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紫怡倚在饮水机旁的紫檀架几案边缘,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玻璃杯,剩下的半杯冰水,冰凉透心的触感渐渐安抚了她那颗躁动迷惘的心。
忽闻门铃声响,深陷游思妄想的孟紫怡恍悟,把手中的玻璃杯搁在身旁的紫檀架几案面,缓步行至玄关处。
打开门,孟紫怡瞅见苏珩双手捧着个纸箱,站在门口,满头大汗,汗水从他发梢蔓延至脖颈,甚而t恤的领口也被汗水染得湿哒哒的。
瞧见门外的苏珩汗流浃背的样子,孟紫怡忙不迭把人请进门来,莞尔“苏珩哥,大热天的,何苦受累跑这么一趟啊,快请进。”
孟紫怡侧身让开,把苏珩迎进门后,随手关上门。
“有个亲戚送了几箱荔枝到家里来,想着你爱吃这个,就给你抱过来一箱。”苏珩一边跟随着孟紫怡的步伐往屋里走,一边微笑着道。
孟紫怡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空调的度数下调几度,尔后,迈步走进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瓶冰矿泉水,递给苏珩。
与此同时,苏珩把荔枝放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手指捏着t恤领口扇了扇,踱步至餐桌旁,伸手从抽纸盒里抽了几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随后,憨憨一笑接过孟紫怡手里的矿泉水,道了句,“谢谢。”
孟紫怡背靠着流理台,抬手捋了下拢在左肩的长发,低垂着眼帘,叹气道,“你太客气了,其实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现在我爸妈都已经……”落寞黯然的声音,戛然而止。
听见孟紫怡欲言又止,苏珩抬眼注视着孟紫怡萎靡不振的神色,目之所及,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一双水润潋滟的大眼睛仿佛刚被清水洗涤过一般,苏珩心口泛疼,轻声问,“还是很想念你爸妈?”温润如玉的嗓音,透着怜惜和关怀。
孟紫怡闻言顿感寒心酸鼻,手背抵着鼻尖撇开脸,绷不住抽噎几声,旋而长长地吁了口气,把积闷在胸口的浊气全都吐纳而出,片刻,转回头,凝望着苏珩脸上的关切与疼惜。
稍作犹豫,孟紫怡前行几步,拉开餐桌边上的一把餐椅,坐下,苏珩随即绕到她对面,拉开餐椅,跟她面对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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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此刻的孟紫怡恰好需要一个倾诉郁闷的对象,而苏珩赶巧出现,接下来,随着孟紫怡的娓娓道来,苏珩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孟紫怡与苏沁同年,苏珩比她们年长六岁,已然踏足社会的他,无论是人生阅历,还是感情经历,都要比孟紫怡丰富得多,也比她更懂男女之情。
苏珩斟酌几许,开腔,“小怡,人的感情错综复杂,难以言表,尤其是男欢女爱,某些时候,甚至并无对错之分,只在乎观点与角度。”
“难道我们一家三口,这十数年来的温馨和谐、其乐融融,皆是演戏吗?我爸妈并非相爱结婚,他们各自另有所爱,恰巧意外有了我,才勉为其难绑在一起?”孟紫怡心中充满质疑,郁结难舒,她支起手臂,双手攥成拳抵在太阳穴,轻捶着。
“不管你爸妈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们都是爱你的,这一点毋容置疑。你的爸爸妈妈十数年来风雨同路,携手共历生活的悲与喜,在他们十八年漫长的婚姻旅途中,他们共同抚育了你,从你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其中所包含的点点滴滴,岂会没有真心和爱。”苏珩停顿一下,接着道,“我相信,他们曾经相爱过,甚或从来都是相爱的,否则,单靠你,他们的婚姻维系不了十八年。倘若没有那个孩子,我相信你妈妈断不会离开你和你爸爸。”
孟紫怡听了苏珩这番话,心里舒畅些许,搁下双手,叹了口气,欲哭无泪道,“反正他们这一段情感纠葛,我是无言以对了。”话落,孟紫怡抬手把原本垂落在左肩的长发,拨至背后,姿态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夺魄勾魂的魅力。
骤见如此撩人心魄的一幕,苏珩霍然心潮澎湃,迅速拧开手里攥着的玻璃矿泉水瓶,猛灌几口,冰凉清爽的矿泉水稍微逼退胸腔里的燥热,抬眉,凝视着孟紫怡纯净清澈的眼眸,说了句玄乎的话,“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你要来到这个世界。”
苏珩仅仅是慨叹缘分使然,别无他意,不过,孟紫怡听后却是心下涩然,苦笑,“饶是我,也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哪怕爸爸妈妈一夜错乱,倘若没有我,爸爸妈妈尚且还能按照原来的轨迹生活,不至于因我而天翻地覆。若是我不曾存在,妈妈十八年前会跟随沈强去德国,他们会结婚生子,组建家庭,过上幸福安逸的日子。若是没有我,爸爸要么重新追回张宁,要么偶遇他人生的第二道白月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说不定,经年之后,妈妈和沈强回国,还能与爸爸及其妻子把臂同游,促膝长谈呢。爸爸妈妈抱憾终生,花落人亡,皆因我,我是始作俑者。”孟紫怡凄然泪下,边用手抵着胸口,边引咎自责。
苏珩始料未及,急忙开腔,“莫要庸人自扰,此事与你何干,假使你母亲依然活着,你若问她,她必然会告诉你,她非但没有后悔生下你,反而庆幸你可以来到她的生命当中,成为她的女儿,弥足珍贵,任凭什么都甭想换。你扪心自问,你妈妈爱你之心,何曾掺假半分。再有,你爸爸对你爱若珍宝,视为掌上明珠,何其令人羡慕啊。”苏珩和风细雨的声音,渲染着义正言辞的腔调,让人无从辩驳。
孟紫怡明眸剪水的目光落在苏珩安如磐石的脸上,百感交集,呢喃,“你说妈妈在弥留之际,可曾后悔?”
孟紫怡不曾指望苏珩的回答,目若秋水,自言自语,“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妈妈应该是悔的吧?”话语其时,惟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