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默默挂在天边,晚霞似火,照耀辰州的山和海,照耀市区大街小巷。
斯雨兰很高兴,今天下午,她终于给关月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倾诉衷肠。
要说她跟江虹一家相识已五个月,感情虽好,终归不及关月老师。她18岁考进的北京音乐学院,在民乐系琵琶专业学习,关月老师是她的班主任。此后七年一直都是她的老师,包括攻读硕士学位,她是指导教授,师生感情无比深厚。
为寻找失踪的逃犯哥哥,今年夏天,8月1日凌晨,刚刚硕士毕业的斯雨兰不辞而别。她仅仅在学生宿舍里给关月老师留下一张字条,说她去寻找哥哥了,暂时不跟老师联系,也请老师别惦记她。到了该联系的时候,她会返回北京来见老师。
她知道老师的心愿,她并不想嫁给张弛哥哥,她的心里没有爱情火花。
斯雨兰这么做,就是害怕老师不让她走,或者中途一个电话,她会忍受不住半路而废。一个女孩孤身南下,从首都北京到东海之滨,跨越千里寻找一个逃犯哥哥,那得需要多大勇气和坚强的毅力?没有目标,没有结果,还不知道持续多长时间。五个月来,她从峡山遇险到因包庇罪而坐牢两月,目前在一家音乐ktv上班,寄住在江虹的家里。她的青春人生遇到一个高台跳水,如今她已上岸,湿漉漉的坐着休息。
人生多变,哥哥没了,葬在辰州,自己还成了有犯罪记录的人,备受歧视。
前途未卜,她的未来不再灿烂辉煌,梦寐以求。她已不是那个怀抱一堆金奖证书,头戴银色皇冠,站在中国民族乐坛上的一颗夺目新星。如今的她返璞归真,成为一介小小草民,每天为生活而忙到凌晨,只是依然清新脱俗,淡雅如菊。
拿着新的手机,她跟关月老师说了两个小时。她没有哭,话语平淡,娓娓道来。倒是关月老师泣不成声,没有想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竟然遭遇如此横祸,特别伤心。
自斯雨兰走后,她将斯雨兰留下的东西,从学生宿舍搬回了自己的家。她的心里一直都在挂念这个刚毕业的学生,坐立不安,隐隐有种不祥之感。她心里在责怪斯雨兰没跟她商量就走掉了,但她也能理解,如果斯雨兰跟自己商量,她就走不成了。因此,她信守斯雨兰对自己的愿望,不跟她打电话,让她安心寻兄。
一个多月以后,当她再也忍不住的时候,斯雨兰的电话打不通了。
她很茫然。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以为斯雨兰更换了手机号码,问遍斯雨兰的同学朋友,大家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一天晚上,在凤凰公园的小凉亭里,斯雨兰的那部红色手机被她哥哥莫豹无情扔下山崖,摔成残废,再也打不通了。
因为不知道斯雨兰身在何处,她也曾经打过多地求助电话,包括辰州。但一个关在看守所里的罪犯,谁能查的到她?
自那以后,关月老师更加伤心,觉得这孩子不懂事,辜负她的期望。
不曾想到,时光日历翻到12月17日,她意外接到了斯雨兰的电话,知道她经历了一段苦难人生。哥哥已死,她已打算留在辰州,等待嫂子回来服刑,未来她要陪伴哥哥孩子长大。等她一切安顿好了,她会回北京看老师,请老师不要挂念她。
关月老师老泪纵横,难以言表。
那么,相隔四个多月,斯雨兰为什么给她老师打电话了?
11月27日她出狱后,江虹给她买了部新手机。因为她的案件已经终结,她那一部摔烂的旧手机物归原主,旧电话卡还能使用,斯雨兰将它插进新手机。
出狱20天,她一直想跟关月老师打电话,可总不敢按下那个号码。有很多次,她都怔怔坐在床边看着手机屏幕发愣。说什么呢?老师一定会批评她?自己刚刚出狱,生活还未完全安定,还有重要的事等她去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老师提起他的儿子张弛,尽管她在字条里拒绝了老师好意,但她知道老师不会轻易放弃,定会苦劝她回北京,或者考她的博士研究生,或者进入国家级的音乐乐团。
可她不想,她要留在辰州,她要养育哥哥留下来的唯一孩子。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给嫂子黄嘉妮的郑重承诺,不能反悔,她也不想反悔。
果然,关月老师没有放弃初衷,她说张弛还在奥地利皇家音乐学院攻读指挥学博士学位,明年毕业。他一直没有女朋友,他的心里还记着她,斯雨兰听完没吭声。
最后,她给老师弹奏一首琵琶曲《春江花月夜》,挂了电话。
再说江虹,回到家里已经三点钟了,他看斯雨兰的房门关着,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干啥?到了四点多种,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了《春江花月夜》。不久,斯雨兰出来了,一言不发进厨房做晚饭,苏琳一看也进去了。
饥肠辘辘,江虹很饿。今天两顿饭没有吃,回家以后刷牙洗脸,啃了两块糕饼,吃了一个苹果缓解一下,然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琢磨程红翎的死因以及死亡过程。
五点一刻,斯雨兰围着奶黄色花格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红烧猪蹄走进餐厅。饭已做好,她在上菜,吃完她要去蓝燕ktv上班。
“雨兰。”江虹招了招手。
“啊?”斯雨兰将菜放在餐桌上,走进客厅。
“坐吧!”
“你有事吗?”斯雨兰在江虹身边坐下。
“下午卧室的门一直关着,在忙什么?”
“我给老师打了一个电话。”
“关月老师?”
“是的。”
“怎么突然想起给关月老师打电话?”
“我要留在辰州,我应该告诉她,让她放心。”
“哦!她说什么?”
“江虹,我正帮阿姨做饭呢!你有事就快说。”
“晚上帮我搞一个猪头的烟蒂。”
“猪头?烟蒂?”斯雨兰没听懂。
“就是吸烟剩下来的烟头。”
“我知道了,你有用吗?”
“是的。猪头晚上来了,她会点你的琴,据我所知,他那四个朋友都不吸烟。”
“嗯!猪头会抽,每次她一抽烟我就跑了。”
“一个就行。记住,绝对不能让他察觉,让梦琪陪着你,你明白吗?”
“明白。”斯雨兰其实不明白,但她不敢多问。前车之鉴,知道这是江虹正执行的秘密任务,他遇到了难题,需要自己帮助。
“烟蒂装这里面,压条封口。”江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薄膜袋。
“好的。”斯雨兰接过了。五点四十,吃完晚饭,她背上小挎包,拎上古典燕尾琵琶,匆匆去上班了。苏琳洗碗,搞完厨房卫生差不多七点了,她便一如既往坐在客厅看起电视。江虹在自己卧室里心神不宁,盼着时间快快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