宫的。但还没走几步,皇后跟前伺候的侍女过来传皇后口谕,让江舒宁去翊坤宫说话。
此时天色已晚,皇后既要留人,那江舒宁今日必然是回不了家了,这边与父母拜别后,她跟着那女官去了翊坤宫。
可令人费解的是,皇后寝宫明明是坤宁宫,又为何要叫她去翊坤宫说话?
但在踏入翊坤宫庆云斋后,江舒宁就明白了。
第10章 话不能乱说
因为江舒宁见到了安庆公主,且并没有皇后在。
也就是说,要见她的并不是皇后而是安庆公主,那自然不是在坤宁宫。
安庆公主只是借了皇后的口谕而已。
皇后虽对安庆公主宠爱有加,但安庆却非皇后所生。
安庆公主的生母,是十二年前难产的温仁皇贵妃,老安国公的嫡次女,皇后的嫡亲妹妹。曾经,翊坤宫乃是温仁皇贵妃的寝宫,但自从温仁皇贵妃薨落,翊坤宫主殿就再没人居住。
也是这几年翊坤宫主殿翻修之后,安庆公主才搬进这里。
江舒宁进来,看见安庆便屈膝朝她行礼,安庆不喜这些繁文缛节,让江舒宁起来坐到自己旁边。
安庆公主还穿着祝贺寿辰时的礼服,朱红色的纻丝大衫上罩着深青色织金云霞凤纹霞披,带着二凤衔珠九翟冠,看着就不轻。她面容还显稚嫩,但一双凤眼却威严凌厉,此时略皱着眉,神色似有不耐。
安庆掀着眼皮懒懒地看了江舒宁一眼,而后才开口,“之前摔马受的伤,可好全了?”
“好全了,说起来也要多谢公主关怀,如若不是您赐的伤药以及日日上门看诊的御医,臣女也不会好的这样快。”
一边的宫女轻轻替安庆揉捏着肩颈,安庆脸色才更好些,“谢什么,你舍身救了我,这些都是应该的,我也不想欠别人什么,你与我说说,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能做到的,我便帮你完成了去,此事也算是了结。”
江舒宁有些意外,“皇后已经赏赐了臣女不少东西,已经够了,公主若再做点什么,臣女惶恐。再说,您是君我是臣,臣女做的只是尽了本分,不敢居功。”
江舒宁话音刚落,安庆便轻笑出声,抬了抬手,那刚才还在揉捏肩颈的宫女退至一边。
“江小姐,我是不是这个时候该夸你一句,不愧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女,颇有乃父之风?”
她对安庆公主知之甚少,江舒宁有些琢磨不定安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便不言。
江舒宁随即起身告罪,“臣女不敢。”
“所以说我不喜欢与你们这些官家小姐打交道,尊卑礼仪就像一道枷锁,压的你们都不敢抬头与我说话,”说到这里,安庆站起身来,“你起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不等江舒宁自己起来,旁边的宫女得了安庆公主的示意,搀着她起来。
“皇后娘娘赐给你的东西,那又不是我给的,再说了,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过是些俗物,哪里配与我的感谢相提并论。”
安庆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柳眉杏眼,乌发雪肤,琼鼻朱唇,未施粉黛就有如此颜色,要精心打扮些,还不比那最得宠的颜妃好看多了?那样素净的肉粉色袄裙都被穿的比桃花还要娇媚,即便在三千粉黛的后宫中,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来。
好看是好看,就是性格太迂腐。
要不是这人与自己有救命之恩,安庆自认肯定不会搭理她。
“翊坤宫没什么其他的人,一个宫妃都没有,也就是偏殿偶尔文贤长公主会过来小住,你也不必害怕什么隔墙有耳,更不会有人敢因你在我面前如何,就弹劾你父亲!”
说了这样几句话,江舒宁更加确定了安庆的性格。
她确实是不太喜欢礼仪约束。
江舒宁轻轻点头,“臣女知道了。”
安庆摆了摆袖子,头回如此无奈,“你在我面前自称姓名就可以。”
她说了半天的功夫,这江侍郎的嫡女依旧是恭敬不肯松口。别的人要是听到她肯开口施恩,几乎都是立即跪下道谢,就算要扭捏一会儿,但也就受着了。可这人呢,什么惶恐啊,不敢啊,是本分啊,这些她只会从父皇的臣子面前听到的词,一个个蹦出来。
还真是让她耳目一新。
但安庆实在是不想陪面前的人再耗下去,她这身服饰,压得她浑身难受,她得赶紧把衣裳换了。
“你今日就在这翊坤宫西侧殿木樨院歇着,没有把你的要求说清楚,我就不会放你回去。”
话音一落,安庆绕过那雕花嵌珐琅四扇紫檀屏风,转身去了里头。
江舒宁站在原地,看着因安庆公主掀开复而落下的琉璃幕帘,心中隐约有些想法。
一边的宫女适时开口:“江小姐,我们公主去里头换衣服了,不如我先带你去西侧殿看看吧?”
她们公主提前几日就布置好的寝殿,就为了迎接这位侍郎家的小姐。此外公主还有特意吩咐过,叫她们仔细看着,如果江小姐不大喜欢西侧殿的布置,就让江小姐来主殿休息。
她们公主一直都是这样,表面看似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但却极重恩情,对她们这几个常常伺候在身边的一向很好。
除了那些别有用心的。
江舒宁微微晗首,“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