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峰放肆狂笑,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等偷望过来的鄙夷神色,只是一双贼眼却在一扫之间记住了每个对自己露出不满的面孔,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这时候车厢内又响起一声朗笑,“剑君”李幕儒一袭儒衫,风度卓然地缓缓下车,礼貌至极地对着迎上来的下人摆了摆手,对着狂态毕露的“驼龙”沙峰笑道:“沙兄此来当不会失望而归,只是此时尚未入花丛,何必在外浪费时间?来啊,玲妈妈,前面带路!”
“是。李大先生,沙大侠,慕容家主,里边请……”说完盈盈一礼,转身便头前带路。
慕容铸海、李幕儒和沙峰三人紧随其后,缓步进入逐云轩最豪华的楼舍之中,刚一迈入明堂之中,迎面香风乍暖,熏人欲醉,莺莺燕燕的各族美女齐刷刷地站立两排,数量足有两百多人,天南地北,环肥燕瘦,皆穿着薄如轻纱的衣衫,肉光十足,搔首弄姿,向着三人释放女人最诱人的姿色。
哪怕是此生因为容貌丑陋、身形诡异而受尽异性嘲讽的沙峰,此时也看不到丝毫异样眼神,望向他的各族美女,简直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宝一般,充满了对他的敬仰与爱慕。
沙峰瞬间雄性荷尔蒙爆发,恨不得当下就将这些尤物就地正法。
只不过此时身侧李幕儒和慕容铸海的一席话,惹来了沙峰的注意。
“慕容兄,据闻这一次贵宝轩来了一位号称‘秦淮第一才女’的奇女子水柔静,不知可有此事?”李幕儒问道。
慕容铸海一捋胡须,淡淡道:“正在此间。水大家一曲琵琶天下少有,为人也是我江南女儿之佼楚,堪称人间绝色。”
“第一才女,人间绝色?”沙峰猛地转头,一把扯住慕容铸海的衣袖,笑道:“嘿嘿嘿,慕容小子,那个美人现在就在这吗?”
“就在此间。”慕容铸海坚定答道。
沙峰瞬间收回所有注意力,嘿然笑道:“那咱们还慢悠的干什么?还不快点请这位美人出来?”
话音刚落,锵锵锵锵……
三楼正堂中传来一阵琵琶疾音,宛如万马奔驰,千军杀至,战意隆隆而起,但接着筝音转柔,便若毕生离家的战士,心疲力累地想起万里之外家中的娇妻爱儿和温软香洁的床铺。
一个无比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道:“既然几位愿听小女子琵琶一曲,何不移驾上来,见见柔静?”
李幕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禁看了一脸笑意的慕容铸海一眼,而沙峰却已是色欲熏心,哈哈大笑一声,大步走上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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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玄大睡了一觉,睁眼时看到的就是岳阳。
“什么时候了?”叶清玄随口问道。
“黄昏。”岳阳答道。
叶清玄翻身而起,看着默默坐在房间桌子前的岳阳,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样子你轻松了不少?有好事?”
“好事。”岳阳笑道:“丢命的事过去了,还得了一笔财富。最好笑的是,给这笔钱的,就是曾经想要我性命的……”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叶清玄微微一笑,他一向没有打听别人秘密的习惯,他只是对岳阳接下来要做什么,比较感兴趣。
“你不打算问问,对方为何不杀我,又给我大笔的钱?”这回反倒是岳阳好奇了。
叶清玄摇了摇头,“如果你想说,我倒是愿意听听。”
岳阳呵呵一笑,站起身来,缓缓道:“走。陪我喝酒。”
“你现在不吃煮鸡蛋了?”叶清玄问。
“王八蛋才爱吃煮鸡蛋。”岳阳自信地一拍胸口,里面是鼓涨涨的金票,“现在我请你吃大餐,喝花酒……”
“那我也去。”
岳阳话音刚落,房梁上便滚下来一个小老头。
岳阳哈哈一笑,慨然道:“今天晚上,就算半个苏州府的人来了,我也请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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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云轩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别说今天来的是沙峰和李幕儒,就算皇帝来了,也一样开门做生意。
当慕容铸海三人步上三楼,两名小丫环待在门旁,一见他上来,垂下眼光,诚惶诚恐地把门拉开,让他直进无阻。
房门在三人身后轻轻掩上。
一位白衣丽人,俏立近窗,纤手轻轻放下怀中琵琶,躬身道:“水柔静恭迎三位先生大驾!”
沙峰如狼般散发着色欲精光的双眼在水柔静柔媚婀娜的娇躯上下打量,嘿然笑道:“水柔静,好名字,不但名字好,人也好,身材更好。”
水柔静见惯男性为她迷醉颠倒的神色,也听惯了恭维她才艺的话,虽然从未见过如此把本性表露在外的粗鄙人士,但见惯了风月场面的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拉开了近窗的一张椅子,道:“三位先生请坐,让柔静敬三位一杯酒。”
沙峰贼笑不已,对水柔静的谦让毫不在意,反而围着她转来转去,反倒是李幕儒和慕容铸海各自悠然坐下,对沙峰粗鄙言吐放佛没有听到一般。
李幕儒率先拿起酒杯,接下了水柔静倒来的一杯用姜和药材加热过的上等黄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开口赞道:“本座在中原便已听闻水小姐卓绝天下的琵琶技艺,又兼具闭月羞花的天生丽质,无论名声才艺,均可与驰名天下的尹秀秀一较长短。今日幸何之有,竟能得仙子亲自斟酒,又能得听仙乐,得睹芳颜,快哉,快哉!”
这时沙峰也选好了座位,一屁股将自己扔了进去,见到水柔静正给慕容铸海斟酒,反手就把酒杯一掌拍进了桌子里,大喝道:“你们南人就喜欢这一杯一杯的来,还没猫尿的多。要喝酒,就得过瘾,给我换个大碗,也别给我这甜了吧唧的东西,换最烈的酒。”
慕容铸海哈哈一笑,道:“沙兄不愧是北方豪客,只是喝酒上就能看出您的万丈豪情。好,就换大碗,上最烈的酒。”
拍了拍手,立即有三名下人端着三坛子酒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三名美艳婢女捧着海碗,过来为三人一一倒酒。
“慕容老弟果然是好客人。”沙峰端起海碗闻了闻酒香,赞道:“这是东胡最烈的‘烧锅子’,用得是东北最上等的药材和薏米、红高粱酿制,绝对是最豪气的。慕容老弟,我说的可对?”
慕容铸海翘起大拇指,赞叹一声,道:“不愧是驰骋大漠百年的‘驼龙’前辈,这‘烧锅子’确实是如此而来。我慕容世家起源便是在东胡土地上,迁居江南数百年来,时刻不忘祖宗血脉,故而每年都要采买最珍贵的‘烧锅子’酒,用来祭拜祖先。我也特别好这一口,江南的酒水香醇,就是少了几分豪气,今天遇到沙兄到来,便是这酒,也遇到了知己了。来,沙兄,我们干了这碗。”
“且慢。”沙峰几句话就被慕容铸海捧到了天上,不过面对慕容铸海的敬酒他还是没有端碗,而是一脸诡笑地道:“这酒虽然是好酒,但慕容老弟还忘了一件事……”
慕容铸海诧异不已,问道:“何事?”
沙峰端起酒碗,放在鼻端嗅了嗅,道:“听闻这上好的‘烧锅子’酿制时要有一道酒引,那就是用浸满鹿血的宣纸贴在酒坛子的内层,用鹿血激发酒里的药性,这样喝起来,才更加过瘾,也更加香醇正宗。”
慕容铸海微微一愣,笑道:“沙兄果然强文博记,小弟确是听说过……这一坛,就是用鹿血做引,酿的好酒。”
沙峰摇了摇头,道:“慕容老弟,你切不可暴殄天物,这鹿血做引,不但要在酿酒之时,岂不知饮酒之时,也要用血为引,才能激发药性。”
“这好办!”慕容铸海大笑道:“江南虽无梅花鹿,但却有黄麂,后院便养了几只,我这便唤人……”
“不必了。”沙峰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朗声道:“用鹿血做引,无法去掉腥臊之味,这里却有更佳精血,正可作为酒引。”
话音刚落,沙峰左手猛地抓住身旁那为自己斟酒的美艳婢女,手指在对方颈部微微一划,噗嗤——
精血四溅,瞬间灌入座前酒坛之中。
沙峰将美婢脖颈一扭,咔嚓脆响间,颈间喷涌的热血调转方向,也喷了慕容铸海和李幕儒的酒坛子一下。
惊呼和尖叫声瞬间灌满整间正厅。
就算水柔静见惯了世面,也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另外两名婢女更是翻了白眼,当场晕厥过去。
慕容铸海脸色当即大变,猛地一拍酒桌,就要翻脸动手,不料刚有异动,脚下便被笑容满面的李幕儒踩了一脚。
沙峰一脸阴笑地看向慕容铸海,信手一抛,那婢女的尸体便丢出窗外,又引来一片惊叫之声。
慕容铸海脸色连续变幻,转瞬间便大声呵斥道:“一群饭桶,没见到是我沙兄以血做酒引吗?何故大惊小叫,丢我脸面?”
说完抓住溅满鲜血的酒坛,满满给自己斟满了一碗,对着沙峰恭敬一礼,笑道:“小弟安排不周,惹沙兄生气了。先干为敬!”
说完,便将那浸满人血的鲜红酒水一饮而尽,完了还抹了抹嘴,赞道:“有了人血做酒引,这酒,果然更劲道了!”
“那是,那是……”沙峰狂笑一声,抱起自己那坛烈酒,仰头便是一阵豪饮。
慕容铸海面带笑意,眼神却是怒火狂炽,倒头来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沙峰,竟让他如此给自己难堪。
酒桌上唯有李幕儒笑而不语,他当然看出,那个惨死的婢女,不过是进门时望向沙峰的眼神露出一丝不屑和讥讽,于是便被沙峰嫉恨,借故虐杀罢了。
“好酒岂能无好菜?”李幕儒笑着说道:“听闻这抱天揽月楼中的南主楼,主厨便是牛宝膳,他的宝牛宴可是一绝!”
“说得好!”慕容铸海立即转移话题,随之赞叹道:“今晚招待二位哥哥的,正是这牛宝膳的宝牛宴。来人,传菜!”
好嘞——
楼下传来一阵附和之声,嘿呦,嘿呦,嘿呦,整齐的口号声中,几个赤着上身的精装大汉,抬着一只被完全泥封的巨牛便上了三楼。
这一次,就连刚刚杀人,出了一口恶气的沙峰也露出好奇之色,惊叹道:“宝牛宴?嘿嘿,老子在大漠吃过不少次号称绝味的牛羊,却从未尝过江南的牛肉……这一次,希望那个牛宝膳别让我失望,否则我一定会把他给煽了!”
轰隆。
说话间,那只巨大的泥封牛便抬上了三楼,摆在了房间的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