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

何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像万千星光都落在了里面。

她舔舔嘴唇,小声又雀跃地问道:“开心, 是什么意思?”

秦臻看着她的眼睛, 神色镇定,语气寻常,那一点温柔和笑意, 只有近在咫尺的她看得见。

“开心, 我喜欢的人,对我也有意思。”

喜欢的人!何音的心被这四个字轮流轰击了一遍, 登时心花怒放。要不是在宴会现场, 她能跳起来抱住秦臻的脖子, 大喊大叫。

不不, 得冷静。

何音撇撇嘴:“秦先生, 不要乱说话啊, 我对你试探了都好几个月了,你都躲躲闪闪的。我看啊,你不是喜欢, 你这叫责任。觉得我这么可怜, 唉……算了, 就假装喜欢她一下吧。”

尽管知道她只是开玩笑, 秦臻还是忍不住轻斥:“不许这样贬低自己。”

何音对他挑挑眉——不然呢?

秦臻脸上逐渐浮出不自在的神色, 但他知道, 许多事要说清楚, 世上最不该有隔阂的,就是他们俩。

“阿音,我是游魂, 我没有未来。我不该招惹你的。”

何音听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遇到你,那我就太可怜了。瞧瞧我周围的男人都是什么货色,不是那一肚子草包的冒牌货,就是展笠青这种心机深沉的。没有你,我可就孤单一辈子,夜深人静时,只能一杯红酒饮下,每天只能抱着钱睡了。”

“胡说。”秦臻轻斥,“等你读大学了,开始真正掌握公司了,会遇到很多青年才俊。他们才……”

“才不适合我呢。”何音接口,“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看上我的钱?就算是真心的,我不喜欢,再优秀又有什么用?”

溢美之词从来都是虚伪,可经由心爱之人的唇齿说出来,竟然甘美得鸩酒也能往肚子里吞。

秦臻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赶紧打住:“好了,何董,不要再商业吹捧了。”

他会当真,也会上/瘾的。

“什么商业吹捧?我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和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何音收敛了玩闹的神色,正正经经地说:“秦先生,别慌啊,我会对你负责的。万事有我呢,怕什么?”

秦臻低头,便见她仰头笑着,握紧的手里,一缕坤卦之力从她的手心透出,一点点从他的手心里渗了进去。

温暖着他的心。

“何董。”他保证着,“以后不会了,真的。”

以后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真心也好,命也罢,他绝无二话,心甘情愿。

“这才像样嘛。”何音脸上露出了笑容,又嘀咕着:“说起来,应该慌的是我嘛。”

秦臻微微挑眉:难道不是他慌么?她慌什么?抛开阴阳殊途的原因,她可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年纪轻轻又貌美可人的小富婆,以后不知道多少男人觊觎她,想跟她在一起呢。

他可得严密防守,决不能漏给其他人机会。

比如说……秦臻眼睛眯了眯。那个冒牌货,那个展笠青。

何音毫无知觉,还跟他数着:

“你看,你永远这么帅,这么英俊潇洒又矜贵。我呢?我现在倒是青春年少,可惜,好年华没几年了。等我变成那种满脸褶子,嘴角法令纹往下垂,恨不得全身上下都挂满翡翠的老阿婆,你还看得上我么?怕不是出门就对人说,大家好,大家别误会,这是我奶奶。”

原来她连他的顾虑都知道,原来她也会害怕担心。秦臻暗自责着,问自己到底在搞什么,光顾着自己犹豫不决,连她的心情都没有注意到。

心念一动,柔情四溢。

“你哪里是什么奶奶?”他低下头,借着又一个旋转,在她耳边说:“你是我的小祖宗、姑奶奶。”

游魂的呼吸都是冷的,扑在她发烫的耳廓上,一股酥麻从尾椎直窜而上,何音瞬间头皮发麻,差点站不住。

太会了,何音又欢喜又好气,他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

秦臻回答得一本正经:“也许是隐藏技能,只能被你触发。”

去他的,就会哄她!

何音嗔怪地横了他一眼,心中情意涌动。她从来都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当即用指尖划着他的手背,充满暗示意味地看着他。

“糟糕。”她小声说:“我好像选错了表白的场合,现在要是我跳起来抱住你,是不是我沉稳镇定的人设就崩塌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别的方法。”秦臻收紧了手臂。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何音整个人都贴近他的怀抱。

何董事长的脸立刻就红了,小声问:“你是不是听见了我的心跳?”

“没有。”秦臻的话语都在她耳边,“我听见了溃堤的声音。”

有个词,叫柔情似水。

柔情似不似水,秦臻不知道,但情意一定是水,理智是河岸,漫漫人生路,就是两岸的土壤。

一条河自高山深处悄然滴下第一滴水,汇聚成涓涓细流。本来很快能被人世风烟磋磨掉,吸收掉,但偏偏被理智察觉,无端往心底沉下,在漫漫人生里划出痕迹。

有了痕迹,那情意之水便越汇聚越多,奔腾着往下冲刷,与理智的河岸渐渐分明起来,奔流着要汇聚成无边无际的海。

心结就是那堤坝,妄图控制这流水,什么时候不小心泄露了一点,都担心下游泛滥成灾。

堵住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情意如流水,是斩不断的。建立堤坝,只会让流水在心结后边聚集,逐渐高涨,越来越深。

那水流冲击堤坝的力道一天比一天强烈,堤坝本就岌岌可危,命悬一线。谁能知道,还遭到了外力的敲打。

秦臻从来不知道,原来他醋劲这么大。

今晚,从踏进展家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开始不爽。

不爽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不爽展笠青对她别有意图的殷勤,不爽她另作安排单独见秦箴。所有的不爽都像挖掘机,一下下挖着堤坝。

最后,她的一句话,将堤坝冲开了一个口子。

堤坝瞬间全线崩溃,洪水倾泻而出,再也无法抵挡。

他心底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前途未卜,何尝不知道阴阳殊途,但她殷殷切切地一片真心,难道他因为一点害怕,就要不管吗?

正如她所说,她不是小孩子,她有最理智的心和最坚决的意志,不会拿感情的事开玩笑。

听说爱是一种勇气。

秦臻觉得,除了勇气,还有没脾气。

或者说,心软跟不忍心。

她的真心如此炙热纯然,他不忍心叫她落空,伤心。

只是这些,不必跟她明说,自己知道就行了。

让所有的情意,都化作流水,涓涓流长,永不断绝。

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两人不再说话,无声地跳着舞。

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得偿所愿,气氛还这么好,她真的很舍不得。

何音喟叹:“啊……时间慢点走就好了。”

难怪小说里表白都要选个好气氛,花前月下。含情脉脉表白之后,还有一大串事情可以做,一大堆时间可以你侬我侬地相互依偎,手牵着手说情话。

不像她现在,一首舞曲跳完了,还得办正事。

“我算是理解为什么从前君王不想上早朝了。”何音夸张地叹气,又忽然想到一点,仰头问道:“你别是哄我的吧?等会儿回去了,你又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一副家长口吻说:抱歉,当时情况骑虎难下,我只能顺势答应你。其实呢,在我心里,你始终是个小孩子。”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故意把眼神跟语气都弄的凶巴巴的:“你真敢这么说,我马上动用坤卦之力,把你变成我的禁/脔。嘿嘿,到时候,可别怪我皮鞭蜡烛伺候!”

“哪学来的话!胡说八道!”秦臻心中不觉怦然一跳,他笑斥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在她耳边保证着:“我保证,不会反悔。还有,董事长,我的一切,早就被你拿捏在手掌心,任你处置了。”

“任你处置”四个字,可真是引人遐想。

何音试着勾勒一下那画面,登时口干舌燥,赶紧配合着他的动作,跳了最后一个舞步,双双停在舞池边沿。

一支舞的时间不过几分钟,谁能知道这几分钟内,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个过程落在宾客们眼中,只看到何音确实不会跳舞,由秦臻搂着舞动。

按照从前,他们都会暗自嘲笑。一个连舞都不会跳的土大款罢了,还妄图混进豪门圈子?真是不自量力。可是舞池里的男女,男的高大英俊,气质清贵,女的清丽逼人,眉宇间自有高傲。

有人悄声说:“王子和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什么王子公主?别埋汰何音了。”另一人小声说,“明明就是忠心耿耿的辅佐大臣和雄才大略的女王。何音可不是等着配驸马的公主,那位才是吧。”

说着,往何莹莹的方向看了一眼。

听到这话的人,都不觉心中喟叹。

在场多少豪门千金,出色的就三个。

展笠瑜不必说了,虽然在豪门中长大,但没权没势,只有一腔孤勇,没有计策。今天要不是有何音撑腰,她别想在展老太太/祖孙面前讨到一点好处。

何莹莹,确实美丽,确实娇柔可人,像一朵美丽的菟丝花,惹得男人心怜。可想想她这一路来的举动,在场的男人们无不心惊。

从前何莹莹怎么跟秦箴订婚的,又是怎么勾搭上秦霆琛就不要秦箴,等进了秦家,又是怎么把秦霆琛抛弃,投入秦沛怀抱的。别人不知道,他们还看不清吗?

菟丝花公主只能是最强者拥有,一旦你不再是最强者,她马上就会抛弃你,投入他人的怀抱。

这菟丝花,是吸血为生的。

比来比去,还是何音最好。

有美貌,有能力,有财富,尽管这份财富现在还不算特别出色,但未来无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她的欣赏就是欣赏,是标志着你有才干,有能力,值得交朋友。跟她来往,不但不担心传出绯闻,还是相互欣赏才干的美谈。

这么一想,展笠青的种种做法,宾客们都能理解了。

商场上多一个伙伴,确实比什么都强。

这观点刚在众宾客的心里划过,忽然听一声惊叫:“哎呀!”

众人看去,原来一个服务生路过秦臻跟何莹莹身边,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拿稳手里的托盘,上边好几杯红酒翻了,一下子全都泼在何音的裙子上。

“何、何董,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吓得脸都白了,不住地道歉着。

“没关系。”何音和颜悦色地说,“一条裙子而已,坏了就坏了,你不用害怕。不过下次小心点。”

无服务生羞愧难当,红着脸连声说是。

何音拎了拎裙摆,皱眉说:“湿了一大片,坐也不好坐了,反正事情都弄完了。阿臻,不然我们回去吧?”

秦臻点头,正要挽着她去跟展家人告辞,谁知这时候,展笠青又跑了过来。

他简直完美诠释什么叫“舔/狗行为”,殷勤地说:“何董这样子,怎么好坐车?不如先在楼上换了衣服,再回去吧。我看何董的身材跟笠瑜差不多,不嫌弃的话,先换上笠瑜的新衣服,怎么样?”

何音与秦臻交换了个眼神,而后点头:“那就有劳了。”

“不客气。”展笠青笑着,招手叫来个女佣,带何音上楼去了。

展家大宅非常气派,二楼的房间都是套间。何音跟女佣去了更衣室,秦臻便在外边的小客厅坐着。等衣服换好了,女佣离开,何音便在他身边坐下,安然等着。

不用很久,一分钟左右,门外边响起了展笠青的声音:“何董,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秦臻应了声请进,何音便笑道:“展少,你今天可是演了一出好戏啊,怎么样?事到如今,我看到了你的诚意,可以把话摊开了说吗?我公司还有很多事务等着回去处理呢。”

展笠青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爽。

他从小被养在外面,虽然知道自己是豪门少爷,但从小没有机会透露身份,因此,心心念念都是亮出身份,从此高人一等。终于,六年前,他认祖归宗,真正做了展少。

这六年来,他享受了豪门阔少的风光待遇,冲着展家的名头,谁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的?

他什么时候求过人?什么时候需要低声下气地求人了?

更别说当着豪门的面,做足了一套舔/狗姿势。

要不是因为……

展笠青暗自咬着牙根,努力在脸上摆出笑容,“何董不愧是人中凤凰,早就看出我有所求。”

何音又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将那本书册从包里取出来,放在桌面上,故意问道:“展少,要是我说,我也没办法看出书上写了什么,你不会现场就叫保镖进来,要暴揍我一顿吧?”

展笠青的表情一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他不说,何音替他说了:“不过呢,展少,你的算计是对的,这本书有名堂,只有会玄学的人才看得出来。巧得很,我会玄学,也许能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去准备一壶奶茶,把你奶奶跟展笠瑜都叫过来吧——你奶奶来不来无所谓,展笠瑜必须到。没有她做对比,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展笠青神色一变,实在不想让展笠瑜知道事情的真相,但现在事情的主动权都抓在何音手里。他已经低声下次演戏一次了,再也没有力气去对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做小伏低。

一咬牙,展笠青只能答应:“好。”

不到二十分钟,展笠青、展笠瑜、展老太太都到了,分成三个位置坐在那里。展笠瑜满脸不解,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但她很识趣地没有说话。

何音则等着秦臻给她倒奶茶,说:“把你们三个人以及展老先生的生日,准确到几点,都写出来。”

展家三人不明所以,只知道她想要八字,赶紧照着写了。何音一手端着奶茶,一手拿纸张,翻了一下,指着一处说:“让你们写出生年月日时间,自作主张写什么八字?展笠青,你的日柱写错了。”

所谓八字就是年、月、日、时辰的的干支。

展笠青听了还没说话,展老太太已开口:“何董,我孙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

“呵!”何音冷冷地笑了一声,将纸张抛回桌面上,尝了一口奶茶,总觉得没有秦臻做的好喝。

“老人家,时辰是按照古代历法来算的,对古代来说,每一个新的一天,是从子时开启的。知道子时是什么时候吗?是晚上23点。23点之后,就是新的一天,24点那不叫子时,叫做子夜之交。展少虽然是24日,晚上23点40分出生的,但他的日柱不能算24日,要算25日,换成农历,就是六月十七,子时。”

“真不知道当年你们是怎么算的,是被江湖术士骗了呢,还是自作主张地将八字拿去合?”

何音嘲讽着,眼看展老太太的脸色不自在,便知道是后者。

他们这群豪门,都有点自作聪明。

何音抬手,秦臻将笔放在她手上,何音低头在纸上重新写了一遍八字。

巧得很,除了展笠瑜,展家其他三人都是23点左右出生的,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推算的八字,日柱都弄错了。

这下连展老太太都有点慌:“何董,怎么样?”

何音的脸色沉了下来,皱眉说:“你的八字没大问题,不在展家的‘户口’上,没有影响。展老先生的八字是绝孙,展少的八字么,则是断子。”

展老太太跟展笠青瞬间白了脸,又见何音抬起头,对展笠瑜微微一笑,温声说:“展小姐,你八字本来不好,该一生病弱坎坷。但在几年前,有人给你攒了个大功德,换了你一生平安富贵。”

展笠瑜瞬间被这话引得红了眼眶,哽咽地说:“六年前……小叔叔见义勇为,为了救个落水的儿童,牺……牺牲了。”

“那么,他应该是明知道这可以换你一生平安,才去救人的。不算发自纯粹,所以你命里还有眼前这一劫。”何音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展老太太/祖孙。

显然,这“一劫”指的就是展老太太跟展笠青忽然冒出来,跟她争遗产,将她弄去国外好几年的事。

“不过,你放心,即便不是发自纯粹,舍命救人就是救人,就是大功德。他临死时为你许愿,你的一生是会心想事成、荣华富贵的。展家的命运,只要交到你手里,就会改变。”

这话说出来,展笠青跟展老太太的脸色都不觉白了三分。

什么意思?展家最后还是得交到展笠瑜手里?

“我不是说了吗?展家命运不好。”何音端着奶茶,靠在沙发上,语气淡漠。“你们既然听过汪家的事,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祖上的行为,是会影响子孙的。汪家要不是累世积德,也不会有如今的汪子珊。而你们展家……具体我不清楚,但是累世经商,怕是没少干奸商的事。所以,展家本来该绝后的。”

这话说出来,展老太太的脸色更白了。

何音瞥了她一眼,含笑道:“这句话,有人告诉过你,对不对?”

展老太太犹豫了好久,才涩然说:“没错。当年……老爷子娶妻的时候,曾经去合过八字。请的是圈子里一个比较有名的风水先生,那个风水先生说老爷子的八字有些异常,太重了,克子孙。一个家只能有一个主人,有其他的孩子,都不会长命,除非有同一个时辰出生的孩子。遇到这个孩子,不管是子还是孙,一定要放在外边养,等老爷子去世了,才能认祖归宗。”

“老爷子就是因为这个说法,才找了很多女人,不断地生孩子的。”

说到这里,展老太太脸上不禁露出一份得意之色。

那两个女人跟她斗了这么多年,老爷子一直对她们视为平等,只要是生了儿子、孙子的,都不会亏待。但为什么笠青出生之后,老爷子的态度彻底变化,几次想原配离婚,把她扶正。

都是因为笠青,都是因为这个预言。

但想着想着,展老太太的脸色又冷了下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展笠瑜。

她千算万算,按照老爷子的步骤走,将刚出生的展笠青送到别处养,一直不敢让人知道展笠青的存在,不敢让他姓展。直到老爷子去世,她才把展笠青接回来,认祖归宗。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便宜了这丫头!

一想到这点,展老太太便有些慌张:“何董……”

何音抬手阻止了她的话:“这风水先生有点水平,你们拿了假的八字过去,他还是看出了不少问题。我想,该怎么破解命格,他也说了,否则,那一位展先生,不会为了给侄女换个未来,就舍命救人。”

展老太太不觉抓紧了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是的,那个算命先生说过,展家祖上作孽太多,本该断子绝孙的,展老先生唯一能保住的孙子,就是跟他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展笠青。展笠青之后,如果想改变命运,展家必须好好积德行善。

但当时,展老先生不相信什么命格,只拿这个预言为理由,不断地找女人,生儿子。等他年过四十就把自己玩废了,再也不能让女人怀孕,儿子们又死得差不多了,才想到这个预言,彻底慌了。

便是那时候,展笠青出生,展老先生见把他养在外面。看着展笠青一直无病无灾的,展老先生又以为没事了。等到他忽然患病离世,展老太太将展笠青接回来,竟然发现……

展老太太的脸色跟手上的老坑翡翠差不多了,青青沉沉的。

谁能知道,展笠青竟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

在接回展家之前,展笠青就有过好几个女友,什么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却没有一个怀孕。那时候展老太太就发现不对,等他接回来,检查身体之后,她才彻底慌了。

偏偏这时候,展家得花得差不多了,展老太太只能一边花巨资,暗中到处为展笠青求医,一边打着展家的旗号,拉豪门一起做善事,希望从此开始积德行善,挽回一些。

何音知道他们想什么,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积德行善又不是吃仙丹,药到病除,这是个长久的累积过程。如果从四十年前展家就开始积德行善,那么展少还有机会,现在嘛……”

她目光在展老太太身上转了一圈,笑而不语。

展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雪白,展笠青的心脏则是猛地一跳,不敢去看亲/奶奶/的脸。

他们都明白何音说的是什么意思。

展笠瑜的命格本来也不好,是她的小叔叔舍命救人,才换来了她此后人生的富贵荣华。同样的,现在想救展笠青断子绝孙的命格,只有一个选择。

就是跟那位展先生学习,血亲舍己救人。丢命的同时许愿,用自己的性命和功德,换亲人一个安稳顺遂。

而展笠青在世上的血亲,只剩下展笠瑜跟展老太太了。展笠瑜不用说,恨他恨得要死,怎么可能为他而死?

那么展老太太呢?

何音瞥着展笠青的目光,那里边恨不得飘出一行字来——

奶奶,为了我,你就成全一下吧。

这人心啊,真是善恶天生,自己养大的毒蛇,便自己圈着玩吧。

何音暗自冷笑,将茶杯放下,收回书册,起身道:“好了,事情怎么样,我已经明说了,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展少,我劝你看开些,你虽然注定断子绝孙,但不作恶,这一生不能大富大贵,小富即安还是没问题的。人生这么美好,该享受,对不对?”

她与秦臻略一点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展家祖孙呆坐在原地,没有做声,仿佛也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反而是展笠瑜站起来说:“何董,我送你。”

何音没有拒绝,不紧不慢地走下了楼,长长的楼廊跟楼梯里,展笠瑜好几次偷偷瞥着她,眼看着送到门口了,何音上了车,她忍不住说:“何董……”

刚说了两个字,便看到何音竖起手指,竖在嘴边。

“嘘。”雪肤红唇的女子笑着说。“有些事,你做了就做了,生意么,该信守诺言,不要违反合同。至于其他的,不要问为什么,也不用想多给客户什么好处。要知道,我们之间,是一锤子买卖。”

展笠瑜抿住了嘴唇,好一会儿才说:“可我真的想交你这个朋友。何董,我说一句话,你不要笑——我一直是个渴望安全感的人,每天都觉得好累,想找个人倚靠。你……你刚刚拍下册子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扑进你怀里,大哭一顿。”

话说完,她自己都面红耳赤。

她比何音大好几岁呢!居然想扑进何音的怀里寻求安全感和倚靠!

对此,何音既没有开心,也没有嘲笑,依旧是语气淡淡的:“我承认,人不是钢铁,我也会累,但休息一段时间之后,自然会精力充沛。如果缺乏安全感,我就自己挣钱,保证我有能力控制一切,保证所有的变化都在我的预料范围内,有对策、能应付。”

“我不想倚靠任何人,不会把控制权交给任何人。”

“如果你这么想,展小姐,我们不是一类人。”

何音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展笠瑜下意识地将手松开,何音对她点头一笑:“祝你得托乔木,也祝我鹏程万里。”

随后,罗永鑫走来将车门关上,回到驾驶位,一踩油门,将车开走了。

开出去好远,他看一眼后视镜,说:“何董,那位展小姐还在看着呢。”

何音懒洋洋地靠在位置上,手指已经爬到了旁边,往秦臻手里钻了。她一边挠着游魂的手心,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她那本册子是有人特意送给我的,怎么回事还没搞清楚呢,别跟她多来往。我一个小姑娘,被人算计了怎么办?”

罗永鑫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老板你说得对!”

对什么对,她哪是什么小姑娘?她是小恶魔。

秦臻被挠得痒进了心里,忍不住抓紧了那捣乱的手,横了她一眼:

先别闹!

何音奸计得逞,眉眼弯弯地笑了,乖乖被他握着手。就是安分的时间不怎么长,没一会儿,她就凑到他耳边问:“回家也会牵着我的手吗?”

秦臻就没见过她这般黏人的样子,偏偏吃这一套,算是明白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女人的崇拜和追捧了。

不,应该说,恋人之间都吃这一套。

吃对方用言语和行动一再表明: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我特别在意你,要时刻粘着你。

罗永鑫毫不知晓后座发生的一切,老老实实地开着车,等到了寿康巷11号,他留在驾驶位上没动,准备一如往常地等秦臻给何音开车门,两人离开后他再把车停进车库。

秦臻也一如往常地将车门打开了,但不同的是,何音扶着他的手臂下车之后,手一垂,一弯,自然而然地握住了秦臻的手。

罗永鑫一呆,就看到秦臻手指微动,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了,一同走进了客厅。

这……!!!

罗永鑫差点把车子怼到墙上去,赶紧先停车,追上去叫道:“哇!何董,你们——”

冯玉香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见两人手牵手进来,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喜:“何董……”

何音一路构思着,这回真的公开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竟然只能点头说了一个字:“嗯。”

反而是之前一直躲闪的秦臻,大大方方地举起牵着的手,宣布:“我们在一起了。”

罗永鑫跟冯玉香脸上的吃惊都化作了惊喜,双双笑道:“恭喜、恭喜~”

“这……恭喜什么?说得好像结婚似的。”何音到底年纪小,在自己人面前端不住何董的架子,一下子脸红了,拉着秦臻飞快地跑上楼,直接冲进了主卧。

回头一关门,便嗷的一声,扑进秦臻怀里,埋首在他怀中。

“都怪你,我人设崩了!”

秦臻抱紧她,低下头,脸颊在她头顶上蹭了蹭,笑道:“嗯,怪我。”

他这么纵容又听话,何音一下子就想到刚刚跳舞时说的话——那叫什么?皮鞭蜡烛?

这都不必,不过,现在是不是可以讨一点甜头?

何音从来不觉得男女之间的亲密行为,必须得男的主动,女的只能害羞承受。都什么年代了?想要就说,爱情是双方的事。

她从秦臻怀里抬起头,盯着那双颜色淡淡的嘴唇,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怀好意。

秦臻最迷恋的,便是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更何况此刻她眼中充满了别样的意思,好像给那倒影打上了一层滤镜。

能醉人心智、乱人清醒的那种。

他全身都因为紧张和期待僵硬了起来,双手抓住她的腰,看她踮起脚尖,歪着头,鲜红的双唇一点点地靠近、靠近。

她的气息,混着那淡淡的口红香味,已经到了他面前,两人的气息已然纠缠,嘴唇之间的距离,仿佛不到一毫米……

偏偏就在此刻,旁边骤然亮起一团光。

“……!”何音骤然僵硬了身体,双腿一软,踮起的脚尖回到了地面,气得低声骂了句粗口:“日!”

她的期待,她的害羞,她的所有情意都化作一团温水,轻而易举地融化了他的理智。

何音放开他的手臂,正准备去拿随便放在柜架上,不断发光、无声叫着她的手袋,便看到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抓住了。

她一回头,便感觉眼前光线一暗,一双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腮边。

砰——!何音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那男人脸已经红成了一片,偏偏故作镇定,从她包里翻出了那本不断发光的册子,说:“先……办正事。”

“先”字还破音了。

何音摸摸脸上残留的余温,低下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这男人装的!

那就“先”办正事,“再”继续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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