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的风光是临城一绝,元安第一次进宫时,当今赏了一个皇家园林给她,就在南山上,连带着把大半个山头的桃林也划进了园林里,所以这南山上的桃林其实是元安的私产。
但是元安觉得这么好的景色只有自己一家能欣赏,着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便请示了当今,将南山桃林对外开放,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上山赏景,只有一条规矩,不许攀折花木。
作为这条规矩的制定者,元安当然不受这条规矩的拘束,反正山上的桃林都是她的,她想怎么摘就怎么摘。
元安和曹宝珠携手走进桃花林里,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簇一簇粉白的桃花,桃花瓣随着微风落在元安如墨的头发上,让本就娇艳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妍丽。
元安微微抬头,莹润白嫩的下巴到细白的脖子处的线条十分美好,如温热的白玉一样惹人怜惜,让人看了就想把手放上去轻轻摩挲,试试触感是否和想象中一样温暖柔嫩,
元安穿着暗花竹纹留仙裙,长长的裙摆逶迤在铺满桃花瓣的地上,春日柔和的阳光洒在元安身上,周身泛起莹白的光泽,氤氲不真实。
余浪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不远处桃花树下的少女身上,心口发热,那目光如果能化作实质,早就把元安活活烫死了。
余浪知道,不止他,周围还有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元安身上,这个认知让他烦躁不已,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第一次从战场上带着满身血肉爬起来时,贪婪狠戾。
他忍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要把满腔灼热的渴望一吐而尽。
元安转身时,看到就是一身白衣的余浪斜靠在树下,微微闭眼,春风拂过,卷起一地的桃花瓣,让元安觉得十分不真实。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元安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按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她轻轻笑了笑,她有些明白曹敏为何明知道立场敌对,都会和赵晏暗中生情了。
美色当前,谁能把持的住呢?
元安见余浪睁开了眼,抬起手小幅度地对余浪摆了摆,笑得十分灿烂,然后提着裙摆朝余浪走去。
余浪看着笑颜如花的元安,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眼中看不见其他,只有穿过桃花雨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元安。
“余公子?”元安伸手在余浪眼前摇了摇,见余浪恍然回神才笑道:“是我打扰到你冥思了吗?”
“没有,”余浪轻轻笑道:“我一人欣赏美景觉得无聊,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郡主。”
元安笑得越发灿烂:“那正好,余公子和我们一起吧。”
余浪的小厮低着头站着远远的,自己的存在感好像越来越低了,在公子眼里连个人都算不上了吗?
“我正有此意,”余浪看了一眼远处的曹宝珠和小茴等人,觉得有些多余,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没想到这般巧合,在这里也能遇到郡主,若是不同游岂非可惜了这样的巧合?”
小厮头都快垂到地上了,公子什么时候学会了睁眼说瞎话了?昨天沈家二公子来看公子时,无意中说到淮阳郡主今日要来南山赏桃花,今日一早公子就打扮一新,早早来南山等着了,转了大半个山头才找到郡主,这也算巧合?
余浪突然伸手探向元安的发髻,元安下意识要偏头。
“别动。”余浪一脸严肃地说,元安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怎……怎么了?
余浪修长的手指小心地勾下被桃花枝缠住的发丝,动作轻柔的好像手里不是普普通通的头发,而是稀世珍宝。
元安摸下发髻,微微红着脸笑了,“我都没发现头发缠在花枝上了,多谢余公子。”
“郡主客气了。”余浪伸手折下桃花枝,微笑着递到元安面前,“这枝桃花颇有几分风流之态,又主动缠在郡主发丝上,可见与郡主有缘。”
俊俏的白衣公子,娇艳的桃花枝,娇羞的少女,背景是漫天飞舞的粉白花瓣,和余浪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的画面一样美好。
元安也果然如他所料,带着羞涩的笑容接过桃花,余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宝珠!”元安举着桃花对不远处的曹宝珠高声道:“快把花篮拿过来。”
然后偏了偏脑袋对余浪笑道:“我们正打算摘些桃花做桃花酥,多谢余公子帮忙。”
元安麻利地揪下桃花扔到曹宝珠递过的花篮里,然后和曹宝珠两人,一个拽着矮处的桃花枝,一个飞快地揪下花瓣。
余浪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光秃秃的桃花枝,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后恢复如常,帮着元安和曹宝珠一起摘桃花,不过片刻就摘了满满一篮子。
元安拿了块白色棉布铺在花篮上,防止桃花被风吹跑了,然后对余浪道:“我们中午要去栖霞庵吃斋饭,余公子可要一起?”
“既然郡主相邀,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元安和余浪肩并肩朝桃花林外走去,曹宝珠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景觉得十分奇怪,明明两个人之间隔了足足一尺的距离,并不算逾矩,怎么看着有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曹宝珠敲了敲自己脑袋,乱想什么呢?不能因为姐姐的事,看见一男一女走一起就觉得不对劲。
元安走到自己马车前,问余浪:“余公子的马车停在哪里?”
余浪指着不远处的一辆石青色马车,“我的马车在那里,郡主先行,我随后就到。”
元安笑道:“那我们栖霞庵门口见了。”然后和曹宝珠手牵手上了马车。
余浪微笑着目送元安进了马车,视线在两个姑娘相交的手上略略停了一瞬,眸色微微深沉。
余浪看着隔着车窗对他摇手的元安,直到元安的马车从自己身边驶过,才抬脚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他拿起马车里小几上的话本翻了翻,翻到某一页后停下了,那一页上画着一个面色娇羞的姑娘,手里紧紧捏着一支芍药花,含情脉脉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余浪微微皱眉,难道是花不对?芍药花什么时候开来着?
曹宝珠十分深沉地叹了口气,“你说我姐姐看上余公子也比看上赵晏好啊,余公子虽然身份低了些,至少清清白白,又是个正人君子,长相和赵晏比起来也只高不低。”
“对哦!我姐姐还没见过余公子!”曹宝珠一拍大腿,上次探春宴曹敏身子不爽利,便没有出席,曹宝珠十分可惜,若是姐姐见过余公子,肯定就看不上赵晏那个花花公子了。
元安忍不住道:“可是探春宴时你姐姐估计已经和赵郡王情投意合过了吧。”
曹宝珠顿时泄了气,元安说的有道理,姐姐早就见过赵晏了,要喜欢也是早早就喜欢上了吧。
栖霞庵就在南山隔壁山上,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元安刚下车,余浪就马车就到跟前了。
“有劳郡主久等了。”余浪从马车上下来,对元安一拱手笑道。
“我也刚下车,”元安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并没有久等。”
三人在佛前添了香油钱,便被释幻师太迎到了禅房。
“我们听闻师太最近出了新品,特意从南山摘了上品的桃花送来,还得劳累师太了。”元安从小茴手里接过花篮,递到释幻师太手里。
“郡主大仁大义,时常在佛前为边疆战士添香油祈福,又把封地的岁收都捐给了军队,能看上我这粗陋的手艺,是我的荣幸。”释幻师太接过花篮,笑道:“郡主请,曹施主请。”
曹宝珠笑嘻嘻道:“元安也请了,我也请了,为什么不请余公子?”
释幻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主持师太要请见余施主,所以我不请余施主,自有小丘尼带余施主去见主持师太。”
元安偏过头看了一眼余浪,主持师太要见余公子?
余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不知主持师太为何要见我?”
释幻师太微微一笑:“余施主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正说着,一个小比丘尼从后院出来,对着众人行了个佛礼,然后对余浪道:“主持师太有请余施主,若余施主得空,烦请挪步。”
余浪眸色渐深,回了小比丘尼一个佛礼,然后对元安道:“栖霞庵景色也非常好,郡主先转转,等我见过主持师太再去寻郡主。”
元安笑着点点头,“你放心,桃花酥我会给你留着。”
“多谢郡主了,”余浪嘴角泛起笑意,然后转身跟着小比丘尼去了。
释幻师太将元安和曹宝珠引到禅房,亲自为两人奉上花茶,又留下一个小比丘尼听候吩咐,便去厨房忙活了。
元安和曹宝珠说了会话,便想去庵里转转,就在两人商量着去哪里转时,元安突然想到上次在这里遇到的神仙姐姐,忙向小比丘尼询问,仪嘉郡主今日是否在栖霞庵。
小比丘尼回道:“仪嘉郡主常在梅林小筑小住,今天也在。”
元安便道:“请小师傅让人帮忙通传一声,上次在梅林见到仪嘉郡主后我一直心向往之,不知仪嘉郡主可否赏脸一见?”
“这……”小比丘尼犹豫了下,有些为难,仪嘉郡主性情冷淡,不爱见人,就连主持师太都不见,终日只在梅林小筑里抚琴参禅。
“小师傅只需让人通传一声就行,”元安见小比丘尼面露难色,忙开口道:“若是仪嘉郡主不方便见客,我自然不会去打扰。”
小比丘尼这才应了,转身出门唤了另一个比丘尼,去梅林传话。
“咱们那天在梅林见到的仙女儿和探春宴上的仪嘉郡主真的是一个人?”曹宝珠有点不敢相信,梅林里的那位姑娘被惊为天人,探春宴上的那位仪嘉郡主脸上却抹了二斤白面粉,活似戏里的丑角,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
“咱们见了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你说你又不是个男子,见到个漂亮姑娘就念念不忘干嘛?你还能把仙女儿娶回家吗?”曹宝珠想不通,元安好美色都好到别的姑娘身上了。
“美色宜人啊,”元安笑道:“甭管是女子还是男子,只要长得好看,我当然想多看几眼。”
曹宝珠叹道:“还好你不是男子,不然这临城又多了一位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咯!”
不一会,小比丘尼就来回话,“仪嘉郡主说,若是元安郡主来,她一定扫径恭候。”
元安和曹宝珠被小比丘尼引到梅林小筑外,小比丘尼把人带到后,就恭敬地退下了。
小茴正要去敲院门,元安却拦住了。
“郡主?”小茴奇怪地看着元安。
元安笑眯眯道:“这里景色幽静,若是敲门平白坏了这份宁静,岂不可惜?”
小茴和曹宝珠面面相觑,曹宝珠一撇嘴,元安的诗意又冒出来了,这里不就人少了点,人少不就安静了?
“不敲门,咱们就在门口干等着吗?”
曹宝珠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内传来一声“吱呀”,一个素衣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
曹宝珠恍了下神,拍了拍胸口,还好平日见多了元安的美貌,不然今天自己恐怕要在仙女儿面前出丑了!
仪嘉郡主对几人浅浅一笑,顿时万物失色,曹宝珠心里感慨不已,这般美貌,整个临城也唯有元安可以媲美。
“几位远道而来,快些请进吧。”仪嘉郡主打开院门,将众人迎了进来。
仪嘉郡主招呼元安等人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几个侍女井然有序地献上香茶,然后又恭敬地拿着茶盘退下了。
“你这的院子好生雅致,”元安看了一眼爬上屋顶藤蔓,没有山下院落雕梁画栋的精致,唯有清新质朴。
“郡主说笑了,”仪嘉郡主笑着将茶盏放在元安面前,“这是我姑祖母当年修行时住的院落,我时常来小住几天,这里比山下安静些。”
元安喝了口茶,大赞,“好香的茶!”然后放下茶盏笑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十分亲切,你别喊什么郡主了,喊我元安就行。”
仪嘉郡主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你唤我仪嘉就行。”
元安喜不自胜,和仪嘉相谈甚欢,深恨没能早点相识。
“我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元安犹豫片刻,终于没忍住心里的疑问。
仪嘉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你只管问就是。”
“你长得这般好看,为什么探春宴上要打扮的……那样与众不同?”元安斟酌了下,想了个委婉些的词。
仪嘉掩唇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元安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栖霞庵山下本也有桃林,可是每到桃花盛开的时节,常有游人折花赏玩,渐渐的,桃花便被折秃了,主持师太只好忍痛将桃花林挪到南山上。”
“元安你说说,”仪嘉眼中带笑,看着元安道:“为何主持师太要把桃树挪到南山上?”
“这还用问?”元安笑道:“自然是我定了规矩,不管是谁,哪怕是太子表哥来了,都不许折南山上的桃花……”
话音未落,元安便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依旧微笑的仪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