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前,根据上级要求,铁路警方工作重点全面转向高铁动车。
辰州铁路乘警支队按照上级部署,调遣精兵强将值乘高铁动车。年方二十五岁的江虹也从k45064505次旅客列车上调下来,去跑辰州至北京南站的g22022201次高铁列车。
上车的第一天,他竟意外遇到邝霞,处理的第一件治安问题,也跟邝霞有关。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旅客,长途旅行,在二等座坐的有一点不耐烦,便起身在车厢里面溜达。不知不觉溜达进了尾部一等座的车厢,觉得大不一样,宽敞,舒适,视野开阔,刚巧看见一个空位,坐下就不走了。
邝霞发现以后,轻声细语劝他出去,他不搭理。叫他补个一等座的差价,有空位就坐着,没空位就站着,他也不肯。总之,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货色,老子就是坐了,你能把我奈何?
这个时候,卫生间里出来了一个中年女旅客,浑身珠光宝气,气度不凡。原来那个空位是她坐的,有票有号。
劝说无效,邝霞去找车长处理。
车长李钰也是一个只比邝霞大两岁的女孩,文质彬彬,除了教育、劝导,微笑服务,遇到这种刺头没有一点办法。那位女旅客就很不高兴,说铁路耽误了她的旅行,影响她的心情,她要投诉索赔。
如果发生旅客投诉,工作绩效就会受到很大影响,两个女孩一时六神无主,居然抹泪哭成一团。结果,邝霞哭哭啼啼来找江虹:“警长,有人霸座,赖在一等车厢不走,我们都劝不动,车长要我过来找你。”
“别哭!”江虹一愣:“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的旅客看着,多不好意思呀!”
“一个无理霸座,一个说要投诉我们,我和车长都急死了!”
“走吧!我来处理。”江虹从乘警专座上站了起来,打开肩上的执法记录仪,开始实时录像。
看见列车乘警来了,还是一个毛头小伙,那个霸座旅客满不在乎,也不接受江虹的劝说和警告,就是赖着不走,更不补票。
三次警告之后,看看火候到了,江虹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迅速用力,来了一个反手折腕动作。那个旅客像是突然被电击了,一下挺了起来,上身前倾,痛的大喊:“哎哟哟哟!哎哟哟哟!警察打人,警察…打死人啦!”
江虹毫不客气:“听着,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同时涉嫌妨害公务,我的执法行为符合法律规范,全程有执法记录仪和车厢的视频监控,你不服可以控告我,现在请你出去。”
全车厢的旅客都在目不转睛看着,还有几个旅客举着手机拍摄。
那个霸座旅客就这样被江虹乖乖押出了一等座车厢。在搜集了相关证据以后,江虹将人交给前方的车站派出所处理,同时向上报告。
很快,车站派出所给江虹来了一个反馈电话:该名旅客因为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23条第3款的规定,扰乱公共汽车、电车、火车、船舶、航空器或者其他公共交通工具上的秩序,处以5日拘留,并处500元罚款,即日执行。
自那以后,邝霞对江虹的依赖也就越来越深。
听见初霖正在追问邝霞为何被下岗的缘由,江虹插了一句:“那天,我在车上。”
初霖乐了:“是吗?”
邝霞继续:“阿sir过来训了那个流氓旅客一顿,警告了他。那个家伙害怕进公安局,就老实了,再也不敢惹我。没想到他下车以后,一出车站,马上就给12306打了投诉电话,这不,我倒霉了。”
“他投诉你什么?”
“服务态度恶劣,谩骂旅客。”
“你骂他了?”
“我是控制不住自己,骂了两句。”
“哎呀!本来你有理的,被他抓了把柄,难怪高铁车队叫你下岗。”初霖感叹。
“不管怎样,下岗我也认了,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阿sir,你为什么不抓那个色鬼?”
“证据不足。监控录像我看过了,车厢里面人多,过道上也站了一些旅客,视频监控出现死角。旁边旅客有的没有注意,有的看见了也不肯出来作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没有有力证据。否则的话,我非送他进拘留所,让他尝尝吃牢饭的滋味。”
“邝霞,还是你没经验。哥是老江湖了,教你一个绝招。这种人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是不会悔改的。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欲擒故纵,逮住机会拍照录像,或者众目睽睽之下抓个现行,绝对的跑不了。”
“胖子,这不是害人吗?我做不来。”
“你看你看!农夫和蛇的故事又上演了吧!”初霖摇了摇头:“这么看来,不管怎样,你得感谢阿sir,她是你的保护神呀!”
“是呀!我跟阿sir还挺有缘。我第一次上车实习就认识了阿sir,后来去跑高铁列车,没过一年阿sir也调去了,跟我就在一个车班。现在,我又回到这个破车,阿sir竟然也过来了,哈哈哈哈!”邝霞一脸甜蜜。
“邝霞。”江虹干脆放下了笔:“你脱岗多长时间了?”
“啊?”邝霞一愣,有点不好意思。
“赶紧回到你的软卧车厢,坚守岗位。”江虹有一点不高兴。
“阿sir,你是杞人忧天!这车能有啥事?有钱人没几个。真有小偷上来,也偷不到什么值钱东西。”邝霞翻了一下白眼。
“我告诉你,这绿皮车不比高铁列车,要么不出事情,一出可能就是大事。”
“你呀!跟谭车长一样,瞎操心呗!晚上旅客都睡觉了,能有啥事?”
“警长说的很对。”初霖摇了摇头:“绿皮车的治安状况不好,注意一点不是坏事。再说,这车刚刚出过谋杀案件,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你看车窗外面,山险水恶,一片黑乎乎的,月亮都跟鬼眼似的,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古刹寒鸦……”
“胖子。”邝霞瞪他一眼:“神神叨叨什么?讨厌!”
“赶快回去。”江虹再次催促,口吻之中带有一点威严命令。
“我说邝霞,前面快到泰河站了,我们准备到站开门。”初霖赶紧站了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他的那串钥匙,匆匆走了。
邝霞极不情愿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她回过头:“黑哥,你生我的气了?”
每次,邝霞和江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喊江虹“警长”“阿sir”之类,而是喊他“黑哥”,这是从绰号“黑子”引申过来的,但是含义大相径庭。
“胡说什么?”
“你一直对我都很好,今晚是怎么了?”邝霞眼泪汪汪。
“邝霞,你在高铁列车上的状态多好!工作积极主动,遵守规章制度,服务旅客热情大方,心地善良,得饶人处且饶人,每年都被评为岗位标兵和优秀乘务员。怎么换了一趟车子,整个人都变了?”
“黑哥,我有冤情,我想不通,这你知道。”
“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岗位上。”
“我不在乎!天下之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不瞒你说,这次出车之前,辞职报告我都写了,因为我刚通过航空公司的复试了,如果不是车长告诉我说你也调过来了,我就真的走了。”
“你说什么?”
“黑哥,你就真的不懂我吗?”邝霞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