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棠抿着唇笑。
这个人,每次说不过她就让她早点睡。
看时间的确不早了, 她又柔声叮嘱了一遍:“你明天真的别来接我了。”
路景越拖着嗓音反问:“怕男朋友太土, 给你丢人?”
“……”昭棠看他,“那倒没有,我只是爱惜自己的所有物。”
“我是你的所有物?”
昭棠毫不犹豫点头:“男朋友就是我的所有物,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得爱惜, 省着点用。”
男人挑眉,神情看起来有些矜贵傲慢,有点像对她单方面宣示占有权的行为表示不满。
这么看了她几秒,他又语气商量地问:“那你是我的所有物吗?”
昭棠毫不犹豫摇头:“那不是。”
路景越:“……”
昭棠一脸认真:“你是我的,我还是我的。”
路景越:“……”
路景越闷声笑了出来:“我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不讲理了呢?”
“那可能是因为,”昭棠轻轻眨了下眼睛,“我已经是你女朋友了吧。”
“怎么说?”
昭棠一脸疑惑:“咦,你自学成才修炼土味情话的时候都没有悟到不能和女朋友讲道理吗?”
“……”
路景越终于无奈地低低笑了出来:“行,我是你的,你还是你的。”
昭棠满意点头。
路景越忽然话锋一转,问:“你觉得你这句和我刚才那句比起来,哪句比较土?”
昭棠:“……”
措手不及。
想了想,只能倔强地说:“那可能,我还是比你差点儿。”
路景越一脸大度地轻点了下头:“别担心,我不嫌弃你。”
昭棠:“……”
我是在夸你吗??
虽然路师傅没皮没脸,好在最后还是听了女朋友的话,没真的开车来望城接她。
第二天研讨会结束,赵希声和昭棠就直接赶去了高铁站。
到的时候离检票还有半小时,两人在椅子里坐着等待,正讨论这两天的国际学术研讨会,除了吴翰予教授的甲骨文大数据平台,还有其他很有意思的话题,单单是甲骨文和中华文化的联动里面就有许多创新的点。
正说着,忽然听见小孩子的哭声。
候车大厅里十分嘈杂,除了人来人往的声音,还有不停通知开始检票的广播。但小孩子的哭声分外响亮,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声嘶力竭地吼。
两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循着声音看去。
不远处,像是两个小朋友打架了。
两个小孩看起来都不大点儿岁数,也就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吧,瘦瘦矮矮的,身后各自站着自己的妈妈。
正对着昭棠和赵希声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玩具,红着眼睛,畏惧地往自己妈妈腿边挤。
哭的小孩和他的妈妈背对着昭棠的方向,昭棠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是能从声音判断出来,应该……是个力气很大的小孩吧。
哭声可太洪亮了。
就这会儿功夫,整个候车大厅的人都往他们看了过去。
小男孩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伸手踹脚地去打拿玩具的小孩。
拿玩具的小孩极力忍着眼泪,害怕地往后躲,他妈妈也拉着他往后退让。
打人小男孩的妈妈是个短发女人,也在拉自己的儿子,只是越拉小孩哭得越大声。后来,女人不知是没拉过自己儿子还是没舍得真用力,手一松,小男孩顿时钢镚一样弹了过去,用力打了下对面小男孩的头,还顺手抢了对方手里的玩具。
被抢玩具的小男孩到底年纪也小,又被打又被抢,这下终于忍不住了,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一片混乱,两边小男孩的妈妈都赶紧蹲下来劝自家小孩。
被抢玩具小男孩的妈妈似乎很有办法,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儿子哄好了,反倒是抢了人玩具的那个短发妈妈对自己儿子束手无策,越说孩子哭得越大声。
昭棠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清楚地听着小孩边哭边喊:“为什么要还给他!为什么要我道歉!你不会花钱帮我买下来吗!呜呜呜妈妈不爱我了妈妈不爱我了!妈妈这么有钱却不愿意为我花钱,我长大后也不会给妈妈买包买衣服,等以后爸爸先死了,我就一个人独吞爸爸所有的遗产,一分钱也不要给妈妈!”
短发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对这种场面束手无策,在所有人围观的目光下又羞又气,抬手轻轻拂了一下儿子,就起身走向对面一对母子。
掏出手机,似乎还真的打算花钱替儿子买下抢来的玩具。
对面那对母子目瞪口呆:“?”
还有这操作?
愣了片刻,那个妈妈才反应过来,抬手挡了两下:“不,不用了,就玩具而已,弟弟还是哥哥,他喜欢我们就送给他好了。”
说着也没管短发女人的坚持,一手拉着自己儿子一手拉着行李箱,飞快地跑了。
抱着玩具的小男孩看着仓皇逃跑的那对母子,抽泣了两下,终于停止了哭泣,立刻迈着小短腿跑到妈妈身边,嘴巴瞬间变得甜腻,脆生生说:“妈妈我爱你!妈妈以后你老了我也这么爱你!我给你买包买衣服,还娶媳妇回来孝敬你!”
“妈妈,你以后都要给我买玩具哦!”
昭棠:“……”
赵希声:“……”
赵希声无语了两秒,不屑地轻嗤一声:“慈母多败儿,这孩子算是给这个妈毁了。”
昭棠深以为然,用力点了两下头。
小孩子是一张白纸,他们能懂什么,全靠家长怎么引导。瞧瞧这小孩说的话,做的事,这是个正常家长能教出来的?
她正要收回目光,却见原本背对她的短发女人忽然转过身来,年轻美貌的一张脸正对向她。
昭棠霎时间背脊绷紧,如遭雷击。
“我们刚刚讲到哪儿了?”
赵希声没有注意到昭棠细微的情绪变化,没再理会那对母子,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昭棠回过神来,飞快收回视线。
她迅速平复自己的心情,思绪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慢了半拍,怔怔说:“涨见识。”
他们刚才说到,这次研讨会上许多学者的研究切入点都很新颖,很能给人启发,大有研究前景。但昭棠这么简单地说,赵希声还是没想起来,倒是又想起了刚才那对令人无语的母子。
赵希声忍不住又转头看了那对母子一眼。
只见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抢人玩具的熊孩子就凭着一句简简单单的哄骗成功哄好了女人,女人蹲在自己儿子面前,小孩凑过去亲妈妈的脸,甜甜的,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女人被逗得咯咯笑,刚才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只是满眼宠溺地摸着孩子的头。
赵希声:“……的确,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第一次见人这么教小孩,我这趟过来也是不虚此行,还真的是涨见识了。”
昭棠:“……”
—
很快就开始检票了,列车按时发出,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岁宜。
正好是晚饭时间,车上,赵希声问昭棠要不要吃点什么,昭棠刚给路景越发了消息,路景越问她一会儿想吃什么,她估计是要和男朋友一起吃饭了,只说自己不饿,让赵希声去吃。
赵希声笑着说:“我就不去了,家里做了饭,等我回去一家人吃。”
又说:“我女婿一会儿过来接我,我先送你回家吧。”
昭棠忙说:“不用不用,我男朋友也来接我。”
赵希声家里应该是有什么喜事,只是他没主动提,昭棠自然也不好多问。车子刚到南站,赵希声就匆匆离开了,更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两天没见,昭棠其实也迫不及待想见男朋友,只是下车这会儿人流正多,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像赵希声那么能挤,慢慢地就落到了后面。
在手机上问路景越车停在哪个区,路景越让她直接出去,他上来接她。
昭棠唇角忍不住翘起,抿着唇笑。
扶梯缓缓上升,昭棠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清隽挺拔的男人。
他站在白亮的灯光里,周遭人来人往,他仿佛鹤立鸡群一般,她这么脸盲的一个人,都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他。
五官立体,轮廓利落,身形瘦削却又充满了力量感,随意一件黑衬衫穿在身上都英气笔挺,单手插兜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却又在看到昭棠的一瞬间,冷硬的脸部线条不自觉地柔和。
昭棠拖着行李走向他,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可是很奇怪,明明奔向他的时候一颗心蠢蠢欲动,走到他面前了,张嘴的话却没半点柔情缱绻,反倒脱口而出成了没营养的东拉西扯:“你怎么总穿黑色的衣服啊?”
男人低头看着她,正伸手接她的行李箱,似乎也没想到两天没见的女朋友,再见面竟然没有先亲他一下,张嘴就是不满他的着装。
路景越失笑,停了两秒,一脸诚恳地说:“啊,这不是你脸盲主要靠衣服和发型认人?我配合你呢。”
昭棠:“……”
这人怎么还攻击她弱点了?
她忍不住噘了下嘴,嘀咕:“我只是脸盲,又不是痴呆,我只是一开始不太容易记住人,记住了就不会忘记了啊。再说,我从来就没有靠衣服和发型认你。”
“哦?那你靠什么认我?”路景越扬眉问她,又不等她,自问自答说,“心跳吗?”
昭棠:“………………”
这个人能不能要点脸?!
“棠棠?”一道女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两人的拌嘴。
昭棠回头,看清喊她的女人,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凝滞。
女人留着短发,停在她斜后方,离她只有两三米左右的距离。
比起刚才在候车厅的遥遥一眼,此刻昭棠能清晰地看清女人的脸。
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