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致行动人,我,和你。”
巴里迪勒心情复杂的向小布朗夫曼确认,脑海里回忆起不久前位于蒙特利尔的高尔夫球场。
他受邀到访,和主人老布朗夫曼相谈甚欢。
老头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憔悴很多,但精神气还行,亲自驾驶高尔夫球车前往下一洞。
老头当年在康菲石油收购战中与杜邦斗得胜负各半的余威仍在,加上心知肚明自己从对方傻儿子手里捞到了不少,巴里迪勒心有些虚,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小埃德加很崇拜你,巴里。”
到达目的地,老头被球童搀扶下车。
“我们互相欣赏,他非常优秀,是最优秀的。”巴里迪勒恭维。
“哈哈哈!”老头乐呵呵地用球杆当拐杖,大步走在前面。
“你对数字千年法案怎么看?”老头摆好球,边用球杆比划边随口问道。
“目前提交的版本……条款对我们很不利。”巴里迪勒回答。
“嗯,我也注意到了,现在小埃德加非常需要你的支持。”老头问:“通过概率很大吧?特别在参院,阻止它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明白。”巴里迪勒笑道:“我近期会呆在华盛顿和他共同战斗。”
“谢了。”
“不用客气,布朗夫曼先生。”
“哦对了,也谢谢你两次出手,帮西格拉姆环球集团解决了现金流困难。”
老头指的是一次十五亿,一次二十六亿买下了环球旗下所有传媒公司,以及部分北米发行网络。
巴里迪勒有点摸不准对方提这件事的真实意图,感觉需要着重解释一下,“其实不用谢我,我是个把生意分得很清楚的人,而且虽然我是IAC公司的董事会主席,但其实持股比例并不高,和小埃德加合作是董事会的共同决定。”
“IAC?是后一笔收购案的相关公司吧?”
老布朗夫曼停手想了一下。
“是的。”
后一笔二十六亿的收购案有得赚,但价钱比较正常,他犯不着为持股比例不高的IAC公司坑小布朗夫曼太狠,但前一笔,价值十五亿米国电视网的交易中,他筹集十二亿现金加约三亿刀的一半迪勒传媒股份就换到手了,赚头非常大,而且在传媒领域的地位和能量得到了跨越式的提升。
看起来老头又从退休状态开始回头过问生意了?他不欲多聊,点头答应的同时暗自警惕。
“我记得你当年在好莱坞的外号是‘杀手’?”
老头每一句话好像都在隐喻,令人非常有压力。
但巴里迪勒也不是吃素的,“哈!”他自嘲的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如果真是个称职的杀手,也不会两次惨败在雷石东手下,和我一样从威廉莫里斯收发室里出头的奥维茨、大卫格芬他们都早早成为了亿万富翁。”
“别那么谦虚,巴里。”
老头将球击出,然后就这么自顾自先行向落点走去。
巴里迪勒只好独自开球,顺便利用这个空当飞速思考,揣摩,两人在果岭才重新遇上。
“我领先你一杆?”这个洞的果岭比较高,风吹得竖在洞口的旗帜猎猎作响,等在那的老布朗夫曼站在原地等他,半真半假的挑衅。
“比赛还没结束。”巴里迪勒指指对方的球。
老布朗夫曼专心瞄准,比划了很久后才慎重地推杆,球童将旗子拿起来,白色的高尔夫球缓缓往前,最后从洞口边缘划过。
“该死!”老头咒骂了一声,赌气过去再拨一杆,才将球补进。
“风的问题。”巴里迪勒放下自己的球,很轻松的长距离推杆入洞。
“我有个想法,巴里,你应该和小埃德加更加深入的合作,你们是最佳搭档,而且他现在只听你的……”
老布朗夫曼挥挥手把球童们赶远,“你觉得呢?”
“噢?”
“你们应该成为一致行动人,未来无论在西格拉姆环球集团,或者你的迪勒传媒,我看过你和小埃德加签的回购协议。”老头问:“怎么样?”
“我没有西格拉姆环球集团的股份……”
“回购将以股票的形式支付,签个补充协议就行。”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对我说你非常看好西格拉姆环球集团的未来,你自己也认为他是最优秀的年轻人,既然这样,你们强强联手才对双方更有利不是吗?我也能放心的退休了。”
老头目光变得非常锐利,盯着他的脸诘问:“或者你其实并不觉得事实如此?”
“回购期限还早。”
“我知道,所以你得帮他在回购前找到愿意接受西格拉姆环球集团的下家,如果这次数字千年法案通过的话。”
老头说:“我知道几百亿的生意很难出手,但我认为现在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一切都要早作打算,在和美林的对赌协议到期之前必须卖掉,全卖掉。”
巴里迪勒眯起眼,打量面前的白发老头,似乎看到了一只正舔着伤口的老迈狮王,说到‘全卖掉’时,神态中全是难掩的不舍和痛心。
“卖掉?你指的是西格拉姆这间布朗夫曼家族三代人积累的酒业公司,再加全球第一大唱片集团和好莱坞七大电影公司之一吗?”
他吃惊地确认。
“是的。”
老头坚定的点头:“我研究过所有报表以及和美林的对赌协议,不早点卖掉的话小埃德加很可能在2002年协议到期时破产,他借了太多钱而唱片业前景不妙……他身边的人也许不敢跟他提这个巨大的危险,但你应该有话直说,他是那么的信任你。”
“没那么严重,即使数字千年法案通过,我们也可以通过版权诉讼拿到有利判例,当前版本的法条限制很模糊,空间很大。”
巴里迪勒不打算说真话,更不想回头去和对方的傻儿子签什么同进同退的一致行为人协议,他还等着到回购时再赚最后一大笔呢,谋划已经非常成熟,身家上十亿就看那一遭了,于是装傻充楞继续劝。
老头听罢烦躁的深吸一口气,微微弯腰,揉着胸口转身向高尔夫球车走去,他说:“正是小埃德加在这个法案的博弈中胜算极低,所以互联网业和华尔街还没有对他加痛下杀手,一部分是我的关系,因为我还有几份薄面。但如果我们还反复纠缠,一切都会大不一样,我们斗不过互联网业,全米国靠着信息技术革命……你不是也有间什么网站下月分拆上市吗?”
巴里迪勒不说话了,默默跟着,打算应酬完就找借口走人。
“而且小埃德加身边还聚集着不少小偷。”
失去耐心的老头指桑骂槐,“真该死,如果在禁酒令时代到七十年代期间,那种奸妄小人的下场必定只有一个,沉到五大湖底喂鱼。”
“呵呵……”
“巴里。”老头听到他敷衍的笑声猛地回头,用食指戳在他心口,“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埃德加破产而什么都不做,我的生命在加速流逝,我没有多少耐心!我还有能力用这张老脸发起最后一场战争!”
“不会的,他很优秀,我从来都这么认为。”巴里迪勒敷衍。
“那就和他站到一起!生意就是生意,我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也不会愚蠢的纠结过去,我不管你内心有没有真把他当朋友,但签完一致行动人的补充协议后我想一切都不是问题了,你只要想经营好自己的生意的话那他起码也能保住一份财产。”
老头语速很快的坦承:“抱歉我今天有点直接,你从小埃德加那无论拿到了多少我都认……而且甚至我会更加欣赏你,我之前毫无所觉……那么不如……我索性将小埃德加的未来托付给你!我请求你……”
“别这样老布朗夫曼先生……”巴里迪勒被他的软硬兼施弄得颇为动容,“小埃德加很骄傲,我也没把握说服他……”
“但他确实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好吧好吧,我试试……”
“布朗夫曼先生?布朗夫曼先生?”
巴里迪勒和儿子最终还是签了,半骗半哄用了点策略,但总体上还算顺利。
八月二十七号是大统领接受特别检察官斯塔尔质询的日子,老头心愿已了,西装革履坐在会议室顶头,在漫长的会议中途打起了盹。
“啊?”他茫然地抬头。
“我们要和瑞士人签字了。”犹太裔大会的老友提醒。
“好的。”
他看了眼一侧正襟危坐的瑞士人,又看向另一侧,同胞们表情非常严肃的闷坐在那。
他提笔签字。
和解协议完成后,付出十二个多亿米刀的瑞士人起身略微交谈了两句,然后很克制的鱼贯出门。
办公室里的气氛愈加压抑。
“呃,这件事完成后我的使命也结束了,由于身体原因,借这个机会,我打算辞去我的主席职务,改选择日进行。”他宣布:“会另行通知的。”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没什么回应。
“那就这样?”他挤出笑容,双手按着桌子故作轻松站起来。
“谢谢你这些年为大家所做的,布朗夫曼先生。”众人纷纷过来致意告辞,有的这么类似道一句谢,有的面无表情握个手就大步离开了。
人走光后,他终于露出疲惫和颓然的神色,独自坐下发呆,很久很久。
“不一起看听证会吗维克?”
芝加哥,小镇警局同事都摸鱼聚到了大厅的电视机前,等待看吃瓜大戏。
“二十四小时,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聊这个……”
维克麦基笑着吐槽他们,“你们还没看烦吗?我反正都快吐了。”
同事们笑了起来,专心看向电视机不再理他。
他是个已完全不可能被提拔的小文职,在这间警署的人缘也不好,“我……先走了,去接孩子。”
当然他另有丰厚的外快,如果不是为了这身皮根本没必要乖乖守着死工资过活,对管理考勤的同事抬了抬下巴,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就开溜。
开车先去前妻家里,顺利接上卡茜蒂患有自闭症的弟弟妹妹,小女儿只有轻微病情,儿子比较令他担忧,眼看年龄越来越大了,父子俩交流反而更加困难。
“唉!”
他掩饰好心头的烦忧尽力逗乐,一家三口还算其乐融融的去吃了顿中餐,然后出发前往附近的小型私人游乐场。
‘砰!砰!砰!’
正手把手带儿子打气球呢,突然感觉腰间的枪套被人蹭了一下,他立刻机警的护住,应该只是常见的碰撞,枪好好的还在。
“嘿!走路看着点!”
刚才撞他的是个用卫衣兜帽藏头露尾的黑人,闷头往前走,鬼鬼祟祟的,听到他的大声抱怨后反而干脆小跑起来。
“嘿,你!站住!”
绝对有问题,他嗅觉向来很准,这家伙要不就是刚刚偷了别人的钱包,要不就是刚完成一起小额的毐品交易,“你们在这等我。”他对一双儿女嘱咐了句,兴奋追了过去。
黑人越跑越快。
“拦住他!”
嘿嘿,他摸着光头笑了,野猪般在游乐场里横冲直撞,又对正好站在黑人逃跑路线上的游乐场警卫喊道。
警卫确实拦了,和那名黑人面对面撞了一记,双方都失去了平衡,黑人踉踉跄跄跑到游乐场低矮的围栏前,很轻松翻了过去。
“站住!Nger!”
小贼而已,正好这边偏僻,他终于可以扯开嗓子骂出那个词,锲而不舍也翻过围栏。
刚刚落地,看到那个黑人回身,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SHXT!”
‘砰!’
他咒骂着矮身,手刚刚摸上枪套,黑人撩起枪果断开火。
一瞬间就全结束了,他应声倒下。
绝对不是小贼,太准,逃跑路线可能也是设计好的,但一切都晚了,和改名换姓后仍倒在密西西比街头的冲锋队兄弟肖恩一样,他仰面朝天,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死在冰冷的街头。
一样是眉心中弹,血渐渐从后脑流淌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