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的骑兵当然没有韩约或是薛家兄弟那种本事,但是也不需要有。
随着徐乐以及前锋骑兵的表现,骁果军阵脚大乱,没人再去管自己面前的工事。
甚至有人试图把好不容易摆放好的工事搬开,以求获得更大的战斗空间,可以和同样被吓破胆的袍泽摆开战斗阵型。
没人保护的工事,其实就是一群死物,能有什么伤害?
后排的玄甲将兵不需要像韩约或者徐乐他们那样玩命,有条不紊地用手中兵器摧毁木栅或是挪开拒马,然后再列阵掩杀就行了。
很多骁果军直到玄甲骑杀到面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防守的工事被摧毁了。
但是到了这一步,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是胡乱挥舞着兵器拼杀再胡乱地死掉。
已经有人试图逃跑。
之前是因为你面前是障碍,身旁是已经被驯服的伙伴。
在不确定伙伴心意的前提下,没几个人敢冒险逃窜。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前面的障碍没了,身旁伙伴自己自己还慌,这时候心眼活络的人,便知道这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几名骁果军对视一眼,看着距离自己还远的玄甲骑,再看看身旁胡乱放箭不知道射哪里的袍泽,几个人同时发力,举起盾牌朝着面前的木栅栏用力撞过去。
木栅栏应声断裂,几名骁果军就地一滚,随后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丢下手里的盾牌、长枪,再就是战袍、盔甲……等到他们跑出五六十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了任何武器和甲胄,和普通的老百姓没了区别。
玄甲骑显然顾不上追他们,而自己的这边的袍泽,也全都忙着保命,顾不上放箭放弩的来杀逃兵。
几个人心头狂喜,把身形尽量伏低,双足迈开不要命地飞奔。
他们全都是关中子弟,当日为了出人头地投身骁果,然而随着杨广南下不归,甚至流露出放弃关中故地之意,这些人的心思也就有了变化。
好端端的关中人,凭什么因为你皇帝一己心思,就让我们做异乡鬼?
你若肯听我们的,我们便为你厮杀,你一意孤行,我们便要杀了你!尤其是随着粮食短缺以及待遇日渐不如以往,这种情绪心思在骁果军中便蔓延开来,很是有一部分人持同样想法。
否则司马德勘等人的兵变,也不会那么容易。
只不过回家的路显然比想象中艰辛,众人一路走来却发现离关中越近,离心中的希望反倒是越远。
明明想拿着财帛回家过好日子当富家翁,没想到反倒是混成了俘虏成了奴隶。
甚至不得不充当前阵炮灰,干这送死勾当。
越是握紧刀枪,就越是回不了故乡,反倒是放下兵器之后,才有了些许希望。
几个人这时候根本顾不上想自己如今这样子怎么回关中,回去了又能做什么。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逃!哪怕是要饭,也要一路逃回家去!他们选择的方向都是北邙山,下意识觉得钻进山里就谁也找不到。
可是就在战鼓声变得渐不可闻,眼前山林越来越茂盛,看着一步就能迈入太平世界的当口,忽然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这几个汉子还不等反应过来,面前林中便有大批军汉冲出,刀枪耀眼甲胄鲜亮。
为首军将形貌狰狞眼神凶恶,手按直刀刀柄,冷声道:“还想往哪跑?
绑了!”
不等他们逃跑或是反抗,早有军汉冲出将几个人牢牢按住,五花大绑捆个结实。
那相貌凶恶的汉子一把提起一名骁果军的发髻向上用力一扯,这名军汉吃痛,头不由自主扬起,和这凶恶男子来了个面对面。
只见这男子面带狞笑语气阴森:“阿爷的名字叫王仁则,你听过没有?
你们这帮混账东西,害得老子吃了几个月人肉,没想到也有今天吧?
今晚上就挖了你们的人心下酒!拉走!”
王仁则一声吩咐,手下亲兵过来,将这几个倒霉蛋拉了出去。
身旁副将问道:“咱们还是接着等?”
“等个球!出去看看!既然说是联军,在这算哪门子事,出去看看再做定夺!”
“那咱打谁?”
“听某军令,让你们打谁便打谁!”
第九百六十五章 破阵(二十)
徐乐已经停止了冲锋,手挽缰绳勒马四顾。
直面自己锋芒的骁果军,已经基本丧失了战力。
倒不是说人都死光了,而是失去了战斗意志,逃跑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些人或许是习惯了,丢下武器跪地请降。
反正已经投降过一次瓦岗,多投降一次也不算什么。
再说玄甲骑的名声怎么也比瓦岗好一些,投降他们总不至于混的比投瓦岗更惨。
到了这一步,正面的敌人也就没了威胁,初步的计划成功。
不过望向前方茫茫军阵,徐乐心知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
这种战法不可能一直发挥作用,任何战术都是第一次用出来效果最明显,后面别人有了防备,威力自然逐渐减弱。
别的不说,韩约就不可能每次都像刚才那样下马撞阵再跳回去。
小门神再如何强壮,频繁施展那种武技,身体都没法承受。
而骁果军看到了前方战线崩溃过程,肯定也会有所防备。
自己再度冲阵的时候,他们不会像刚才那么慌乱,想要拆障碍破阵就没那么容易,最终还是得进入最为简单直接也最为酷烈的厮杀环节。
身为武人不能畏战,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减少损失,到了该拼命的时候,自然不能退缩。
事实上玄甲骑的危机也不光是来自前方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防线,身侧左右同样也有敌人。
自己击溃的只是正面玄甲骑的步兵,李密八方布阵其他方向自然也有步兵存在。
不过他们都有自己的防线不能随便移动,而且为了留出通道便于骑兵机动和物资输送,各个方向的防线之间存在着足以供马队以及车队通行的道路,步兵没法第一时间冲过来支援。
一座宽八里的庞大军阵,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调度困难。
虽说军中有鼓号军令,可问题是到了厮杀的时候人喊马嘶双方的鼓号又都在发出动静催动三军,彼此之间的号令很容易混在一起。
这时候就需要各种军旗作为配合,在士兵无法判断鼓声代表什么的时候,就去看旗子。
这原本也正常,可是旗子掌握在谁手里,谁有权做出战场临时决断,也是个大问题。
如果是自己领兵,这时候肯定是顶在最前线,便于及时掌握战场发布军令。
哪处防线出现问题,就派兵补上对应的缺口。
可是李密高坐六合城内,距离前线实在太远了。
估计自己这边打完,他那里才刚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做出应对,自己这已经走了。
两侧的步兵得不到他的命令,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扑过来支援袍泽或者围攻自己。
不过一旦玄甲骑的部队离开,肯定就会有部队过来,断自己的归路。
其实说到底,就是八百对十万,是不该停下来的。
只能是利用骑兵机动优势持续运动,通过高速机动扯动敌方,分散其注意力让敌人无法完成有效指挥。
李密之所以摆这么多障碍物,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就是让自己的骑兵跑不起来,没法扰乱瓦岗军的指挥系统。
逼着自己拿人命换时间,用鞭子抽着自己跑。
现在这种有条不紊缓而不慢的拆障碍战术,对于玄甲骑而言其实是不合兵法的。
但如果处处都要合兵法,岂不是按着人家画好的路走?
那还打个什么劲!按兵法,八百对十万就是死路一条,如果自己行动处处符合兵法,结果就是个死。
还不如把头伸过去,让李密砍了来得省事。
他让自己如何,自己偏不遂他的心愿,这才是军将的智慧。
当日祖父教授自己兵法时,曾经不止一次说过。
如果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想想对手想要你做什么,然后与他反着来就对了!李密想逼着我不断用人命往前顶,我就偏不如他的愿!再说自己也并非孤军,盟友差不多也该出场了!战鼓声陡然响起,不过这次并不是从徐乐这边传过来的,而是来自徐乐的东南方向。
随着战鼓声响,在瓦岗军的视线内,一支步兵正朝着大阵缓缓行来。
军队行动的速度不快,但是可以感觉出兵力规模颇为可观。
虽然看不到具体的人数,但是从旌旗数量判断,人数怕不是得有万人左右。
洛阳终于出兵了?
虽然洛阳的人马也有限,可是再怎么说,规模也远在玄甲骑之上。
而且比起骑兵来,步兵更适合攻坚。
自己面前摆的这些障碍,如果遇到有所准备的步兵,能起到的作用其实非常有限。
再加上看到友军防线崩溃的模样,这些士兵自然就变得紧张起来。
战鼓擂得如同爆豆,军士们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好像铜铃!弓上弦、弩射地,聚精会神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冲阵,谁也顾不上去攻打玄甲骑,反倒是担心玄甲骑从纵向突击变为横扫,来攻击自己。
虽然这支打着隋军旗号的步兵行动速度缓慢如龟,只能看到旗帜迟迟看不到人。
但是声势摆在这里,扬尘起雾沙尘漫天,谁又敢等闲视之?
也确实是被玄甲骑方才的战术打怕了,不知道这未知的敌人还有什么怪招没出,生怕一个大意,就被人摸到了眼皮子底下。
至于玄甲骑的动作,就没人在意了。
清路障、开道路,没用太长时间,甚至都没用玄甲骑的人自己动手,已经开辟了一条通路。
那些跪地请降的骁果军现在顾不上收容,同样也不可能大开杀戒予以屠戮。
于是用刀枪逼着他们帮着清开一条路,再把人暂时驱逐出战场。
徐乐虽然不是那种妇人之仁的烂好人,但也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种枭雄。
驱赶这些骁果军当人肉盾牌,为自己去撞第二道防线这种事是干不出来的。
再说徐乐也不觉得这种手段真的有多大用,且不说步兵的行动速度缓慢,俘虏就更是快不起来,和玄甲骑配合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