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尸挂在拒马上来回摆动,汩汩而出得鲜血将拒马染出一片猩红。
本来战马的冲击力就不是寻常人力所能抗拒,再加上徐乐这一槊的力道,两股力量加在一起足有千斤。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豪杰,也照样接不住。
都没容他巧劲卸力,就把人直接给怼了出去。
徐乐根本连看都不看,只是继续催马前冲。
今天注定要死很多人,一个无名死人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
自己的眼中此刻只有敌方的活人,只有把他们变成死人,自己的熟人才能活下来。
战场上的关系便是这么简单,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吞龙的步伐并没有特别看,但是规律稳健,既可以保存体力,也能保证提供足够的冲击力。
徐乐在马上微微俯身,手中马槊扎、刺、戳、挑、砸!每一击都必然有收获。
凡是被他选为目标的士兵,都是一招结果绝不拖泥带水。
眨眼之间,吞龙已经冲出百步以上的距离,沿途所遇敌手无一幸免。
徐乐也知道,自己再怎么神勇,也不可能一己之力杀死所有敌人。
事实上自己能够冲得这么顺利,还要感谢李密的布阵。
如果他预留的空间更大一些,让这些士兵更加灵活机动,这时候就可以组成小规模步兵阵。
五个人或者十个人组成一个团队,盾牌长枪互相配合,就能和自己周旋。
即便无法战胜自己,至少可以自保或者迟滞自己的脚步,让自己没法保持这个节奏持续冲锋。
由于阵线过于狭窄,这些骁果军没法结阵,只能和自己一对一单挑。
实际上自己每次交手,都只需要对付一个人,又是以骑对步,这就容易多了。
饶是如此,这也就是一时三刻的光景才能这么顺利,如果打得时间长了,这些骁果军肯定能够找到应对办法,自己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真的单丁破千。
不过自己也从来不是单打独斗,自己冲锋在前只为给玄甲袍泽多争取生存的希望,那些袍泽自然也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地,他们马上就到了!此时此刻,玄甲骑第一排的先锋已经接近了木栅、拒马所在。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徐乐那种神勇,挑起木栅扫开障碍直接冲进去厮杀,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
这时候如果有人能从侧方或者高处俯瞰,就会发现玄甲骑的阵型实际已经变化了。
墙阵的宽度没变,但是前后列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了。
从原本前后排紧挨在一处,变成了二排开始和首排保持了三十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就是首排玄甲战将开路清障,为后排将士开出一条通路的时间!韩约胯下脚力不停,在他迎面则是一架拒马桩。
和木栅栏不同,拒马桩是没法嵌在地里的。
不过拒马桩的木料,都是碗口粗细的原木做成人字架,将一丈二的长枪穿在横木上,长约尺半巴掌宽的雪亮枪尖露在外面。
其自身重量放在那,战马哪怕是马铠护身,正面撞上去也是个不死带伤的结果。
再说战马也是有灵智的,没有几匹马真愿意往明晃晃的枪尖上撞。
接近拒马的时候放缓脚步或者强行转弯,都会搅乱军阵甚至伤到马上骑士。
眼看战马和拒马桩不过两三步距离的当口,韩约忽然一声大喝,双足离蹬自马上跳下!别看他体格魁梧如同半扇门板,可是行动矫健灵活若豹。
人从马上跳下脚步不停,神荼大盾护身人倚在盾牌后,如同一枚被弹射出去的弹丸,朝着拒马狠撞过去!一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火星子四下乱飞。
那动静就像是冲车撞门,又像是石弹砸在夯土城墙上。
伴随着一声闷响烟尘荡起,拒马桩应声碎裂!原本人字形是最稳定的结构,可是总归吃不住韩约神力,三角支架的连接处被巨大的力量撞得断裂,拒马桩随之变成了一堆碎木。
韩约也被反震之力撞得一个踉跄,人似乎有点眩晕。
但是随即就倒退半步左手按马背人腾空而起,一个旋身便落在了马背上。
他的人在马上还有些摇晃,一双环眼频繁地眨来眨去。
两名骁果军看到了便宜,眼看拒马破碎直接就冲出来,手持长矛直奔韩约。
显然要趁着这大汉头晕眼花的当子,正好结果了性命。
可是两人长枪刚刚递出,就听到两声弓弦脆响!随着两声“嗖嗖”破空声,这两名骁果步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咽喉处便多了一截箭矢尾羽。
韩小六冷哼一声:“想伤某兄长,先得问问阿爷手里的弓答不答应!”
随后又看向韩约问道:“你怎么样?”
韩约这当口也已然缓了过来,朝自家兄弟微微一笑:“还能杀人!”
随后两兄弟并马同行直冲入阵!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韩家兄弟一个铁盾破阵一个弓箭掩护,也是早就练熟的,这时用出来也是珠联璧合。
薛家四兄弟则是同时出手,四人四条槊合力,将面前的栅栏一点点挑起来。
他们虽然没有徐乐那等神勇,但是兄弟同心合力,也足以移开这拦路虎。
由于有徐乐的战绩在前,骁果军并不觉得惊讶,纷纷以长矛戳刺试图阻挠。
不过四人身旁的宋宝,这当口却是大显神威,手中马槊来回抽打格挡,把这些攻击悉数挡下。
等到木栅栏被挑到一边,这些步兵没了遮护。
宋宝一声怪笑,猛地一夹马腹,战马急冲而出,将迎面的步兵直接撞飞出去!整个战线上路障还是有很多,但是这二十名骑将面前已经是一片坦途,玄甲!破阵!
第九百六十四章 破阵(十九)
随着拒马木栅或被挑飞或被击毁,一个不算太大,但是也足以容纳二十几个骑兵冲锋的口子被撕开。
要是从宏观视角看,其实李密这个大阵受到的损害并不算大。
十万人的大阵,充其量折损了不到三百人,漫长的防线也只是出现了些许的缺损。
如果把数据拿出来放到纸面上,根本就不叫个事,恐怕谁都不会在意。
然而,当把这一切还原到战阵,就会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徐乐他们并不是直接面对十万人,也不需要摧毁所有防线。
他们的对手就只是面前这不到两千的步兵,再就是一个足以容纳自己骑兵冲击的缺口就足够了!这就是玄甲骑兵墙阵的一个优势,那就是对战场宽度要求不高。
如果换做其他甲骑,肯定需要把战线打得如同狼掏狗啃一样,才能施展开战法。
可是玄甲骑就不用了,只要砸开这么个口子,让二十人能杀进去就足够了。
这二十人冲进去之后也是圈马转向,从纵列变成横列。
由于他们已经把自己这边的障碍拆开了,自然就可以展开阵势,然后如同秋风扫叶一般朝一个方向推进。
要知道他们由于摧毁了障碍,有了足够的空间列队。
而他们面对的骁果军面前还是有障碍的。
于是情形就变成了一名骁果军一手持盾一手举矛,看着二十个甲骑如同一面墙一般拍过来。
哪怕是再怎么胆大豪迈的好汉,也难免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二十人冲过来,意义也不大。
毕竟战场宽度在那,真正和这名骁果军交手的,最多也就是两三个人。
一个人正面刺,旁边的人用长兵帮着戳刺,其他人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
但这是冷静下来之后,才能想明白的事情。
换句话说,艺高人胆大,除非是有人武艺高明到面对三名玄甲猛将围攻,还能应付自如,才有余裕去考虑这些事。
这样的好汉世上未必不存在,但是绝不在此时此刻的骁果军中。
光是看着这么多甲骑如墙而至,就已经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哪还顾得上其他?
慌乱间枪不知道该刺谁,盾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挡,不等想明白就已经被一槊刺穿胸膛。
宋宝很是促狭,这一槊刺死对手不算,挑起尸体就往视线内骁果军的身上砸过去。
口内更是大喝道:“和阿爷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骁果军死人见得多了,不至于说看到一个袍泽被杀就害怕。
但是本以为可以支持至少半个时辰的防线,却像纸糊的一样,被人一戳就漏了。
眼看着整条防线就要土崩瓦解,斗志难免受到打击。
大军打仗不比侠少斗殴,除了要考虑武艺、气力乃至体力等等因素之外,士气的影响至关重要。
这么多人在一起厮杀,一两个人的勇敢或是武艺,其实很难逆转大局。
如果你身边的人都慌了,你一个人胆子再大也没用。
斗志一泄就难免动作变形手足无措,明明自以为应付得当实际上破绽百出,而且行动速度比正常情况下反倒是慢了许多。
这不光是宋宝这一声呐喊的功劳,也不是这二十名玄甲骑真的就让骁果军感觉大难临头,实在是几件事堆到了一起。
从一开始的强弩无功,再到两轮箭雨压制,紧接着徐乐单骑突击勇如霸王,这些事情单独一件拿出来,骁果军都还能勉强抗住,这么多事情集中在一起,便不是这么一支残败之师所能承受。
那股被李密硬架上去的虚火熄灭,失败的阴影再次浮上心头。
越来越多的人变得慌乱,开始大喊大叫,胡乱投掷标枪或是手里的矛,还有人朝着宋宝这边拉弓射箭,却没考虑射程是否够得到以及自己的弓箭能否真造成伤害。
军队一旦陷入混乱,就是这个样子。
不是说大军乱作一团后就什么都不做,一个个呆若木鸡站在那里等死。
相反,真正乱起来之后,他们非但不会呆滞反倒是忙个不停,看上去打得更起劲,但实际上全都是瞎忙。
所做的事情没有多少真正有用,彼此之间互相妨害掣肘甚至互相伤害都不新鲜。
真正该操心的事不管,不该做的事情做了一堆,越勤快其实错误越多。
军将无法指挥,所有的士兵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所有的忙碌只为了对抗心中恐惧,对战局并没有帮助。
眼下的骁果军,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对于战阵而言,就是这么一时三刻的混乱,就已经足够了。
所有人都在忙乱,却没人注意到其他玄甲骑兵利用这段空闲在做一件事:拆障碍扩大自己的活动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