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布利丹驴

在比赛台的南北两侧,靠近观众席的地方,各挂了一个大的显示钟。这个钟上没有具体的时间,但是从比赛双方进场开始,就会出现十分钟的倒计时...之所以挂了两个,是怕有的选手处于不方便看时间的位置:毕竟很多骑士从坐骑身上摔下来以后,第一时间往往都是在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现在,那钟面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一分多钟了...

这场单枪对单刀的战斗,尚算得上精彩,从倒计时五分钟左右开始,观众们的呼声就已经压过了这片海滩上几乎所有的声音了,并且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其实非常少见,因为多数观众的热情并不足以维持如此长的时间...除非观众席上提供了足够多的免费饮料。

在我看来,这种精彩,当然得益于我本人的演技...整个比赛的节奏完全在我的预料和掌控之下,而且我还能做出一次又一次和他互相缠斗,难舍难分的假象。当然了,对手那精妙的骑术,挺拔的姿势,以及不屈的意志,也是很有卖相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那群喜欢挑三拣四的观众欢呼了这么久。

能够证明这场战斗全在我掌控之下的另一个证据就是:我不但有时间去看挂钟上所剩下的时间,还有空不时地瞟一瞟周围的观众,以便于随时把握他们的情绪...既要让他们认为精彩,又要让他们感到我其实并不比对手强太多。

当然,这种瞟视多了,就不免瞟到正在场边关心着我的那两个美女身上去了。不过很奇怪,她们俩的反应似乎很相同,但给我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每次当我看到瑞丝的时候,她的表情都很焦虑,眉头皱的老高,好像真的看不出其实我一直在操控着比赛节奏。而当我看到泰兰的时候,她的眉头一样皱的很高,但这种皱眉却一点儿不像是在为我担心,倒像是正在生气...

不经意间,我还发现,在泰兰的身边,正站着一个男子,他虽比泰兰略高,但一直是低着头的,而每当我的眼睛瞟向他的时候,他就会把头更往下低一些。这种低头实在没什么意义,因为我早就看清了他的脸...虽然我根本不识得他的模样,但却马上就能明白过来:他就是假库珀的扮演者...那个叫桑利的家伙。

瑞丝的担心和桑利的欲盖弥彰,都不怎么让我记挂,但是泰兰那副生气的表情就有点不同了...我说过,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美女,而美女生起气来,自然有些别样的不同,总有一种让人忍不住看了还想再看的味道。

而且,我能体会到,她一定是看穿了我的演技。作为里奇前辈的小姨子,她有这样的眼力也不奇怪。我甚至一度怀疑,她应该也是掌握了活枪绝技的人,至于功力高低,就很难说了。但不管怎样,她越是表现出对我的生气,我就忍不住想要故意和我的对手再‘势均力敌’地缠斗上两下...就为了看她的那张俏嘴儿究竟能翘多高...

不过既然已经只剩下一分钟了,那还是找个机会把我的对手捅下去吧...别因小失大。

这样的机会并不难找,正在此时,我和这位骷髅骑士完成了一个交错...以我的兵器长度而言,其实可以轻松地避免这种交错,因为距离太近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我在一开始就打定了留足机会,以便最后利用的心思,所以从几分钟前,我已经开始策划并实施了三次成功的交错,并且现在的我,有充足的把握能够再进行一次安全的交错,然后,用我已经比较熟练的回马枪,把他挑下去。

说真的,觉得一切都顺利无比的我,当时真的忘记了我自己一直在强调的一句话...人生不如意,十常居七八。

交错的那一瞬间,我以极快的手势,收枪过腰,然后向后一捅...这一记暗算是要在观众无法看清的角度下,先让对手吃个暗亏,并且来不及对我稍后即将使出的回马枪进行防御...我得承认,虽然我一直掌控着比赛节奏,但骷髅骑士那膀子力气也的确不可小觑。如果他摆出防御姿态,我还真不敢保证能够顺利地完成这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我的枪捅出去最多不超过二十公分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枪尾传来...与此同时,一个沉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确定,这绝对不是击中了他身体的感觉。因为按照交错的时机判断,我要攻击的目标--他的腰部,当时和我的枪尾至少有半米左右的距离。

那一瞬间,我转头向后看去...

那一瞬间,他也转头向后看来...

我们互相看了个对眼...眼里几乎同时都出现了惊骇的神色。此外,我还看见了他反握着的那柄马刀正在微微地颤动着...这才是我的枪尾所命中的地方。

我了然了:这个阴险的家伙!咳咳...似乎也不能这样说,应该是...这个跟我一样阴险的家伙!

从头到尾,他一直也在演戏!不过,他的剧本显然和我拿串了:他并没有想要配合我演戏,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就做出了实力‘仅此而已’的模样,这个做法和我如出一辙...根据对方的实力,做出评估,应该可以制造出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反正自己才是这场比赛的掌控者,只要在最后这一分钟里发力,就可以把对方干掉!

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明明有着很强的实力,却选择了一把马刀...这么说起来的话,这个手执马刀的家伙,应该还有一套可以抗拒长兵器的刀法才对...想到这里,我心中马上有点焦急了。

不过,他的焦急恐怕不亚于我...他抽转缰绳,令他的坐骑比我的梨佳转的还要快,并且还未等那个白脸坐骑的头部正对着我,就迫不及待地扬起了刀,同时身子也开始前倾,就连握住缰绳的手也举了起来...说到底,他的演技还是比我高超一点:连那般笔直挺拔的姿势都是装出来的,原来他也是会弯腰的人!

而我的转身动作,比他慢了半拍...事实上不是比他慢了半拍,是比我本来的动作还要慢!之前我所遇到的每一个对手,包括阳树在内,都是一上场就拼尽全力的。在利雅得竞技场里,我为了身价的升级,的确是也演了不少戏,但是从来只有我演戏,却从未看见有谁像我一样装模作样的。所以今天这个骷髅骑士的戏份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而梨佳,她虽然实力强大,但当时正处于和对方交错之后,背对着那名骷髅骑士和白脸坐骑,根本不知身后发生了何事。况且她和我搭档这段时间下来,已经渐渐有点了解我的所做所想了。此时的她正放慢了脚步...显然是猜到了我要用回马枪,才故意如此准备配合我的。所以哪里想得到对手竟然已经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呢?

前文说过,在激烈的单挑战里,转身速度往往直接决定了战斗的胜负归属。就像战斗机狗斗的原理一样,谁的机动性高,先一步咬住了对方的‘六点’位置,基本上就是‘只有我打人,不可人打我’的局面了。此时此刻,对手不仅先一步转身进入了我的‘六点’位置,梨佳还先一步放慢了速度...

所以,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已是面如死灰了,此时的局面...很显然,我已经进入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了。此时,不管是活枪也好,飞枪也好,都已经救不了我了!

真的有点冤,对手虽然隐藏了实力,但他的实力其实并没有达到高出我很多的境界,至少在我看来,如果一开始我出尽全力的话,应该还是有很大机会能获胜的。偏偏...唉,自作孽啊!

蕾娜院长,黛西大姐,还有我的雅美,雪妍...我怎么对得起她们的期待哟?还有...马丁昨晚当着我的面,投入的那一大笔资金又怎么办?

那一刻,我灵台空明...什么都想起来了,就是想不到自己置身赛场之内。

“啪!”“啊!”“哎呀!”一连串的响声把我从想象中拉回了现实...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人仰马翻,摔倒在地的对手...

我们下场之后,梨佳脸色十分苍白,因为她是等到事后我告诉了她真相后,才明白当时的处境有多么地危险。

“可是他为什么会摔倒呢?我很不理解...”她询问的口气都显得十分不镇定。

“我本来也很不理解,不过后来看到他的眼神,好像又有点明白了。”我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一边解释道:“他应该是个很可怜的驴子...”

“你怎么能这样?”梨佳不高兴地道:“虽然对手输了,可你不是说他的实力很不错的吗?现在怎么能给别人起这种不雅的外号呢?”

“呃...你误会了,”我赶紧解释:“这并不是骂他的意思,嗯...你听说过布利丹驴的故事吗?”

“那是什么故事?”

“就是有一头很饿的毛驴,被人带到了两捆同样的草料之间,可是它却很犹豫,不知道该吃那一捆才好,最后,竟然给活活地饿死了...”

“这世上有那么笨的驴吗?”梨佳很是怀疑地道。

“到底有没有那么笨的驴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还真有那么笨的人...”我叹了口气道:“我记得有一位非常著名的一级方程式赛车车手,结果在驾驶自己的私家车时,却出了严重的车祸,结果重伤住院。原因就在于他当时正要过一个岔道...好像一条路是回家的,另一条是去他情人家的,结果他犹豫不决,最后撞上了防护墩。”

“哈!”梨佳闻言也失笑起来。

“所以我想,这个骷髅骑士,应该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些关于我的资料...尤其是他发现了我的那招回马枪。”

“你怎么知道?”

“因为事后回想,他当时所做的动作,包括反手向后推刀,还有瞬间转身,其实就是专门防御回马枪用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节点,我和你都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你突然放慢了脚步,而我却是在发呆...这在他原来的预估中,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他一下子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处境...究竟是继续完成躲避回马枪的动作,还是快速地追杀上来...”

“要是这么说的话,他肯定是选择了追杀啊...”

“不...不对,不对...他什么也没选...”

“嗯?什么也没选?”

“我一直觉得奇怪,保持了整场十分钟笔直姿势的他,为何到了最后一刻,却要弯下腰...如果是想要追砍我们,弯腰确实可以让刀尖更靠近我们一些,但是却无益于发力挥砍。”

“嗯...对哦。”梨佳多少也是懂不少武术的,我稍一叙述,她就明白了过来。

“所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他在上场之前,已经对我的反应做出了许多的推断,尤其是上场之后发现我在掩藏实力,就更加深了他的判断。所以当时他的反手推刀,其实就是个火力侦查...这下就完全确定了他的想法:我绝对会在下一秒里把回马枪用出来...”

“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他要对付回马枪,是想用先躲后抓的办法,因为我那一枪也确实有很大缺点,出枪虽猛,但收势不及,所以他当时连缰绳也放开了,就是打算等我一枪用老之后,抓住我的枪,然后顺着枪杆砍过来...”

“然而,我的发呆一下子传染给了他,在他犹豫的那个关键时候,他的坐骑其实正沿着他原先的部署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就像当时的你收住了脚步一样,那个白脸小子也放慢了脚步...可他的骑士一方面身体做出了想要追击的反应,脑子里却在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正好他的手也抬起来了,又没有抓住缰绳...身上再也没有能够拦阻自己向前倾倒的物事。所以被身体的惯性给带的弯起了腰,最后甚至直接摔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梨佳点了点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世上真的会有那么犹豫不决的人吗?”

到底情况是不是如我所猜,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事后,瑞丝告诉我,有人采访了这位名叫阿尔贝里希的骷髅骠骑兵...

“请问,您当时为什么会在绝对优势的环境下摔倒在地呢?”

“绝对不要相信视频...”

“视频?您说的是什么视频?”

“视频就是视频!”

“您能说的清楚一些吗?”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视频就是视频!就是那个你明明看到他干了什么,而且确定他还会那样干的玩意儿!但是到最后,他其实什么也没干!明白吗!?”

“这个...”那位记者显然莫名其妙,还想要进一步了解的时候,白脸坐骑洛塔尔走了上来,很恭敬地对阿尔贝里希道:“明天我们就要返校了,您决定好了没有,我们到底是乘船还是坐飞机呢?”

“嗯...飞机很快,但是船比较稳...骑联好像能出机票钱,船票就得自己掏钱了...但是我又不想这么早回去,烦人!你别催我行吗!?”

据说,后来这位骷髅骑士在卡萨布兰卡呆了整整三个月,也没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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