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四天

纵然皇上和不少臣子打过交道, 此刻也不禁觉得惊讶。

臣子立下了功劳,多是想升官发财, 从一个清闲的部门, 借机调到另一个有实权的位置上去。

平步青云的机会摆在阮亭面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他的妻子。

皇上并不相信,男子重权势重美色, 尤其像阮亭这样年轻有为的郎君, 哪一个不想着在官场上出人头地?

拿起龙案上的茶盏,皇上呷了一口, “你无需说些客套话, 你立下这般大的功劳, 就只想着给你夫人求一个诰命?”

阮亭拱手道:“回皇上的话, 微臣并非是客套之词, 心中所想确实如此, 微臣只想为夫人求一个诰命。”

皇上放下手中茶盏,仔细打量着面前年轻的臣子,没有在阮亭的眸里看到一丝虚假和闪烁的目光。

皇上沉声笑起来, “你未弱冠便成了一朝状元, 进去翰林院后, 表现的也甚是出色。这次成功击退十万蒙古大军, 不费一兵一卒就解除了一场战乱, 你亦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平素看起来, 你稳重机警, 没想到,你是个性情中人啊!”

既然你执意要给你的妻子求一个诰命,朕允了你就是。只是, 你当真不后悔?”

阮亭的神色很认真, 长身玉立在龙案之前,“臣不后悔。”

皇上打听着,“朕倒是好奇为何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甄玉棠被人欺负了,阮亭就当着皇上的面为她讨回公道。

“臣不敢欺瞒圣上,臣的夫人乃商户之女,来到京城后,一些世家夫人时常嘲讽内子出身卑微,还讽刺内子有今日处境,只是因着运气好。

内子心胸豁达,从来不对微臣提起这些事情。前不久赏花宴上,又有人说了难听的话,微臣还是从内子身边的侍女口中得知的。

微臣与内子定亲时,微臣尚未有举人功名,内子不嫌弃微臣家境贫寒,不嫌弃微臣的生母与胞妹蛮横无理,嫁于臣为妻。她背井离乡,随着臣到了京城,温婉知礼,和善大度,从不与人为恶,照顾微臣的起居住行,无微不至,又打理着铺子。

如果没有内子伴在身侧,微臣下值回到府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府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是内子运气好,而是微臣运气好,内子愿意陪在微臣身边,是臣之幸。

内子被人欺负,臣身为她的夫君,不愿看着她因为家世受到旁人的嘲讽,所以请求皇上赐予内子诰命,这样内子也能少听些难听的话语。”

阮亭的话音落下,一时间皇上倒是愣住了。

不仅皇上觉得意外,殿内其他几位官员亦是一脸震惊。

向皇上讨要封赏的臣子不少,有些是为了升官,有些是为家中族人谋求官职,还有些是求些金银和恩典。

可像阮亭这样,只是因为自己夫人被欺负了,就明目张胆的当着皇上的面告状,皇上还是第一次遇到。

皇上没有不悦,反倒是有几分骄傲、高兴与新奇。

阮亭敢当着他的面告状,说明臣子敬重、信任他这个君主,而不是忌惮他。

况且,皇上整日待在西苑求仙问道,臣子求见他,心思总是弯弯绕绕的。

没有哪个臣子有胆子向他寻求公道,也没有哪个臣子敢像阮亭一样,拿这些琐事烦他。所以皇上反觉得新奇。

“你与你夫人倒是恩爱,文采斐然的状元郎,估摸着没少对你夫人说些情话吧?”皇上打趣着。

常有臣子拿着各类各样的事情来烦他,像阮亭这样的,却是找不出来一个,字里行间透着对妻子的爱慕,最重要的是,那份爱慕做不得假。

许是受到了感染,皇上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阮亭看着沉稳,实际也会感情用事。不过,这样也好,有软肋的臣子,统治者才敢放心任用。

眸里含着笑,阮亭解释道:“微臣的生母,与微臣断绝了母子关系,内子是臣唯一的亲人,所以臣不愿内子受委屈。”

阮亭家中情况复杂,皇上有所耳闻,便也没有继续打听下去。

高高在上的帝王,当然想要体会一把为民做主的瘾,“你立下功劳,向朕讨要的第一个赏赐,朕岂会拂你的面?朕这就赐予你夫人从五品的诰命。”

阮亭的奏对,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皇上不满他感情用事,反倒是给皇上留下了好印象。

本来皇上可没想着要给甄玉棠赏赐,这样一来,把这对小夫妻都赏了吧。

从五品?阮亭一怔,他是从六品的修撰,皇上却赏赐了从五品的诰命,只有一个原因,便是皇上打算擢升他的官职了。

“ 微臣得皇上钦点入翰林院,方过一年,得修撰一职,微臣尚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皇上赏赐了内子诰命,微臣已然感激不尽,不敢再奢求其他。”

皇上摆摆手,“这是你应得的赏赐,朕瞧你在翰林院表现的不错,便授予你从五品翰林院侍读一职,及五千两白银。”

皇上都这样说了,阮亭不会没眼色的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谢圣上隆恩。”

殿内其他大臣不约而同的看向阮亭,不过一年时间,连升两级。

这般擢升的速度,之前不是没有过例子。然放在阮亭这个寒门出来的郎君身上,不得不令人感慨。

有赏有罚,论功行赏后,皇上迫不及待回去西苑,在场的官员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出了大殿,注意到杨清和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阮亭走过去,行礼道:“杨大人。”

杨清和笑了笑,“不必多礼。”

杨清和有意提携他,阮亭心里有数,官场上遇到一个和善的长辈,是十分难得的事情。

他温声道:“多谢杨大人给予下官机会,否则,下官不会得皇上赏赐。”

“老夫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当时是老夫的恩师给予了老夫机会。宦海暗潮涌动,朝堂波云诡谲,诚然老夫推了你一把,可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是你抓住了机会,是你想出了逼退索延汗的对策,你的前途如何,是你自己争取的,不是老夫给予你的。”

杨清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连升两级,嫉妒或是说些风凉话的人,一定会有,你不要往心里去,踏踏实实的待在翰林院。”

阮亭应下来,“下官知道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高阁老寿辰时,下官给高阁老写了一篇贺辞。”

殿试时,是杨清和一力推举他为状元,前不久,杨清和没有抢他的功劳,而是给予了他在皇上面前露面的机会。

杨清和可以说是他在官场上行走的老师和恩人,

杨清和打断他的话,“ 李春言是老夫的恩师,他被处死,高阁老出了不少力,你有见到老夫对他心怀怨怼吗?

“你若是一根筋的和他撇清了关系,才是辜负了老夫的看重。”

为官之道,在于“左右逢源”,还未登上顶峰之时,不主动与人交恶,也不过度恭维奉承,要学会蛰伏低调。

杨清和:“行了,你要做些什么事情,不必和老夫汇报,你是聪明人,所思所想必有自己的思量,宦海浮沉,能走多远,靠的是你自己。快回去吧,你夫人知道了你升官的好消息,一定很高兴。”

阮亭湛黑的眸子望着杨清和,他与杨清和无利益往来,之前也无太多交际,然杨清和为人处事的原则,让他学到了许多。

阮亭真心实意的出了声,“ 下官多谢大人。”

杨清和颌首,神色和善,“去吧。”

阮亭还未回到府邸,得了赏赐的消息就传回来了。平时一脸喜色的跑进屋,“夫人,老爷升官了!”

翻话本子的手一顿,甄玉棠露出笑,“真的?”

平时与有荣焉,“是真的,老爷现在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一下子升了两级,皇上还赏赐了五千两的白眼。刚才奴听人说,新科进士在一个部门要待上三年才能被授意官职,可老爷才一年时间就升官了,老爷太厉害了。”

“他确实很厉害。” 甄玉棠也很是高兴。

索延汗入侵京师,那一段时间阮亭常常在书房里忙到半夜,皱着的眉头甚少舒展开。

诚然,他提出了解决的对策,然到底可行还是不可行,没有一个人能有准确的答复,包括阮亭。

十万铁骑,只需索延汗一声令下,便可以占领京师。哪怕阮亭缜密筹谋,然他不是神,不可能操控到每一处,也不能左右索延汗的想法。

阮亭肩上的压力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对策是他提出的,若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大晋就会处在危险之中。而这样的后果,不是阮亭可以承担的。

他还要跟着高庐去议和,议和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心神俱疲,寸步不让,这是一场拉锯战,拼的就是毅力和底气。不能让索延汗拿到一丁点儿不该拿的好处,否则,就会招致皇上的不满和万民的辱骂。

过了年关,阮亭也才刚刚弱冠,年轻的他承担了这样多的负担,他的辛苦和不易,甄玉棠看在眼里。

所以,阮亭得了赏赐,是他该得的。

平时卖着关子,“夫人,这是第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您猜一猜。”

还有好消息?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 可是皇上赏赐了府邸或是庄子?”

“不是。”平时高兴坏了,“是老爷给您求了一个诰命,以后那些没有诰命的夫人不敢再嘲讽您了。”

甄玉棠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什么功劳都没有,阮亭竟然给她求了一个诰命?

闻言,樱桃脸上也笑开了花,赶忙问道:“你怎么打听到的?”

“在场的官员不止老爷一人,老爷近来风头正盛,想要打听他消息的人不在少数,老爷还没出宫,消息就传出来了。方才奴想着出去打听打听,若是老爷升官了,好做好准备。恰好遇到了宁老爷,宁老爷身边的小厮告诉奴的。”平时仔仔细细的说着。

“听说圣上先是问了老爷想要什么赏赐,老爷其他的都没说,直接请求皇上授予夫人诰命,老爷还当着皇上的面告状了。说夫人在赏花宴上受了委屈,听了些难听的话,夫人豁达端庄,心胸大度。

老爷还说,并非夫人运气好,他才是好运气的那个人,夫人是他唯一的亲人,夫人愿意陪在他的身边,是他的荣幸。”

甄玉棠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脸颊也爬上了一层绯红。

千载难逢的机会,阮亭不是为自己求赏赐,竟然当着皇上的面,说了这些话,除了为她讨回公道,更像是在说情话。

阮亭能够做到这份儿上,她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他前途无量,又有一副好皮囊,只要他流露出一丁点这样的意思,想要伺候他的女子可不少。可两世以来,阮亭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被人阴阳怪气的嘲讽了几句,阮亭直接向皇上告了状,还给她求了诰命。借由皇上的手,狠狠打了曹氏与周夫人的脸,从今个起,那些不长眼的人也不敢再拿她的出身说事儿了。

上一世,在阮亭的心里,她只占据了可有可无的一个小小的位置,阮亭更在意权势。

可这一次,阮亭不再忽视她了,把她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注意着她的举动,分出更多的精力来陪着她,不会再为了公务而疏忽她的感受。

甄玉棠突然很想见到阮亭,也不是想说些什么,只是想要见到他。

甄玉棠盈盈笑着,“大人是不是快回府了?”

平时看了一眼,“昨个老爷就是这个时间回来的,奴去府门口等着老爷。”

“不用,我去等着他。”甄玉棠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这一会儿,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她不想在屋子里等下去,想第一时间见到阮亭。

晚霞铺在空中,绚烂的光辉落了一地,远远的,阮亭就看到门口那抹袅娜姝艳的身影。

那抹身影他并不陌生,是他的夫人。

在他失意、心烦时,只要见到甄玉棠,听着她柔声细语的安抚,心里的急躁便被赶走了。

如果说他曾是一潭死水,那么甄玉棠是唯一愿意待在死水旁边的花枝。

璀璨夺目的霞光,亦不如甄玉棠牵动他的心,阮亭快步走过去,“怎么在这里等着我?”

阮亭的声音很好听,如玉落地。

听到他的声音,甄玉棠赶忙抬眸,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小脑袋,笑吟吟的开了口,“你这么肯定我是在等你呀,万一我是在等别人呢?”

面前的女子眼眸乌黑,面带红晕,娇憨又可爱。漫天洋溢的夕光与晚霞,落在她颊边的笑颜,如花明丽,如水清晓。

好似春水泛着阵阵涟漪,一下又一下搅动着阮亭的心。

阮亭忽然想捏一捏她的脸颊,他忍住了那股子冲动,戏谑的道:“我是你夫君,你不等我,又会是等谁呢?”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好吧,我就是在等你。”

阮亭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进到了府邸,“早上我才去上值,不过一天不见面,你就想我了?”

“是呀,我想你了。”甄玉棠承认道,声音缠缠糯糯的。

这下子轮到阮亭不好意思了,许是前世的心结在,甄玉棠甚少对他说这样的话。

可是,此刻她直白的表达着情愫,毫不扭捏,眸子弯弯的。

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宛若一字字触在阮亭的心头,他既想捏一捏她的脸颊,又想亲她一下了。

甄玉棠还没停下来,狡黠的笑着,“我不仅想你,还想亲耳听到你说的那些话。”

阮亭问了一句,“什么话?”

甄玉棠盈盈的眸子注视着他,“你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呀。”

她想亲耳听到这些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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