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道见她一脸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脸色都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下。
他正想好好压下情绪,同她分说分说,偏偏此时周恒进来通报,说陛下宣他进宫。
崔思道只能抬手,摸了摸莫玉笙的红肿的唇,压着气勉强道:“师兄现在有事,等师兄回来了,定让你认清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情。”
莫玉笙不以为然,忍不住小声道:“还能是什么情,自然是兄妹情,总不可能你还想当我爹吧?”
崔思道耳朵灵,一字不落的听完这话,他身子一僵,胸膛气得起伏起来,但又没办法对莫玉笙发火,他只能咬了咬牙,振袖而去。
再待下去,只怕他今日要被气死了。
崔思道本来想速去速回,但因为北漠的使者冬日要来大肃,以及还有一些朝事缠身,以致于宫门落锁他还在与陛下商议,所以一夜未归。
莫玉笙只将师兄表明心意的一番话,当成了风吹湖面的一点涟漪,不多时涟漪就平静了下来,她也没有将那一番话放在心上。
只在第二日换了耐穿耐脏的衣裳,同宋箬、宋幼文汇合,一起去了宋家买下的小半座荒山里挖冬笋。
冬日的鲜笋质嫩味鲜,清甜脆爽,在北方冬日少绿菜的情况下,也算得是一道新鲜菜了。
师兄不在,莫玉笙背着背篓,带着一把小锄头,如同撒欢一样,高高兴兴同宋箬、宋幼文一同到了后山。
天气虽然冷,但爬了一会儿山,竟然觉得回暖了起来。
宋箬将一个水壶打开,自己喝了一口后,又递给了莫玉笙:“给你喝这个,喝了就暖了。”
莫玉笙拿过水壶,看也不看的灌了一口,却尝到香醇绵长的葡萄酿的滋味,酒不浓烈,但是她酒量一向浅,所以刚喝下一口,酒气就上脸了,熏得她两颊洇红,眼睛泛水光。
莫玉笙后知后觉:“啊,这是葡萄酿呀!滋味不错。”
全身都暖乎乎的,说着话,莫玉笙又喝了一口。
宋箬见她喝了后,便将装酒的水袋又夺了回来:“暖暖身便好了,就你那酒量再喝下去,我怕最后你还要我背你下去。”
莫玉笙并未醉,她听了这话笑了笑,也立即摇手:“那我不喝了,不喝了!”
走到了竹林里,宋幼文打了个哆嗦,文雅质弱的脸色微白:“开始挖笋吧,早点挖早点去庄子里弄了吃。”
于是三人放下背篓,手脚麻利的挖起了冬笋。
他们都是挖惯了草药的,所以挖笋对于他们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一会儿,三人各自挖了一背篓嫩嫩的,新鲜的笋子。
莫玉笙朝冰冷的手心呵了一口热气,虽然天冷,但她瞧着新鲜的笋子心里就开心。
冬笋素有“金衣白玉,蔬中一绝”的赞美,想到干煸冬笋,冬笋炒肉的滋味儿,莫玉笙就笑着朝跺脚的宋箬道:“既然挖好了,那我们下山吧。”
宋箬点头,对磨磨蹭蹭的宋幼文道:“你跟上,我们要下山了。”
山上路滑,他们选择绕了一点却比较远的路,莫玉笙率先往前走着,踩过萧瑟的草丛时,突然感觉自己脚腕碰到什么,她被绊了一下,然后就踩进了一个汤盅那么大的洞里。
莫玉笙踉跄栽倒,背上的冬笋倒了一地,一阵剧痛从脚腕处传来,她脸色白了白,没有忍住痛呼出声。
宋箬连忙放下背篓,跑到莫玉笙旁边:“怎么了?笙笙摔哪里了,我看看?”
她连忙扶了莫玉笙坐起来,小心翼翼的触摸、检查着她的脚腕。
宋幼文蹲下身子,只见地上有捕猎小动物的陷阱,方才莫玉笙不慎绊了一下踩到了里面。
莫玉笙疼得脸色微白,泪珠在眼里晃,但她勉强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腿道:“放心吧,只是脱臼了,还有些红肿。”
她说着就利索的给自己来了一个复位,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莫玉笙脸色更白了,泪珠在她眼里直打转儿。
宋幼文打了个哆嗦:“莫姐姐,你复位怎么不叫我呢?自己给自己做,我看着有点瘆人。”
宋箬心疼的摸了摸莫玉笙的小脸,白了宋幼文一眼:“我要背笙笙下去了,你先去找人帮忙,顺便通知一下庄子里的红药姑娘,让她来帮忙。”
莫玉笙一向喜欢亲力亲为,她想着红药平日照顾她辛苦,带她来庄子里就该给她放放假。所以把她留在了庄子,没有让她跟来。
宋幼文闻言,立即先朝山下走去,道:“我马上带人来,你们别着急。”
宋箬点点头,然后蹲到了莫玉笙面前道:“上来吧,或许稍微动一动会疼,但是这里太冷了,一直呆着怕你得了风寒就更遭了。”
她一贯力气大,所以莫玉笙抬手勾住宋箬的脊背,然后一下就被她避开伤处,稳稳的背了起来。
下山没到一半,便见红药眼眶红红,急急忙忙的上山,她身后还跟了一顶人抬着的小轿子。
宋箬见了,不由赞道:“好丫头,来得真快。”
红药着急的走到莫玉笙面前,又急切又轻柔的让跟着的两个有力气的仆妇,将她抱进了轿子里。
莫玉笙安慰她:“别担心,我的脚扭了,只是有些红肿,养一段时间便会好了。”
红药抽泣了一下:“我就是心疼小姐,好好的遭了这罪,该多疼啊!”
莫玉笙确实是痛,她勉强安慰了别人几句,才隐忍的闭上了眼睛。
此时,护卫将她受伤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宫里。
小皇帝一向信任这个小叔叔,对他手里的亲卫也不陌生。
崔思道听到莫玉笙受伤的事,立即将手里头的事情全部放了下来,小皇帝见状忙道:“莫姐姐定然遭罪了,小叔叔去看她吧。剩下的事,朕也能处理的。”
崔思道轻轻颔首,随意说了几句,便压不住心里的担忧,出了宫门便带着人纵马朝着宋家的庄子里跑去。
轿子刚到山脚放下,莫玉笙还未下轿子,就听到宋家姐弟,以及周遭的人齐齐道:“草民见过殿下。”
匆匆赶来的崔思道下了马,大步走了过来,吐字时还呼出冷气:“无需多礼。”
莫玉笙怔了怔,师兄不是再宫中议事吗?怎么他这么快就来了。
轿帘被一双因纵马风吹,而冻得发红的手掀开了,莫玉笙瞧见崔思道担忧又心疼的脸色,她刚想开口,却见他快速急切的搓了几下手,待手的冰凉缓解,才对莫玉笙道:“师妹被怕,师兄抱你出来。”
一股酸涩涌上心间,莫玉笙方才一直没落的泪,此刻扑簌簌掉了下来。
崔思道见状,以为她疼得厉害,一时间心里也担忧心疼非常,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小心翼翼的弯腰,将莫玉笙抱在怀里,柔声哄她:“不疼了,不疼了,师兄在。都怪师兄不好,师兄本不该进宫的,应该时时刻刻陪着笙笙,这样笙笙就不会摔了。”
她摔倒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莫玉笙闻言,她忍不住笑了笑,又因为抬眼瞧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却继续掉下泪来。
第26章 第26章
莫玉笙缩在崔思道的怀里,能闻到他身上微冷的松香。
她心里踏实起来,因为她知道之后的事情,都有师兄来操心了。
走动之间,莫玉笙动了动手,便碰到他腰间悬挂的一块小孩儿巴掌大的玉珏。
她看了一眼,只见那玉珏玉质通透温润,被做成了蟠龙戏珠状。
她随手放开,反而抓住了他的袖子。
崔思道稳稳的抱着莫玉笙,一路走到了庄子的客房里,将她放到了床上。
因为宋家一家都是医生,所以看伤口的事情倒是便宜起来。宋幼文自幼天份就高,所以看伤口的事自然就由他看来。
小心翼翼的将罗袜剪开,莫玉笙红肿的脚就露了出来。她皮肤一向雪白幼嫩,伤到之处的红肿看起来就格外触目惊心。
宋幼文见状,道:“看着伤口吓人,但其实脱臼处已经被接好了。现在只有红肿,今日需要抬高伤了的脚先冷敷,等十二个时辰之后,再看看需不需要热敷。”
他面色放松下来:“刚巧如今天气冷,取冰之事再简单不过了。”
莫玉笙点头:“这样处理既简单又好,倒是我受伤一次,还害得你们担心了。”
这法子崔思道也知道,他皱起了眉,揉了揉莫玉笙的头发,柔声道:“这是意外,谁也没有料到。往后师妹若是上山,大可等我一等,我休沐了陪你去,会小心看着不让你摔到。”
莫玉笙摇头:“师兄有心了,只是师兄摄政,政务繁忙,何须再花时间陪我去?下一次我小心些就是了,这次也是不慎踩了冬日捕猎的小陷阱才受了伤。”
崔思道却心疼,这天气本就寒冷,却还要冷敷,也不知道师妹能不能忍受。
这一次真是遭罪了。
他坐在床沿上握着莫玉笙的手,眼睛看向宋幼文,沉声嘱咐他:“那快些令人准备冰水冰块罢,不要耽误了。”
他眼神沉沉的,宋幼文也觉得自己心里沉了起来,他一时被威慑住,半晌没有说话。
崔思道眉头紧皱,宋箬见状,连忙让人准备了一盆融化了雪的冰水,放在了床下。
宋幼文连忙卷了袖子,准备蹲下身来帮莫玉笙冷敷。
崔思道淡淡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始卷自己的袖子:“此事不用你,若是单纯冰敷的话,本王也可帮师妹冰敷。”
虽然医者眼里没有什么男女之分,但是他却万分不想旁人触摸了师妹的玉足。
他很快卷起了袖子,随手拿了一个软枕令莫玉笙将腿担在上面后。
然后他拿了一块棉帕子,伸手沉入冰冷冒着冷气的水盆里,待棉帕子吸足了冰水,他才将水拧去,将寒气森森的帕子,轻柔地敷在了莫玉笙脚腕上的伤处。
莫玉笙接触到寒气,剧痛之处是舒服了不少。她舒了一口气,却瞧见师兄本就纵马而来,冻得青紫的手,此刻又被寒浸浸的水冻得通红。
只是他面色却半点不变,好像不惧怕寒冷一样。等过了片刻,他又取下帕子重新伸手入水,继而给她冷敷。
冬天要碰水就够让人难受的了,更何况是碰了融化冰雪的冷水,明明师兄也很冷,可他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
他一贯如此,一句话都不说就将事情办妥了。
莫玉笙忍不住心疼道:“师兄别帮我了,我自己的手也不是动不了。不如你搬个凳子置这盆子,我自己给自己敷也可以。”
“你本来就受了伤,师兄怎么会让你自己来冷敷。”崔思道换着帕子,听了师妹关心自己的话,他眉眼彻底柔化下来,唇角微弯道:“女孩子本来就不该受寒,师兄皮糙肉厚的不怕冷。”
哪来的什么皮糙肉厚?莫玉笙不由想起,听说师兄刚生不久就长得玉雪堆砌一般,故而先帝一见这个弟弟,便同其父皇母后玩笑,言弟弟以后定然如潘安一般,龙章凤姿,容貌惊人。
因此一言,师兄将将十四,先帝登基便为其赐了同潘安一样的字,换做“檀郎”。
檀郎既是对美貌郎君的称赞,亦是万千女子对情郎与夫君的爱称,因其天然带着些亲密的味儿,所以如今再无人敢唤摄政王一声檀郎。
只有她是特殊,这字只有她才偷偷唤过。
所以他哪里来的皮糙肉厚,不怕冷?他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这分明是为了宽慰她的话。
莫玉笙鼻尖泛酸,她躺在柔软的床上,侧目瞧着师兄替自己忙活,瞧着他腰间的蟠龙佩,在他起落动作间微微摇摆晃动。
她眼神不知不觉迷蒙起来,好似脚上的疼痛远去,疲惫却如同藤蔓缠紧了她。
崔思道替莫玉笙冷敷完,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白嫩的小脸睡得粉粉的,眼睫安静的垂着,看上去格外乖巧可爱。
崔思道心里发软,他想起自己触摸过师妹颈子时的温软,便忍不住抬手,朝着她泛粉的小脸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