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亭和她用一个调羹, 总觉得怪怪的,甄玉棠爬上热意的耳珠, 在烛光下泛着浅浅的粉, “樱桃,你去灶房再拿一副碗筷过来。”
吩咐了这么一句,她才拿起羹勺, 搅拌一下, 藕粉丸子冒着微微热气。她舀了一个黑芝麻馅的丸子,进到嘴里的那一刻, 浓郁的汤汁散出来, 甜香可口。
阮亭的视线, 不由自主落在她的玉面之上。
灯下看美人, 面前的女子, 修长的脖颈和桃腮, 宛若上好的玉般,熠熠生辉。
朱唇水光潋滟,她小口小口的吃着丸子, 从容优雅, 偶或被咬破的汤汁沾染在唇上, 粉嫩的舌尖儿舔去那些馅料。
阮亭眸色暗了暗, 平稳的呼吸也突然急促起来, 他调过视线, 克制着不去看甄玉棠, 心里念了几句道德经。
甄玉棠吃了些丸子,又喝了几口藕粉煮开的汤汁,甜甜的, 她喜欢吃甜食。
她放下调羹, 用绢帕擦拭着嘴角,丝毫没有注意到阮亭的异样,“我还要回去用膳,不能吃太多,剩余的你吃了吧。”
阮亭“嗯”了一声,他暗暗自嘲笑了一下,他身为读书人,整日与四书五经为伴,然而只看着甄玉棠用膳,心头便升起了燥热。
思绪有些分神,他下意识拿过瓷盏,舀了一个丸子送往嘴里。
甄玉棠急忙出声,“这是我用过的。”
到底晚了一步,在她说话的那一刻,阮亭已经吃进了嘴里。
甄玉棠耳珠上的热意刚刚散去,这下可好,此刻又爬了上来。
她特意吩咐樱桃多拿一副碗筷过来,正是为了避免这般尴尬的事情。
只是,最后阮亭还是用了她的调羹,吃了她吃剩下的东西。
甄玉棠就在他的面前,他却有了那样的想法,阮亭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分了神。
直到听见甄玉棠的声音,他身子一僵,满心满眼的燥热多了几分清明,方才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事情。
他握着羹匙的大掌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模样,垂着墨眸,“吃了些菜,我有些渴了,等不及樱桃把碗筷送来。”
甄玉棠细细的“嗯”了一声,心里的不自在渐渐散去。
阮亭可是当了十六年的侯府少爷,哪里愿意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他也不是故意的。
其实,用了她的羹勺也没什么,反正上一世她和阮亭做过许多比这样还亲密的事情。
她刚这么想着,就见阮亭继续方才的动作。
若是现在立即把瓷盏放下,反倒是显得刻意,再加上他那些隐密的心思,阮亭动作很快,把碗里剩余的几个丸子填到了肚子里。
甄玉棠怔怔的盯着他,阮亭不是有洁癖吗?
想当初韩晚把他桌子上的墨汁打翻,阮亭慢悠悠的擦着书籍。最后还是甄玉棠看不下去,拿着帕子擦掉了那些洒出来的墨汁,甚至还打趣了他一句阮大少爷。怎么今个不嫌弃用她用过的东西?
这时,樱桃推门进来,“小姐,姑爷,碗筷拿来了。”
阮亭神色如常,“不用了。”
樱桃一脸困惑,怎么就不用了?
她看了一眼,偷偷的笑起来,原来姑爷和自家小姐用一副碗筷吃饭了,这不就相当于亲在一起了嘛!
阮亭的面色太过从容,倒是显得甄玉棠有些反应过大,她趁机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算了,阮亭爱用她的羹勺就用吧,她还和阿芙用过一个勺子吃饭呢。
出去书房,冷冽的风迎面而来,她耳垂上的热意散去。
书房里,在甄玉棠离开后,阮亭盯着那一碗藕粉丸子,半晌轻笑了下。
他确实有洁癖,甚少和别人共食东西。
可甄玉棠不是外人,是他的夫人。
他也不喜吃甜食,但甄玉棠送来的甜食,他竟然觉得可口了许多。
可能可口的不是膳食,而是送来膳食的那个人。
*
第二日,甄玉棠给阿芙绣了一个小布包,刚好可以挎在身上,上面还绣了几朵芙蓉,领着她去到阮亭的书房。
甄玉棠叮嘱道:“ 你跟着哥哥一起读书,听哥哥的话,完成任务的时候,不能偷懒,知道没有?哥哥虽然不是夫子,却比谢夫子还要严厉。”
阿芙点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我会听哥哥的话。”
甄玉棠并不担心,阮亭会是一个好夫子,她道:“阮亭,阿芙就交给你了。”
阮亭“嗯”了一声,把阿芙领到书桌旁,抽查了几首古诗。
看到阿芙全部背诵了出来,甄玉棠两靥生笑。她在一旁静静的待了一会儿,一大一小相处挺和谐的,她彻底放了心。
阿芙很依赖她,所以对阮亭有几分敌意,总觉得阮亭把她抢走了,最初的时候还称呼了一声“坏哥哥”,甄玉棠和她讲了道理,她才改了口。
是以,甄玉棠一直担心那俩人不能和谐相处,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收到陆遇送来的东西和书信,这两日王娘子安分许多,忙着给陆遇回信,又买了许多东西,要通过驿站给陆遇送去,顾不上挑事。
甄玉棠知晓此事后,轻叹了口气。
陆遇成了侯府少爷,养尊处优,哪里缺她送去的东西。王娘子花销的一切费用,不还是用的阮亭的银子?
陆遇养在王娘子身边十六年,她心有不舍,可以理解。可阮亭才是她的亲儿子,她的所作所为,又置阮亭于何地?
倒也不是不让王娘子送东西,只是送东西之前,总要告诉阮亭一声吧。
甄玉棠为阮亭感到几分唏嘘,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
樱桃:“小姐,今个天气还不错,外面的日头暖融融的,您可要出去走一走?”
前几日因着要照顾阿芙,她一直待在卧棠院,好不容易闲下来了,甄玉棠换了身衣服,“去找韩晚。”
韩晚昨日那番胡说八道的话,她还没找她算账呢。
一看到甄玉棠,韩晚讨好的冲她笑着,“玉棠,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阮亭会赶在那个时候回来。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卧棠卧棠,不就是那个意思嘛!”
“你还敢说!” 甄玉棠觑她一眼,“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懂得比我还多?”
韩晚嘿嘿笑起来,“你可别忘了,我小时候是在村里长大的,村口的那些婶婶们,闲下来会开几句玩笑话,我懂得可多呢。”
甄玉棠好笑的道:“你还挺骄傲。”
韩晚又笑起来,“嘻嘻,玉棠,走吧,我们去找唐苒。”
唐苒落榜之后,手里有了些银子,便搬出甄府,租了一间小宅子,当做落脚之地。
甄玉棠并未阻拦,唐苒有能力一个人独自生活,她过多照拂,反而是对她的不尊重。
去到唐苒租的院子的时候,唐苒正在收拾行李。
“玉棠,韩晚,你们来了?”唐苒又惊又喜,“我正准备去找你们。”
韩晚看了一圈,“苒苒,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甄玉棠道:“可是府城的私塾给了你回信?”
“被你猜到了。”唐苒很是高兴,“今天早上我收到了府城李家私塾的回信,让我去授课,每月十五两银子。这样我可以挣些银子,不至于坐吃山空,还有多余的时间备考。”
甄玉棠替她高兴,“不错,私塾环境简单,也更适合你。等有空了,我去府城探望你。”
唐苒心里生出一股不舍,用力的点点头,“好,等有时间了,我也会抽空回来的。”
*
卧棠院这边,阮亭淡声道:“ 五张大字写完后,可以休息一会儿。”
阿芙脆脆“哦”了一声,答应了,却迟迟没有拿起笔杆,而是打开了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匣。
木匣只有巴掌大,里面摆着四块糕点,她慢悠悠捏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阮亭注视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有些头大,他也是第一次教导稚童。
“这是谁给你的糕点?”
阿芙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姐姐给我准备的糕点,说是我肚子饿了,就可以吃些糕点填填肚子。”
一听到甄玉棠的名字,阮亭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没有完成任务,不可以吃东西。”
阿芙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可是我肚子饿了。姐姐说,要是我肚子饿了,就可以吃糕点。”
阮亭耐着性子,“ 肚子饿了也不能吃,若是所有的学生都像你这样,夫子还能授课吗?等你把功课完成了,就可以吃这些糕点了。”
“好吧。” 阿芙鼓着嘴,把木匣放到一边。
好不容易写完了五张大字,阿芙递过去,“哥哥,你检查吧。”
阮亭拿过来,用朱笔在每张大字上画了好几个圈,许是五岁才启蒙的缘故,阿芙写的字歪歪爬爬,称不上美观。
“这几个地方不对,应该这么写。” 阮亭仔细教导了她一遍,“今天下午,你午觉睡醒后,再练十张大字,明日一早我要检查。书法是做学问的基础,若是基础没有打好,谈何读书?”
因着阿芙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甄家人太过宠她,养成了娇气的性子。
阮亭准备改一改她的性子,“还有,今日就算了,从明日起,不可把糕点拿到书房来,不然我会把木匣收起来的。你也在学堂读过书,其他和你年纪一般大的孩子,读书的时候是不会吃东西的。”
阿芙在甄家学堂的时候,谢夫子怜她年幼,从来没有这么严苛,哪怕她写的字不太美观,也多是表扬她。
哪怕小孩子年纪不大,也是有自尊心的,以前她被谢夫子夸奖,今个却被阮亭挑出了那么多错误,她撇了撇嘴,眼眶红起来。
阮亭淡声道:“不能哭。”
阿芙揪着手指,赶紧抹掉眼泪。
甄玉棠回到卧棠院,心里惦记着,也不知道阿芙和阮亭相处的顺利吗?
她刚进去屋子,就看到阿芙委屈巴巴的扑到她怀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