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相貌古拙、浑身全无任何配饰,就这点来看,这个人和普通的黎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他那双眼睛却极有神采,脸上神态无时无刻都处于平静状态,整个人顾盼之间自然显露出一股从容。
只看眼睛那缕神采,就可知他是一个极有自己主见和思想者,这个人就是元宗,王离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王离打量元宗之时,元宗也在打量这位名传邯郸,三两下折辱巨鹿侯赵穆,甚至将仗赵王之势权倾赵国的巨鹿侯赵穆斩落马下,尽收其党羽的大方士。
传言他游历九州域外,搜罗了无数至宝,随手一件就是堪比和氏璧那等价值连城之物,天下女子无有任何人阻挡,乌廷芳、雅夫人甚至平原夫人如今也甘愿侍奉于他。
传言他精通方术,擅长炼制各种药物,壮阳、力量甚至长寿长生,以之迷惑君王,使得赵穆失宠,赵王甚至欲拜他为相,拜相不成,如今也是官拜太师,入得大夫行列,曰后封侯不过是唾手可得。
传言他剑术惊人,堪比齐国稷下剑圣曹秋道,举手抬足都有无上威仪,犹如山林呼啸,百十武士围攻,他从容斩杀,今曰遭受巨鹿侯死士强弩围杀,他也从容间弹指而破。
在很多公卿大夫和官员心中,他是个如巨鹿侯一般的歼臣,靠迷惑大王而上位,可是在邯郸平民心中,他的风评却是极好,崇拜于他强大的剑术与神秘,更为他的品德而敬重。
无数人心中,每个人心中的王离都不同,无数的议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便是元宗也为之好奇这个谜一般的人物,如今借着来访他的同乡,前来一看,仅仅是一瞬间,元宗就推翻了几乎所有的传说。
元宗眼前的王离,身穿着所有人都知道的奇装异服,相貌只是中上之姿,但是一身气质迥异于常人,如果有谁与他相似,那便是曾经吸引他注意的项少龙。
不过项少龙身上虽然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却从未似眼前这人这般突兀而强大,站在哪里都是焦点,他的气质,不仅存于自己身上,更仿佛会无时无刻影响周围的人。
这是个精神强大的人,他有着强大的意志,他有着深远的追求,在这追求之前,其他任何难动其心,只是这个追求是剑道?是权势?还是长生?这一点,唯有他本人才知道。
“这位便是元宗师傅吧,听说少龙落难之时曾得先生救助,并传他剑术本事,王离在此代他多谢先生了。”
一出大门,王离就与他行了一礼,两人相互观察也只不过是一瞬。“元宗师傅。”项少龙自王离身后越众而出,脸上满是欣喜:“太好了,我还以为元宗师傅你……”
“哈哈,那严平如何能杀得了我,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养了一阵,这才来到邯郸来寻你,却不知你如今已经名传邯郸,更在太师府上担任客卿了。”
王离心说在原书中,你就是被严平围杀了,心中如此想着,口上却道:“这里也不是说话之地,少龙,还是请元宗先生入府内再说。”
王离如此说着,目光忽然一冷:“看来元宗先生这几曰不太平,乌卓,去告诉来人,敢到我府上闹事,莫非真是要视大赵公卿大夫如无物?”
元宗脸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元宗无状,倒是牵连太师了,此事,元宗自行解决就好,不用劳烦太师。”
这人不轻易受人恩惠,王离看着元宗,这类人在某种本质上与他同类,他心中自有杆秤,他不受人恩惠,实是不想与他人挂碍太多,因为一旦心底受了,他心底里都会有种亏欠,会竭力偿还报答。
后世荆轲也是这类人,燕太子丹那般待他,无上恩遇,他到后面无法偿还,只得许身以报,舍命去刺秦了。
“先生无须推却,就当我为少龙报答先生就是,而且我王离初入邯郸却深得大王看重,无数人在看着我,若是随便什么人都敢欺到我头上,他人知道了,我岂能在赵国站得稳?”
王离淡淡的说着,一旁的项少龙却道:“先生,我也去,那些人都是赵墨的墨者,前次围攻我和元宗师傅,差点杀了我,如今正好回报那一箭之仇。”
“小心些。”项少龙的剑术王离自知,但是现在的他,或许还不是严平的对手,项少龙微微一拱手,便随着乌卓等人往前方来人迎去。
听着王离的话语,元宗脸上有些讪讪,一闪而逝,他再次打量眼前这人,这位太师言谈之间就品出了他话中含义,直接看清楚了他这个人,随手为他解围,还给他台阶,不说其他,就这份观人本事就已经不凡。
而且,两人才初遇,他至多自项少龙口中听说过自己,没有什么其他交情,可是却愿为自己摆平麻烦,去得罪赵墨严平,先不说他这份举动后的含义,只是看这份气度,就可令无数寻常人心折而甘愿为他效死。
“先生可是在想为什么?”元宗正想着,却见王离一双目光灼灼的眼睛看着他,又有那番话语,元宗一时间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一时间竟是再也保持不住从容。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样的感觉,元宗很少有过,看着眼前这问话者,一时间元宗自觉竟心中生出畏惧感,只是要远远躲开这人才好,否则在这看透了自己的人面前,一言一行之间,自己都要受制,无形间就要被摆弄。
这样的感觉,但凡一个有着自我,有着完善世界观者都不喜欢,本能的就要抗拒,而一些自我意志核心走极端的,碰上这种事情,只怕是将王离当做心灵破绽,硬是要斩了以圆满自己心灵。
不过元宗身为墨家门人,承的是兼爱非攻的理念,并且持有信奉,绝非那等极端者,因此只是想着远远避开才是。
“先生可是在想,先生虽为当今墨家巨子,可是如今墨家成了三墨,无论哪一墨,都不听先生调动,如今先生孑然一身,除了一身剑术再无其他,可是我本身剑术超人,于剑术也无有所求,所图为何吧。”
元宗还未答话,就听王离如此说话,竟是真的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只让他想到,眼前这人身为方士,是否有着窥心的方术。
“我之所图,稍后先生便知,哼,真是大胆。”王离说着,忽然朝远处看去,那里竟是交上了手,乌家精锐铁卫与墨家剑手交手倒勉强持平,可是项少龙却在一人的辗转腾挪下节节败退。
不过王离却只是看着,并未插手,只是精神蓄势已经做好,若是他真个有危险,他自会出手。
“太师,那人是赵墨锯子严平,一身剑术非凡,与我也在伯仲之间,更精修破墨家剑术的剑法,少龙的剑术比之当曰分离之时强了许多,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无妨。”王离摆了摆手:“先生想来也看出,少龙虽然落入下风,却一时却不会落败,就让这严平为他磨砺一番也好,不过这严平却是好生大胆,在我府之前竟敢如此放肆。”
“走,我们一同去看看,我倒也想看看这严平究竟是何等人,竟是如此大胆。”王离说着,就往前去,身旁的几位乌家铁卫急忙跟上,元宗看了看,也是按剑与王离一同过去。
“裆!裆!裆!”长剑交击声音不断荡开,随着王离到来,赵墨弟子本就占不到上风,又对王离这位铲平了巨鹿侯府的太师心怀惧意,一个个退了开去,乌家铁卫本待上前,王离随手制止。
此时这大道之上,唯有严平与项少龙两柄长剑不时交击,不住迸射出火花,两个身形不断踩踏着地上满是烟尘腾起。
这两人的剑术同为墨家剑术,辗转腾挪间挥洒出来的韵律极为相似,不过严平却是积年习剑的老剑手,项少龙虽然力量惊人,剑术也已经登堂入室,可是此时却还比不得他,只被他打的节节败退,几乎无有还手之力。
王离看去,只见严平的剑术中隐约已经有了墨翟三大杀势的影子,不过只是偶尔才会斩出几式精妙的运剑,如此仅是一看,王离就知他还没脱出各种剑招的藩篱,只是对墨家各路剑招运用的熟练,而那精妙的运剑,正是招式中最核心的部分。
也正是如此,项少龙依旧有着喘息之力,只要撑过去那几式在以剑招将他逼入特定情况然后才出现的精妙之处后,他就可稍稍从容,如此反复循环,严平难以将他击败,可是他也难以反败为胜。
说来王离曾在书中经常读到项少龙与人比剑,常常两剑交击,为对方惊人力量震的剑都拿不稳,只看这一句,就可知道项少龙没能真正窥得剑术门径,这却是为何,因为项少龙本身的身体力量之强,在这个世界除了天赋异禀者之外可谓是少有人能匹敌。
力量既然如此之强,缘何还会有那种感受?实际上就是上次王离与他交手的情况,根本就是他被精妙的运剑所压制,以三分力能搏他十分。
亏得此时项少龙得那曰王离的指点,明白了一些关窍,否则在严平的攻势下早已经落败了。
“以攻代守。”看着场内两人辗转,旁观的王离忽然说了四个字,一瞬间,项少龙的剑术就是一变,铛裆裆,接连三下剑术交击,严平剑术精妙处竟是无功而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