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没有用了,”不知怎的,慕礼突然这样说了一句,他说:“他们把剑尊支开了……”
我不太明白他无端端的提洛无尘做什么,便甚是不解地看向慕礼。
牢房阴暗,光线少的可怜,唯一的光源是慕礼带过来的那一盏小小的烛灯。
慕礼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的不太真切,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荡荡的牢房里有几分虚幻的飘渺。
“我有给过剑尊传音,把你被掳的事情告诉他,但剑尊所在的焚月城离雪无城太远,剑尊就是要来,也要至少一日一夜。”
“我没什么本事,唯一了不起的也不过是有一个做宗主的爹。没有这层身份,我其实什么都不是……”
今天晚上的慕礼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古怪。
就好像……
他的心里藏着许多事。
太多的事情将他挤得有些难以思考,导致他思维混乱,叫他说话也有几分钟颠三倒四,破碎凌乱。
“不要耽搁时间了,”慕礼将我轻轻往牢外的方向推去,声音轻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你快跑吧,跑的越远越好。”
“去找能够信任的人。”
慕礼这样说道。
可其实,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叫我放心去相信了。
其实,就连说要帮我的慕礼,我对他也仍是带着怀疑的。
这不能怪我多疑。
毕竟,他给我的固有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
作为苏涟漪头号的拥趸者,慕礼是如何对苏涟漪言听计从的,哪怕是已经过去两年的时光,我仍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只需要苏涟漪的一个眼神,慕礼就能为苏涟漪冲锋陷阵,打压我排挤我,他简直就是苏涟漪手下最听话的一条恶犬。
可我又不能不赌。
就像苏涟漪说的那样,成功固然是好事一桩,失败也不过是重新同黑暗相伴。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慕礼对我所思所想一无所知,他又将我朝轻轻门外的方向推了一下,催促我快走。
“你快跑,离开这里,别被抓到了。”
我攥紧慕礼塞给我的那瓶补灵丹,头也不回的走进牢外的浓稠黑暗。
走出来之后,我发现,无怪乎关押我的牢房会那样的安静。
毕竟,除了用来关押我的那一间牢房外,这片天地里就只剩下一片绵延不绝看不见边际的荒林,唯二留下来看守我的那两个弟子,此时也人事不醒地躺在地上。
更远一点的地方隐约有几点针尖大小的火光,那应该就是雪无城了,笼罩在夜色里,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月高悬在天际,慈悲俯视众生。
我大概分辨了一下方向。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地方走。
修真界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魔域……魔域也不是我的归处。
我看着荒凉月色里林立着的山影树荫,一瞬恍然,不知自己该去何处安身。
慕礼说,洛无尘会来救我。
想到洛无尘,我的心狠狠往下一堕。
可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洛无尘,也不相信在那样诀别之后,洛无尘还会不计前嫌,赶来救我。
一瞬恍然之后,我的思绪很快又回到现实。
我轻柔抚在腹上,有了我的灵力供养,胎灵渐渐恢复了生机。
我目光重新坚定,倒出一粒补灵丹,吞咽下去,朝北侧的荒山奔去。
翻过那座荒山,再一直走上五百里,是远古妖兽盘踞的蛮荒之地。
那是一片荒芜野蛮的土地,却是我最后的去处了。
我下定决心,便拿灵力护住腹中的孩儿,脚步不停的赶路。
要快,必须要再快一点,赶在那些人修察觉我的脱逃之前离开,至少……
至少要离开雪无城的范围。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灵力耗空就吃上一颗补灵丹,一直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的雪无城都一直寂静,好似没有察觉我的逃离。
但在没有真的安全之前,我提起的心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落回实地的。
逃!
快一些,再快一些!
在天光亮起之前,在雪无城发觉我的逃离之前,逃得越远越好。
心脏剧烈跳动,喉管乃至胸腔吸入凛冽的寒风,割的生疼。
这些冰冷干涩的空气从我的鼻腔,我的喉管一直钻进我的肺里,我喘息急促,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前方。
天慢些亮起吧。
我在心中祈祷。
让我带着我的孩子多跑一些路程,离那些利用我,伤害我的恶人再远一些。
身后的雪无城已经彻底无法看见了,我也迷失在了荒山的密林之中。
荒林杂草丛生,荆棘遍布,月的光辉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影,我的步子被迫慢了下去。
有锋锐的叶片割破我的衣袍,有锐利的尖刺刺进我的脚掌,我每前进一步,身上便会多一道伤。
可我不敢停下。
我要逃出去。
我一定要逃出去!
身体的疲倦层层累积,每迈一步都觉得耗尽自己最后的气力,但我不敢停下,只麻木地向前跑去。
我不能被抓回去。
我不能被拿去作为要挟桑落的工具,不能……再叫自己的性命由他人来掌控。
我不能……
不能……
浸在心底的情绪,如波浪里的碎石浮冰,轻浮动荡。
喉间口腔充斥着血腥气,几缕殷红的血丝从我这里伤口处挤了出来,殷红色的脚印从我的身下,一路延伸到身后的黑暗之中。
“轰——”
突然响起了一声雷霆。
我却欣喜地弯起了嘴角。
要下雨了。
真好。
大雨会冲刷一切,也会将我走过时所留下的痕迹尽数冲刷。
剧烈的铁锈腥气在我的齿间汹涌,被我缓缓咽了回去。
雨,果然落了下来。
但雨下得太大了,我很快就被淋湿,被雨水夺走身上的暖意。
雨珠同石子砸来,砸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跌跌撞撞地在暴雨里前行,山路被雨水打湿,泥泞湿滑,每一步都要走得十分小心。
“轰!”
一道划破苍穹的电光在我的上空炸开。
由于太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与突然的惊吓,我的小腹隐隐开始有些坠痛。
“乖……乖啊……”不怕,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颤着手指抚在绞痛不止的腹上,眼前视线朦胧,是染上了血红的黑色。
经脉因为太多次过度挤出灵力而撕裂一样的疼痛,我艰难地挤出灵力去安抚躁动的胎灵。
雷霆与电光不间歇地炸开,我在暴雨中寸步难行。
突然,我感觉到腹中钻心一疼,有一阵暖流自我的腿根缓缓向下流去。
“轰!”雷光几乎照亮半边的天空。
我低头看着地上被雨水冲淡的鲜血,恍惚了一瞬。
像是掉入山崖,身体传来一阵失重般的的坠感。
心底的恐惧像海水似的将我淹没。
血……
还是……
我不敢深思,在昏黑的雨中茫然四顾。
不行……我要,我要……
我要找一个安全的,能够躲雨的地方。
凭着这一股执念,我找到了一间荒置的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