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徐乐只觉得一股暖意自心中升起,随后遍布周身。
因杨广言语在心头形成的阴霾,也因此消散了大半有余。
那混账东西诡计多端,连送女儿离开都要顺手玩弄诡计嫁祸江东,和自己说得话也未必为真。
说不定就是故意颠倒黑白,在自己心里埋一根刺,好让李家内部不合分崩离析。
那种人没什么事做不出来,他说的话自己不该相信。
至于当年旧事真相为何,自己慢慢查访也就是了,事有事在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心中拿定了主意,徐乐只觉得周身无比轻松,对李世民得言语也没有正面答复,只是笑了笑:“二郎过奖了。
主公已经称帝,那些想要靠一刀一枪搏取前程得好汉必会前往投奔。
这天下如此多的豪杰供主公驱策,徐乐区区一人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人捆在一起,也不及乐郎君!”
李世民打断徐乐的话:“对某而言,乐郎君既是我大唐擎天玉柱,也是我的手足亲人。
若是我的亲人遇险,某必然不顾性命前往营救。
人若是连生死都可以不顾,其他就更不必提起。
其实这次也不光是我要来,九娘也闹着要来接应于你。
自从大人登基开始,九娘便要我带着她来东南接你回去,生怕杨广一怒之下对你不利。
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她安抚住,不过这船上随行的家将扈从到有半数是九娘手下,就连给你们治伤的郎中,也是九娘门下之人。
这郎中手段厉害,尤其是常年在边地行医最善调治外伤。
只是为人性子古怪,轻易不肯为人效力。
若不是九娘对他有大恩,他也不会归顺李家为我所用。”
说到这里李世民顿了顿,又笑道:“只不过九娘这性子哪里都好,就是一点不好,不像个女儿家,反倒是像极了少年郎。
比起来还是我那位表妹更像名门贵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等回了长安之后,要让九娘与她多亲近亲近,向人家好好学学,免得将来嫁不出去。”
徐乐微微一笑:“此话让九娘听到,少不得要去嫂夫人那里告你一状,到时候有你好受。”
两人说笑几句,随后转入正题。
杨广一死天下必然大乱,两人或是李唐亲贵或是朝中大将,自然要为社稷的前途考虑。
徐乐是亲眼见过骁果战力之人,对这些人的手段以及心思最为清楚。
他的看法和刘文静基本一致,宇文化及登基之后,肯定要往关中打。
既是为了讨好那些支持他取代杨广的世家豪门,也是要安抚这些北地骁果。
不管这些人最终的命运如何,垂死一击总归是非同小可,李家如今虎踞长安,骁果军这一击自然要由李家承付。
身为武人自然不会畏战但也不能浪战,在这一点上李世民与兄长思虑基本相同,既要取胜也不能让李家损失过大,失去争夺天下的资本。
“父皇终究是要打出去的。
关中之地难养大军,如今我家麾下兵马号称二十万数,实兵几何怕是连父皇自己都搞不清楚。
只是杨广这些年穷兵黩武消耗财力,国库积粟大不如前。
困守关中迟早会粮草断绝,是以不管如何,大军都要往外打,以天下为就食之地。
和骁果军正面交锋几乎不可避,也不光是骁果,蒲山公的瓦岗军、王世充的洛阳鹰扬,再就是天下这许多英雄豪杰。
这些军队,我们迟早都要遭遇,怕也是无用。”
说到这里李世民又看看徐乐:“乐郎君得早点把身子养好,你我兄弟一起领兵出阵,和天下这许多英雄好汉分个高下,那才叫痛快!”
徐乐道:“这话说得不错!男子汉大丈夫当有这份胸襟,不管想要什么,总是要靠自己的本领手段去争夺,这样到手的才心安理得。
立身处世如此,打天下也是一样。
名位总归也要靠自己的本领去挣,只要功劳大,天下人自然就会服气。
要做万民主,必要天下服。
你的战功在那里谁也夺不走,便是主公也不能和天下人对着干。
不过要想和天下英雄争锋,可不能只靠一支玄甲骑。
得把大军的兵权都拿在手中,以十万军驰骋天下,这才是大丈夫的手段!”
李世民对此也深以为然,“这话说到某的心里去了。
玄甲骑就是我手中的锋刃,不过也要有其他军马为辅,不能光让玄甲拼杀。
乐郎君几人此番就是吃了人少的亏,否则何至于伤成这般模样?”
徐乐看看李世民,一个念头在心里转动:要想掌握大军,就得在主公面前卖好。
此番二郎闯得祸事不小,万一让伯父觉得他为人孟浪不足以掌大军,岂不是误了大事。
或许……可以送一桩大功于二郎,看看能否凭此功劳折抵罪过。
第七百五十五章 肝胆(二十)
这几日船行水上,李世民的心思都在徐乐几人伤势上,于杨思也顾不上什么。
再说杨思对于李世民表现得疏远且抗拒,李世民也就不想和她多做交涉,以免杨思心中生出误会反倒不美。
杨思自己倒也是极为乖觉,并未提出什么非分要求,日常饮食三餐属于给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曾开口讨要。
至于衣衫更是不曾提出更换,就穿着那件狼狈不堪的衣衫猫在船舱里不肯见人。
若不是每日饮食能够正常吃喝,李世民几乎要怀疑她是否还活在人世,又或者是否保持健康。
如今和徐乐正谈着李家下一步的安排,自己又该如何向父亲讨要兵权,以及怎样与骁果军交战之事,没想到徐乐突然提起杨思,并且让李世民把杨思请过来,这个要求让李世民有些摸不清头绪。
船上地方多,徐乐等几人都是分开居住,既是便于照料也是便于养伤调治。
几人受伤不轻,也就是徐乐的身体底子好恢复快,可以和李世民说话交谈。
其他几人还在静养阶段,不能随便打扰。
是以徐乐连那几个伙伴也不曾见,为何单独提出要见杨思,这里面也透着有些古怪。
不过李世民了解徐乐,他绝不会随便说些有得没得,既然这么要求肯定有道理,当下派了人去请,时间不长便听脚步声音,随后又有人敲响舱门。
等到舱门打开,只见那一身破破烂烂的杨思怀中抱着一个包裹站在门首,朝李世民盈盈下拜,随后便来到徐乐身旁,关切地问道:“乐郎君,你的伤可好些了?”
常言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任是再怎么出挑的女子,也离不开衣饰水粉增色。
杨思衣衫褴褛神色憔悴,脸上也未加妆点,按说模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可是不管李世民还是徐乐都得承认,杨思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
就是这么一副狼狈模样,依旧有倾国倾城之姿。
其一身盛装时如同仙女下凡,让人一见而心生仰慕之意,此时的她则是清水芙蓉,楚楚可怜让人一见心生怜惜,恨不得用尽力量去保护她。
不管徐乐还是李世民,都是沙场上走下来的豪杰,看淡生死不畏刀斧,性子也极为粗豪。
除了极为亲近的女性亲属或是爱妻之外,对女子大多无视,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或是不当女人看待。
能让他们生出这种怜惜之意的女子,其自身的魅力自是不必多言。
李世民心里不由得暗自感慨一句:这位杨家帝姬简直就是个妖孽,带她回长安也不知是祸还是福。
徐乐看了一眼杨思怀里的包裹微微一愣,随后问道:“怎么,你倒是把它带来了?”
杨思凄然道:“乐郎君如今身边有人侍奉,自然不必我这无用之人在身边添麻烦。
唤我来自然就是为了这一宗事。”
徐乐看看杨思手上依旧缠绕的布条,想着她之前为自己几人上药,以至于两手鲜血淋漓的情景。
又听李世民说她居然跑去划船,若不是李世民等人赶来,她还不知道要被船桨伤成什么样子,心中不免有些赧然。
他看看杨思,沉吟片刻之后,斟酌着字句说道:“二娘不必误会,徐某既然答应令尊护你周全,便会说到做到。
我答应的时候,并不知道你身上带了这宗物事,所以它和我们之间的约定无关。
徐某也不是落井下石趁机勒索之人,这宝物乃是你的,献与不献乃是二娘作主,谁也不会相强。
若是有人胁迫于你,某第一个不答应!不过,二娘乃是读过书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不用我多讲,你想必明白的很。
这等乱世中,重宝也是祸根。
这件宝物在你手中并无用处,若是被别有用心的宵小得知,恐怕还会于你不利。
是以依我之见,不如将它交给有德之人,既可惠泽天下,也能为你省去许多麻烦。”
杨思点点头,将包裹放在徐乐身边:“乐郎君客气了。
我虽然不曾在民间走动,但是也听母后讲过前朝故事,也知道这宝物我家是如何得来。
昔日大隋兵势正盛,从他人手中夺得此宝,如今旁人依靠武力从杨家手中再把宝物夺去,也是一饮一啄天数循环。
乐郎君肯与奴商议,乃是顾全奴的颜面。
奴若是不知进退,岂不是辜负了乐郎君一片苦心。”
说到此处,杨思又看向李世民:“表兄上船之时,此宝便应交于表兄手中才是。
只不过父皇将我的性命交付乐郎君之手,奴身上的物事,自然也是乐郎君作主。
乐郎君未曾开口,奴也不好自作主张。
不当之处还望表兄多多包涵。”
李世民只好道了声无妨,可是心思已经不在杨思身上,两眼紧紧盯住了那包裹不放。
身为李家儿郎,李世民的眼界自是开阔。
不拘海内奇珍还是海外异宝,他都是自幼见惯的。
李家虽然不是帝王,但是身为北地世家之首,论及珍宝玩物的收集,也并不比皇帝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