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慕听见长公主夸赞他,喜不自胜,忍不住看了眼正凝神听长辈们说话的元安,笑得合不拢嘴。

孔老太太面上笑得和善,和长公主以及元安有说有笑,偶尔落在薛怜儿身上的目光却如同刀子一般锋利。

正厅里正说得热闹,丫鬟来报,曹夫人带着曹宝珠来了。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长公主见元安和曹宝珠的手像是长在一起一般,拉着就放不开了,便笑着对孔老太太道:“不如让孩子们与花园里玩吧,总在这里看我们说话,没得闷坏了。”

孔老太太捏着念珠的手微微紧了一下,若是曹家二姑娘来之前长公主说这话,她自然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让两个孩子一起去园子里转转交流交流感情,这门亲事就成了一半了。

可是长公主一直等到曹家二姑娘来了才说,这分明是不想让郡主和自己孙子单独相处,孔老太太看薛怜儿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到底被这个小妖精误了!

孔老太太还抱着希望,对长公主道:“让二郎陪同吧,他对园子熟悉,哪里好玩他一清二楚。”

有曹宝珠在,长公主自然不怕元安和郑慕之间传出什么流言,孔老太太的建议她微笑着接受了。

郑慕带着元安和曹宝珠在花园里风光最好的一个亭子里坐下了,曹宝珠伸长脖子四处望着,“不是说来看食铁兽吗?食铁兽呢?”

曹夫人本来没想带她来的,但是她听到郑家有食铁兽,死活缠着曹夫人一起来了,听说食铁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不管再怎么坚硬的物件都能咬的稀碎,她还从没有见过。

郑慕笑道:“曹二妹妹莫急,再过一会人到齐了,祖母就会让人把食铁兽抬出来。”

曹宝珠点点头,心里越发期待。

郑慕看着坐在一边发呆的元安,忍不住问道:“元安妹妹可见过食铁兽?”

元安正在想,余公子会不会也跟着成世子来了?冷不丁听到郑慕的问题,也没听清楚郑慕说了什么,便敷衍地点点头。

郑慕见元安点头,顿时来了劲,想和元安一起说说食铁兽的真实面目,还是曹宝珠拍了下元安的肩膀,奇怪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食铁兽?我怎么不知道?”

元安这才回过神,对郑慕尴尬地笑了下,“我刚刚想事情出神了,没有听清郑二哥说了什么,还请郑二哥见谅。”

郑慕直摇手,忙道:“是我唐突元安妹妹了,元安妹妹见谅我才是。”

“哎呀!他怎么又来了?”曹宝珠突然在一旁哀叹一声,奕王怎么阴魂不散?到哪都能遇到他?!

元安顺着曹宝珠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走在奕王身后的余浪。

元安心中一喜,突然又想到猎场里余浪的话,笑容立马就僵在脸上了,她和曹宝珠对视一眼,两人都神情恹恹。

奕王远远看见曹宝珠和元安在亭子里,笑着朝这边走来,余浪将视线从元安身上挪到郑慕身上,线条优美硬朗的嘴唇微微一抿,跟在奕王身后也朝这边过来了。

几人见过礼后,都在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整个过程元安刻意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余浪,所以也没有看到余浪见到她鼓着脸赌气的模样时,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几人还没说几句话,薛怜儿拎着一个食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对着几人行礼后,对郑慕笑道:“公子,夫人让我拿些点心给您和客人们尝尝。”说着从食盒里拿出几碟精致的点心,摆在桌子上后,拎着食盒恭敬地立在一旁。

郑慕点点头,招呼众人用些点心,然后继续和奕王聊起南疆令人头疼的瘴气,就算有元安送去的药也抵抗不了许久,是阻碍大尧收复南疆最大的障碍。

“奴家知道如何抵制瘴气。”在一旁静静听着的薛怜儿突然开口。

众人纷纷看向她,她轻柔道:“奴家祖上就住在南疆,奴家在南疆生活了十多年,最这些瘴气最熟悉不过了。”

郑慕惊喜地看着她:“你真的知道?我找过在当地活了一辈子的老人,无一人有办法长时间抵挡瘴气。”

薛怜儿微微一笑,“奴家祖上就是靠着瘴气讨生活的,自然知道如何抵挡瘴气。”

不止郑慕就连奕王都来了兴趣,催促她快说。

薛怜儿给众人行礼后开口道:“那瘴气虽然有毒,但是里面却长了不少好东西,奴家祖辈都是服用一种草药,服下后的三天,可在瘴气中来去三天,一点事都没有。”

郑慕顿时来了兴趣,忙向薛怜儿讨教,薛怜儿一一都说了,郑慕也一一记下后,大笑道:“怜儿你真是福星,困扰我几年的瘴气既然被你轻描淡写解决了,若是这个方法有用,来日收复南疆后,你当有一功!”

薛怜儿十分不好意思道:“奴家不在乎什么功劳,只要能稍稍报答公子恩情,奴家就心满意足了。”说着面带羞意看了一眼郑慕,视线和郑慕接触上时,立马受惊了一般低下头。

郑慕的面庞也微微有些发烫,好在他常年在外征战,肤色较深,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在场的人除了余浪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余浪瞥了一眼薛怜儿,然后看向元安,见元安面色如常,没有因为薛怜儿和郑慕的互动产生一丝不悦,本就带笑的唇角越发深了几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64章

几人正说着, 孔老太太让人来请他们, 说食铁兽已经被搬到前院了。

曹宝珠忍不住欢呼一声,拎着裙摆就要往前去, 一边走一边回头招呼元安:“元安,快点!”

元安笑了笑,对曹宝珠道:“你先去,我等下就过去。”说着走到郑慕身边,对郑慕道:“我近日看了几页兵书, 有些问题想请教郑二哥, 可否耽误郑二哥一小会?”

曹宝珠咳嗽一声, 对元安挤眉弄眼,其他人也都听说郑家和沈家有意结亲,都心照不宣地往前院去了,凉亭里很快就只留下郑慕也和元安, 以及在一旁收拾的薛怜儿。

正笑呵呵的郑慕突然觉得脖子寒毛直竖,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看到奕王等人的背影,没有其他。

他狐疑地转过头,摸了摸后颈,只当自己多心了。

他对元安笑道:“元安妹妹近日怎么看起兵书来了?”

元安等到薛怜儿收了食盒慢吞吞退出凉亭才开口道:“我有一事有愧郑二哥, 还请郑二哥原谅。”说着对着郑慕行了一礼。

郑慕吓了一跳,忙躲开, 虚扶起元安, 不明所以:“元安妹妹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

元安面红耳赤, 十分惭愧,将薛怜儿之事对郑慕都说了,郑慕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薛怜儿,见她瘦弱可怜的模样,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不等郑慕说话元安又道:“我本该在熙春楼时就提醒郑二哥,不该看着郑二哥上当受骗,回家后母亲狠狠罚了我,我总觉得该和郑二哥说清楚此事,以弥补一二我的过失。”

郑慕一听说元安受了罚,急忙问道:“长公主罚了你?怎么罚的?你可有受伤?”想到他之前做错事时,郑国公常常抡板子打,生怕元安也挨了板子。

元安见郑慕如此,越发愧疚,摇摇头道:“我没事,母亲不过骂我几句。”

郑慕这才放心,看了一眼薛怜儿,脸上带着些许踌躇,“元安妹妹虽是好心,但是毕竟没有证据,我会让人去查清楚她的来历,若是她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一定不会姑息她。”

元安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郑二哥说的是,我不过就是提醒一句,郑二哥心里有数就行。”

郑慕正色看着元安道:“薛姑娘柔弱无依,难以自立,若她是无辜的,我会替她找到姑母,由她姑母照顾她,若是找不到她的姑母,我也会妥善安排。”

元安笑道:“合该如此。”

两人说定此事,便一同去前院观赏食铁兽,路过薛怜儿时,郑慕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薛怜儿。

薛怜儿一个激灵,不动声色地给两人行了礼。

元安到前院时,曹宝珠正指着笼子里的食铁兽啧啧赞叹,当这奕王的面也不知道收敛,十分不矜持。

曹夫人脸上乌云密布,若不是这里是郑家,估计她早就要训斥曹宝珠了,好在奕王倒是十分迁就曹宝珠,曹宝珠说什么他都笑呵呵地应和。

余浪心不在焉地站在人群里,远远看见元安和郑慕并肩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好。

“元安!”曹宝珠十分兴奋地挽着元安的手,把元安带到笼子前,指着笼子里黑白两色的庞然大物嚷嚷道:“你看它多蠢啊! ”

元安顺着曹宝珠的手指望去,笼子里瘫坐着一个黑白色大兽,正抱着一根胳膊粗的竹子啃,看上去人畜无害,十分蠢钝。

元安惊奇地看着这个传说中能一掌拍死黑熊的食铁兽,实在难以想象这样胖嘟嘟的模样,竟然能让蜀州百姓谈之变色?

长公主虽然在蜀州住了十多年,但也是头一次见到食铁兽,她笑着对众人解释道:“食铁兽看起来无害,但是凶猛起来着实吓人,时常下山骚扰百姓,见到活物就吃,就连灶台上的铁锅都能咬碎吞下肚,十分可怖!”

众人连连点头,此时笼子里的食铁兽突然翻了身子,众人顿时惊吓地往后连退好几步,食铁兽滚动着胖嘟嘟的身子,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继续嚼着竹子,还不屑地看了众人一眼,好像在嘲笑众人没见过世面。

元安也吓了一大跳,缓下心神时才发现,刚才混乱中自己居然和余浪站到了一起,元安身子一僵,想往长公主那边挪去,头顶上传来余浪的声音:“郡主不用怕,食铁兽虽然凶猛,但是也十分懒散,只要让它吃饱喝足,一般不会暴动。”

元安看着笼子里啃竹子啃得口水直流的食铁兽,凶猛?

元安现在看见余浪就觉得别扭,慢吞吞挪到长公主身边,见余浪只皱眉看着她,一句话不说,心中越发来气。

余浪见元安对他十分疏远,慢慢地转过头,目光森冷地看着郑慕,郑慕摸了摸后颈,他刚刚好像又感觉到了那股寒气。

郑家宴会上,长公主已经摆明了态度,孔老太太虽然不甘心,也无可奈何,众人早早就听到风声,却没想到整场宴会下来,虽然郑家对长公主和元安郡主十分热情,但是长公主却对郑家淡淡的,直到宴会结束,两家也没有提起亲事。

众人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谁也不会没有眼色到在长公主和郑家人面前提起,只散宴后私下嘀咕几句。

孔老太太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慈眉善目的笑容立马变成数九寒冰,她让郑夫人和郑慕都到自己屋里。

郑夫人见到长公主对郑家态度十分冷淡,正不明所以,听到婆母唤自己,忙去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婆母和沈家联系,想来婆母肯定知道其中的缘由。

没想到孔老太太院子里,就听见孔老太太在骂郑慕,“你个糊涂蛋!你怎么能当着郡主的面带个女子回家?你让郡主怎么看你?让长公主怎么看你?!”

郑慕忙辩解:“元安妹妹是知道薛姑娘的事的,她并没有不会介意!”

孔老太太气得直喘粗气,指着郑慕呵骂道:“郡主是什么身份?她和你的婚事还未挑明,你让她怎么介意?!你这个糊涂东西,打仗打的脑子都木了不成?!”

郑夫人见儿子挨骂,十分心疼,上前劝孔老太太:“母亲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薛姑娘身世可怜,二郎不过是可怜她罢了,若是二郎见这样一个弱女子落难还无动于衷,才是不应该。”

孔老太太看到郑夫人越发生气了,她最满意这个儿媳妇的就是她的心善,怜贫惜弱,能为郑家积德行善,如今才发现,这心善的过头的也不是好事。

郑夫人毕竟为郑家生儿育女,女儿是太子妃,孔老太太又怜惜她中年丧子,语气不由软了下来,苦口婆心道:“你也是,怎么能把薛怜儿带在身边,还带到长公主面前,你让长公主怎么想我们家?”

郑夫人不以为然,她不过是看薛怜儿有几分伶俐,又善解人意,留在身边说话而已。

她对孔老太太道:“母亲是不是多虑了?别说郡主还没有过门,就算郡主过门了,也不能管到我这个婆母头上。再说了,如今就要顾忌她,那日后过门了,难不成郑家行事全凭她的喜好?难不成要让二郎一辈子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不成?”

孔老太太气狠了,颤抖着手指着郑夫人,“你还想让薛怜儿给二郎做妾不成?!”

不等郑夫人开口,她便瞪着郑慕呵斥道:“你呢?!你也想坐享其人之福不成?!”

郑慕忙跪下,连声道不敢。

郑夫人儿子跪在冷冰冰的地砖上,脸色顿时变了,她的长子死在战场上,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何不心疼?

她跟着跪下哭道:“母亲这是做什么?元安郡主又不是公主,难不成二郎日后连个妾侍都不能有吗?”

孔老太太怒道:“当今膝下没有活着的女儿,元安郡主与当今血脉最亲近,虽然没有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你没看当今比照着公主府给她在封地建了座郡主府吗?临城这么多贵女,谁有这样的殊荣?”

她看着失子后行事越发没有章法的郑夫人,想到自己芝兰玉树的长孙,不由老泪纵横:“你糊涂啊,还想着郡主入门?沈家一家恨不得把郡主捧在手心里,能让郡主受委屈?你没看今日长公主绝口不提两个孩子的事吗?你还做梦郡主能嫁入郑家?”

郑夫人和郑慕都大惊失色,郑夫人不敢相信,忙道:“虞国太子不日就要到临城,除了二郎,郡主还能嫁谁?”

孔老太太没好气道:“你真当郡主非要嫁给咱们家?抛开郡主的身份,单是郡主的容貌就足够让临城未婚儿郎趋之若鹜,今年新科一甲三人,都是相貌堂堂的好男儿,而且都未成家,沈家完全可以榜下捉婿,哪怕就是个探花郎,有沈家扶持,日后还不是前程似锦?”

孔老太太看了一眼还未缓过神来的郑慕,叹了口气,“不是沈家求着把郡主嫁给咱家,是咱家求着要娶郡主。”

郑慕突然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往外冲去,孔老太太忙让人拦住了,着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郑慕一边挣扎一边嚷嚷:“我去找元安妹妹说清楚!我一定不负她!”

“你给我回来!”孔老太太高声喝道。

郑慕眼圈微红,还要往外冲,孔老太太气道:“你若想要郡主和长公主从此厌恶了你,你就只管去!”

郑慕顿时停止了挣扎,不解地看着孔老太太。

孔老太太看着人高马大的孙子,心中暗骂郑国公,孙子才十四岁就被他送到战场,到如今都十八了,还这么莽撞。

想到孙子在南疆军营,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知道这些儿女情长,不怪他看不出来薛怜儿是个不安分的。

想到此处,孔老太太忍不住又叹息一声,“薛怜儿还在咱们家,还在你母亲身边,你就这么去沈家胡乱说一通,你让长公主和郡主凭什么信你?你要真心想挽回,就听祖母的,把薛怜儿打发出去。”

郑慕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忍心,“祖母,薛姑娘无依无靠,打发出去岂不是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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