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任嘿嘿一笑,“殿下说的是,如今我才是这里的地头蛇,从今儿起,陕西得按着我的规矩来。”
“不,陕西得安照大晋律的规矩来,”楚琙冷冷打断孙大任的话,“你既将身家前程都托付于我,我自不会负你,但这西安城的百余名官员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楚琙神情郑重,孙大任也收了脸上的嬉笑之色,起身抱拳道,“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五皇子怎么样?”楚琙示意孙大任坐了,问起楚珣的情况。
“嗐,那还是个孩子呢,不过他倒对卫所里的事挺有兴趣呢,想跟着我学练兵呢,”提起楚珣,孙大任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原因无它,这两兄弟差别真的太大了,和秦王一比,这位五皇子殿下实在是傻的叫人不知道怎么评价。好歹也和上头这位做了十几年兄弟,这又跟着他朝夕相处一个多月,结果却一点儿端倪也没看出来,真以为他哥带兵进城成功平乱呢。
楚琙点头,“那就将他留在你这里吧,等我从甘肃回来再让他同我回京,他想做什么你也不必十分拘着,只要保证他的安全便可。”
“也成,”保证安全不是什么难事,孙大任答应的十分爽快,左右这位五皇子傻是傻了点,但人不坏,比西安城里原先那些纨绔强太多了。
两人正说话,孙大任抬头就看到楚珣跑了进来,他忙起身道,“下官见过五皇子。”
“孙大哥不必多礼,”楚珣不在意的摆摆手,冲着楚琙跟前大声问道,“二皇兄,你要和李庭兰成亲?”
楚琙没想到楚珣上来就问这种私事,皱眉道,“京中有信来?”
楚珣和方皇后的通信不像楚琙和郭太后那么方便,尤其是为了这场“民乱”,楚琙更是早早的就封锁了消息,所以直到现在,楚珣才收到方皇后那边的信。没想到方皇后在信上给了他这么个消息。
自己当初还想着借李庭兰来拉拢李显壬呢,楚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觉得自己和李庭兰才是最合适的,“父皇是怎么想的?你和李庭兰都快差着辈儿了,怎么能做夫妻?”
“楚珣!”楚珣不悦的将手里的公文摞到书案上,“注意你的言辞,姑娘家的闺名岂是你可以随意放在口里轻慢的?”
楚珣一噎,但认错也是极快,“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为什么父皇要给你和李姑娘赐婚?这多不适合啊?”
孙大任小小的眼睛睁到最大,“那个,李姑娘是哪家府上的闺秀?”他脑子已经飞速在汇总京城中够资格出王妃的李姓府邸了。
楚珣白了孙大任一眼,“还是是哪家?李姑娘出身商丘李氏,是李次辅的长孙女,今年才十四岁。”
“哈?哈哈,”孙大任有些不厚道的笑了,他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楚琙,又看了一眼一脸愤懑的楚珣,已经明白三人的关系了,“也怪不得五皇子殿下要恼呢,确实有些那啥哈,不过皇上肯定有皇上的打算,”虽然这打算他没理解。
朝野皆知当今不喜欢这位秦王殿下,据传上一次就给他赐了个身体不好的王妃,结果人没过门就殁了。这一回这位,看五皇子的神态,又不像个不好的,“恭喜秦王殿下。”
楚琙横了孙大任一眼,“孙巡抚若没旁的事,本王就不多留你了。”
孙大任这会儿可是一点儿也不想走,他往高背椅上又靠了靠,“五皇子殿下,皇后娘娘可说了为什么要将李姑娘赐婚给秦王殿下了么?”
楚珣还在为李庭兰惋惜呢,虽然他和母后当初动机不纯,但他自觉比楚琙更合适,“二皇兄,你能不能赶快给太后娘娘写信,拒了这桩亲事?我听母后说,父皇还要将表姐赐给你做侧妃,”他手一摊,“这不是既要委屈表姐,又要委屈李姑娘嘛?”
孙大任虽然不知道楚珣口里的“表姐”是哪位,但还是很认真的跟着点头,“确实,这不是给李姑娘添堵嘛,唉,天家的事我这个做臣子的不怎么明白,但咱们下头可不兴这么结亲。”
孙大任突然就有些明白建昭帝的用意了,他有些同情地看着楚琙,这还没成亲呢,后宅就要生乱了。
楚琙站起身道,“我会给皇祖母写信,告诉她绝不会纳郭姑娘为侧妃的。”
楚珣一愣,“只说这个?你这是不肯拒婚了?”
想到那道“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楚琙忍不住唇角微扬,“我会先问一问李阁老的意思,”若是她不乐意的话,那他再想办法拒亲。
“为什么要问李阁老?父皇下旨的话,李阁老也不能抗旨啊,”楚珣觉得这不像楚琙的作风,“西安和洛阳离这么远,书信来往那么不方便,对了,你不是马上要去榆林了吗?万一李阁老的回信还没到,父皇的赐婚旨意先下了呢?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他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失望的看着楚琙,“二皇兄,难道你也和晋王一样,看中了李阁老的助力?”
孙大任怕楚琙恼了,赶紧起身揽住楚珣的肩膀,“我觉得秦王殿下考虑的更周全一些,李家肯定早就得了消息,若是人家不乐意,堂堂次辅还能不想办法拒婚?”
他看着身形颀长眉目清俊的楚琙,其实不论是晋王楚珩还是五皇子楚珣生的都不差,但这位秦王殿下身上却有着一种让人心生敬畏的气质,和他一比,那些俊美少年便会落了下乘。尤其是那日孙大任看他一身青衣手起刀落的样子,那股杀伐之气,即便是自诩久经沙场的他也心折不已。
所以若自己的李显壬,即便这位殿下比自己孙女年长上许多,怕也是愿意点这个头的吧?
何况孙大任瞧着楚琙甚至连人家姑娘名字都不许旁人多提的样子,也不像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所以他还是赶紧拦一拦吧,省得这位不会看眼色的小殿下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楚珣却理解不了老大哥的苦心,他在孙大任怀里拧着身子努力挣扎,“我说的没道理吗?你得为李姑娘想想,她才多大啊?”
楚琙头疼的捏着眉心,“孙大人先忙去吧,我和老五说说话。”
孙大任同情地看了一眼气鼓鼓觉得自己占着理的楚珣,人家亲兄弟自己也算是尽力了,“下官告退。”
等孙大任走了,楚琙示意楚珣坐了,才道,“我刚才没骗你,我已经写信给李阁老了,这门亲事我会尊重李府的意思。”
楚珣却觉得楚琙这样没什么诚意,“你是秦王,李阁老能怎么说?”
“你也太小瞧李阁老,太高看我这个秦王了,只怕出京之前,京城都没有几人将我这个秦王看在眼里,”楚琙无端又想起李庭兰来,好像除了郭太后之外,只有她认可自己这个“秦王殿下”,觉得他有资格去争那个位置。
楚珣鼓着腮帮子,“那是你总是一副不理人的架势,又不像老三那么喜欢抛头露面,大家除了知道你身体不好之外,就是你不得皇上的欢心。”
他也是在跟着楚琙出京之后,才开始正视这位皇兄的,以前心中暗藏的不平之气,也是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的。楚珣甚至有些感激郭太后让他随着楚琙走这一趟了。
“是啊,为了自保,我对外宣称身体不好,”楚琙唇边扬起自嘲的笑,“所以你不用为李姑娘担心,若是她不愿意嫁给我,我会以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娶妻为由拒了这门亲事的。”
楚珣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天才道,“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李姑娘年纪那么小,”他有些不意意思道,“我不瞒皇兄,以前我母后也是希望我能娶李姑娘的,不过李姑娘和李次辅应该都没瞧上我。”
楚琙被楚珣给逗笑了,出来这一趟他和这个自小就没怎么见过的弟弟倒是亲厚了许多,没了“雄心壮志”的楚珣回到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若自己真的登上大位,那李庭兰嫁给楚珣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琙不想再深想下去,“这些事我相信李阁老也有他的安排,你放心吧,我不会委屈了李姑娘的。”
他其实已经写信将自己的意思和李显壬说清楚了,虽然和李庭兰成亲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但楚琙心里很清楚,李庭兰对他完全没有那个想法,所以他绝不会误她一生。
……
“你说这是李庭兰派人交给你的?”郭太后看着手里的信,“那为什么你现在才拿过来给我?”
郭琪不敢看郭太后的眼睛,嗫嚅道,“李姑娘派的人说了,若是发现晋王府的人往西去了,便将此信拿给您,若是晋王府没有动作,这信还能再留一留。臣女收到信就叫人盯着晋王府了。今天一早发现晋王府的幕僚龙先生出府往西去了,才赶紧拿着信入宫来了。”
郭琪其实也有些后悔,她应该不听李庭兰的话,而是在收到信之后就直接将信送到郭太后这里了。但她又觉得自己不能事事都依靠郭太后拿主意,也得有自己的想法才成,所以才一直没将信拿出来。
郭太后揉了揉眉心,自打听了李庭兰和自己的对峙,这丫头明显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凝眉细思,最终还是觉得这封信不能由自己交到建昭帝手里。
但李庭兰将信交给郭琪,明显就是告诉她,李家是不会替秦王出头的了。
好在这丫头还算关心楚琙的安危,郭太后自我安慰了一番,“你觉得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来的路上郭琪已经想好了,“之前晋王惊马的事京兆府不还在查着的吗?想办法让他们拿到这封信,那晋王惊马,卢珍从马车里掉出来,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起码在皇上那里有了合理的解释。”
郭太后赞许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行了,你回去吧。”
算算时间,晋王送到郎行宽那里的信他应该已经收到了,郭太后有些好奇郎行宽会怎么做?尤其是在听说皇上为晋王和卢珍赐婚之后。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晋王给戏耍了呢?
她多日来一直沉郁的心情好了不少,若晋王和建宁侯的密信再被发现,先不说建宁侯会不会被建昭帝所疑,就是他在朝臣中的名声,那也注定烂到没救。
当然,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建宁侯从潼关回来。
不然即便是孙子的伤是假的,也未必能躲的过建宁侯的暗算。
第137章 v章
一百三十七、
京兆府尹蒋上白没想到他一直苦苦追查的惊马案至今没有眉目,却收到了一封吓死人的信,他看着跪在堂上的老妇,“洪氏,民告官可是要先挨三十板的。”
洪妈妈咽了口唾沫,“奴婢这不算民告官,奴婢这是出自对朝廷和皇上的一片忠心,是来揭发晋王和建宁侯私下勾联的。”
“真是好大的口气,”蒋上白幽幽的盯着洪妈妈看了半晌,最终也没有让人打洪氏板子,这老太太浑身没有四两肉,万一一个不小心没熬过三十板,他可就说不清了。
“来人,将洪氏押进女牢看起来,”蒋上白摸了把头上的汗,心里将晋王和建宁侯骂了个千万遍,急匆匆的揣着信往宫里求见建昭帝去了。人家能将这样的信送到他这里来,必定有人盯着后续呢。
只不过蒋上白级别不够,没有造膝密陈的资格,偏建昭帝因为西安的事被气着了,好几日都没临朝,蒋上白无奈之下,只得找了当值的户部侍郎丁思亲,将手里的密信捧到了他的面前。
丁思亲后悔自己生了一双看过信的眼睛,他怎么这么倒霉呢,早知道今天会遇到这种事,他直接告病不来好不好?
“丁相,您看这可怎么办啊?”蒋上白都快哭出来了,“下官真的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请您做主。”
丁思亲往值房内看了看,宋旭涛告病,李显壬还没到,不行,如今内阁做主的是李显壬,不能让他置身事外。
“走,咱们寻李相去,”丁思亲绝不当这棵出头椽子。
两人还没出宫门,就远远看到了李显壬的轿子,顿时都觉得如看到了亲人一般,飞快的迎了过去。
李显壬也没想到人才到宫门处就遇到了这么大一个雷,而且这个雷其实还出自自己孙女之手,他冲丁思亲一揖到地,“丁相,不是老夫不肯担事,实在是这事我得避嫌啊。”
丁思亲有些奇怪的瞪着李显壬,“次辅大人这是何意?宋首辅不在,下官自然要唯次辅大人马首是瞻。”
丁思亲这才想到李显壬的孙女是给做秦王妃的,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这个,是我鲁莽了,但事已至此,还请李相陪我们走一趟吧,李相放心,我会替您解释的。”
李显壬哪会想不明白丁思亲打的什么主意,“好吧,丁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确实也想过去亲自看着才行。
……
建昭帝盯着地上跪着的蒋上白,“洪氏的女儿是卢珍的贴身丫鬟?”
蒋上白道,“是,洪氏认为她女儿死的太冤,才生出了报复之心。”
洪妈妈是建宁侯府的家生子,丈夫是建宁侯的长随,跟着建宁侯在蓟辽剿匪时没的。膝下的一双儿女,儿子在建宁侯书房伺候,女儿小玲则是卢珍身边的二等丫鬟。
不久前因为卢珍出现在晋王的马车中,随卢珍入宫的小玲便被建宁侯下令活活打死了,理由是照顾不利,害的卢珍被人算计。
洪妈妈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后半生的希望全在一双儿女上,却没想到最终竟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活活打死。
这让她痛不欲生的同时,也生出了为女报仇的心思。所以当儿子无意中与洪妈妈提起,自己在为建宁侯整理书房时看到这么一封密信时,洪妈妈便将心一横,悄悄潜入书房将信偷了出来。
蒋上白知道事情必不像洪妈妈说的那么简单。因为女儿被打死,赔了自己给女儿报仇他见过,但把儿子也填进去他还是头一次见。
“李相怎么说?”建昭帝看着一旁的李显壬。
李显壬尴尬的拱手,“回皇上,微臣觉得此事还要仔细追查其真伪,便是真的,您已经下旨为晋王赐婚,成全了晋王殿下一片痴心,那这件事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如……”
不算?建昭帝冷笑一声,晋王的字迹和小印他怎么会不识得,那枚印章还是自己闲暇时亲手为晋王刻的!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晋王一直都随身带着,前几日他的请安折子上,用的还是这枚小印!
而且晋王在信里可不是要求娶建宁侯的女儿,而是要建宁侯拥立他为新君!超品镇国公,还真是大方!自己也不过是将原本属于卢浩的爵位给了卢瀚而已。
丁思亲也觉得李显壬是在避重就轻,他轻咳一声,上前道,“请皇上召卢瀚回京,并将此案交给三司会审。”
“蒋上白,惊马案有结果了没?”建昭帝没理会丁思亲。
蒋上白将头垂的更低了,“当时街上太乱,大家又都在担心晋王殿下的伤势,所以……”
“查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建昭帝轻嗤一声,当时卢瀚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若是惊马案是他一手策划,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又能查出什么?最先到的可是东城兵马司的人。
须臾之间,建昭帝对整件事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只有卢珍成了晋王妃,那么卢瀚不但有理由支持晋王,同时也能保证他在新朝的权势。而怎么样才成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为他们赐婚呢?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惊马案了。
闹了半天,他最信任的臣子和最疼爱的儿子一起算计他?!原来他的儿子这么不相信自己。
建昭帝强压恼火,目光再次投向李显壬,“李相怎么看?”
李显壬一脸为难,沉吟片刻道,“臣赞成丁大人的意见,潼关守将钱如海也是一员老将了,有他守着,想来潼关也不会有失,若是皇上不放心,”他迟疑了一下道,“不如让卢浩过去。”
居然推荐卢浩?建昭帝心下既讶异又赞许,怪不得都说这位是个老狐狸呢!这样既可以敲打卢瀚,而卢浩也绝不会错失这次机会的,“好,李相思虑的极是,就照你说的办,一会儿让兵部给卢浩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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