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县衙很有趣。虽然原主记忆中,县衙州衙她都敞开玩过,但沈濯本人可是第一次身临其境。走走摸摸,看看啧啧,她觉得太好玩了。
然而万俟盛的女儿万俟欢实在是无趣。
一个顶普通的小姑娘,没什么坏心眼,也没什么出尘的见识,只是普普通通的样子。
沈濯有些失望。
也不算失望,只是,百无聊赖。
所以她看一眼高兴地拉着万俟欢的沈涔和沈沅,诧异地回头悄悄问玲珑:“她俩为什么这样开心?”
玲珑压低了声音趴在她耳边道:“因为这姑娘搁人堆里就找不着,连二位国公府小姐的小手指头都比不上。”
沈濯拖长了尾音“哦”:原来是在人家跟前优越感爆棚。
夫人们说完了话又留了饭。万俟盛却是个画风清奇的人,令儿子去跟着两位夫人吃,自己带了四个小姑娘一起吃饭。
罗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无奈摇头的左氏,拉了她的手,亲热地说:“嫂子,世兄可真是我们家那口子的好友。这种事儿,拙夫也很能办得出来!”
左氏的尴尬劲儿散了几分,笑着跟刘氏道歉:“您一看就知道是最讲规矩,最有分寸的人。让您见笑了。”
左夫人这一上午对着她和罗氏,奉承话左一套右一套,并没有厚此薄彼。刘氏心情好,这种事便不会放在心上,笑道:“左夫人客气。快叫哥儿上来,咱们吃饭。”
万俟盛看着一桌子花骨朵儿一般的小姑娘,乐得嘴都合不上。一顿饭自己也没怎么吃,拿着布让的乌木镶银筷子,挨个儿给沈濯几个人夹菜。
“这个是江南的熏火腿。我让他们熬了酸笋,还是去年腌的。开胃,解腻。先喝半碗,保你们胃口大开。”
“这是白烧湖羊,你们从北方来,也尝尝南方的羊肉,看可不可口。”
“这是白虾、青鱼、角鱼……可惜你们来的不是季节,不然,各种各样的水产,吃到你们腻!”
“这是湖边的山药,我令人做了山药泥,蜂蜜拌的。我们家欢姐儿极爱吃,你们也试试!”
沈涔吃得高兴极了,退婚后头一次笑得娇憨欢畅:“万俟叔叔,你好厉害哦!”
万俟盛慈爱地拍拍她的头:“喜欢吃就尽量吃。这个月你索性哪儿都别去,就住我们家,跟着欢姐儿一起吃。等回京的时候,我还你爹一个白白胖胖的闺女!”
沈涔红了脸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
沈濯却心中一动,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妙极了,嘻嘻地笑着问:“万俟伯伯,你说笑的呢?还是说真的?若是说真的,跟我们说是没有用的,得跟我娘和二伯母说。”
万俟盛笑一笑,逗她:“怎么?你这是舍不得你二姐姐,还是想跟着你二姐姐一起来县衙里头住?”
沈濯忙笑着摇头拒绝:“我得守着我娘。”
罗氏现在不能一个人。
但凡一个人,就会思念沈承,一宿一宿地哭。
万俟盛想起沈信言去年那封信上提及幼子时满纸龙飞凤舞的欣喜,叹了口气,点点头:“濯姐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守着你娘,这样才是最好的。”
饭毕,罗氏和刘氏又坐了一时告辞,竟真的跟万俟盛说定了,要让沈涔来吴兴县衙里跟万俟欢作伴。
沈濯越想越觉得此事应该是万俟盛跟沈信美说定的,觑个空子,歪着头去问万俟盛:“万俟伯伯,京城什么时候来的信呀?”
万俟盛正跟刘氏寒暄道别,顺口答她:“前天刚到……”
语声一顿,讶异地看向沈濯。
沈濯笑出一嘴大白牙,转头看一眼母亲没注意到自己,冲他招招手,踮起脚尖,嘀咕了两句。
万俟盛强忍着肚子的挤压弯腰听她说完,直起身子来先呼一口气,想了想,点点头:“行。我明儿让人去找你。”
沈濯笑嘻嘻地摆摆手,一溜烟儿去追了罗氏,出了县衙。
到了车上,只剩了母女两个,罗氏方问她:“你刚才跟万俟县令说什么?你瞧你二伯母眼睛都直了。”
沈濯一耸肩:“跟万俟伯伯有交情的是我爹爹和涔姐姐的爹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她眼睛直什么直?够给她面子的了。万俟伯伯说得那么明白,是敬佩她父兄高义。她还摆她国公府二夫人的谱。简直就是给她那个姓氏抹黑。万俟伯伯和左伯母后来都对她不怎么热络了,您没发现么?左伯母做的,不过比游伯母隐晦一些罢了。”
罗氏敲她:“转移话题!问你刚才跟人咬耳朵,说什么了?”
沈濯还是比较怕罗氏“大刑伺候”的,忙告诉她实情:“前头我不跟您说了,爹爹让找些族人去家里么?爹爹还说,吴兴地灵人杰,让我趁着不在京城,好好在外头转转,若是真能碰上有大智慧的,让我带了京里去给他做幕僚。
“可我一个小女子,哪儿去找啊?本来想托族里给寻两个向导,可是您瞧瞧这一个个利欲熏心的样子,我可是敬谢不敏了。所以托万俟伯伯给我弄个忠厚老实的人给我带路,顺便也找个知道这边底细的人,给您使。”
罗氏刚开始还愣愣地听,忽然见说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奇道:“给我使什么?我有荆四和苗妈妈,还有……”
罗氏的声音小了下去。
雍伯要跟着刘氏走。
原本的计划中,雍伯是会留下来帮助自己的——他是沈家的老人儿,族里的人事,他依稀还知道一些。可如今刘氏一副不让人省心的样子,雍伯实在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带着沈沅回绥安。
那自己的人手可就捉襟见肘了。
——微微这个人手讨的,太合适了!
罗氏看了女儿一眼,心里骄傲欢喜,口上却逞强挑剔:“多事。族里自家的事,关起门来做。你倒好,直接抖落到人家眼皮子低下去了。”
沈濯挑眉撇嘴:“连信美大伯父都信不过族里,把涔姐姐托付给了万俟伯伯。我若不借这个东风,爹爹知道了,会笑话我傻的!这种话娘又不好开口,自然是我说最合适!”
还找了一个最最有力的借口给罗氏。
罗氏扶额,别开脸,喃喃:“我这生的哪是女儿,简直是个妖怪么!”
沈濯心头一跳,涎着脸撒着娇猴了上去:“娘,女儿是个妖怪的话,您还要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