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根本不理会李浩夫妻,一指打头的婆子,“你来说。”
“是,”那婆子是在西路院子守门儿的,没事就爱喝个小酒,也因为她平日看起来总是没精打采的,所以住在西院的人都没太在意过她。
只是听那婆子详细到李如玉和舒举人在哪日哪时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又互赠过什么的时候,除了何氏所有人都傻眼了,连湖三太太都对何氏的安排佩服不已,谁会想到一个走路都颤微微的守门婆子其实眼不花耳不聋记性更好呢?
何氏只含笑听完婆子的陈述,又一指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你来说。”
那小厮是在舒举人院子里伺候的,小小年纪口齿伶俐。不但将舒举人见过李如玉几次一一讲了,甚至李如玉给他做的鞋袜都放在那里也是说的清楚明白,等他说完,李浩父子已经臊的满面通红,头都不敢抬了。
湖三太太轻咳一声,“之前我听闻舒举人是七老爷亲自相中的女婿?”
李浩立时大声道,“是是是,子言已经向我提亲了,我也已经同意了。”
湖三太太颔首道,“既是未婚夫妻,那有些往来也无伤大雅,只不过么,这里到底不是你们自己家,小男女行事还要有些顾忌才对。”
她看向李江,“四老爷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刚巧我要派人回商丘一趟,有四老爷同路,我也放心些。”李浩一家子是她领来的,看来还得由她出面将人弄走了。
王氏有些不甘心的伸了伸脖子,“那个,当初弟妹可是答应过我们如玉……”
“是啊,我是答应过,若是你们将女儿交给我,我不但会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还会按内三房的规矩给她备齐嫁妆,不过现在么,”看着李浩夫妻越来越黑的脸,何氏心里挺痛快的,“舒举人是七老爷您亲自挑中的,这便是你们外三房的事了,我这个外八路的婶子哪里还能伸手?”
“七嫂子,我若是你,就赶紧将如玉和那舒举人的婚事给定下来,别等着将来舒举人金榜题名被人捉了去,那你可就美梦成空了。”何氏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也是让王氏赶紧忙自己的正事去,别在他们这里胡搅蛮缠。
……
李如玉呆呆的看着肃容而立的董嬷嬷,“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让父亲母亲回来。”她还是太天真了,以为何氏和李庭兰到底会对自己有几分香火情,再帮她一帮,却没想到她们一点儿情分都不讲了。
想到这些李如玉眼泪婆娑,“我是真的将庭兰当亲妹妹的。”
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耍心眼儿,董嬷嬷懒得听她诉委屈,“既然姑娘听懂了,那老奴便告退了。”她也懒得再和李如玉多费口舌,左不过就是贪心不足罢了。对付这样的人其实也容易的很。
等董嬷嬷扶着小丫鬟一走,李如玉便瘫在了椅子上。她自始至终都没看上过舒举人。但她更清楚一旦跟着父母回商丘,那像舒举人这样的男人也不是她能够得着的。所以她才故意在舒举人过来和父兄论文的时候过去送了几次茶点,引得他的注意。两人便一来二去的来往了起来。
李如玉心里也清楚,她最吸引舒举人的地方,不是她有多美貌多能干,而是她是李家的女儿。因此她在和舒举人说话的时候,特意多提了她和李庭兰还有李妩的交情。说自己之所以从那边院子搬出来,是因为不忍母亲一人操劳,自己却在中路院子过着仆婢成群的生活。
现在她如愿让舒举人去向父亲再次提亲,而父亲也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下来。她也知道父亲和母亲为什么要闹上这一回。
这让她联想到李庭兰曾经的话两颊发烧,她也想很有骨气的去阻止父母,说自己可以不要嫁妆。但穷人哪里来的自尊,她要的不止是嫁妆,而是以后生活的保障。
只要阁老府还像以前那样愿意拿银子买清静,她的嫁妆就会更丰厚一些。而且有了阁老府给添的嫁妆,舒举人自然也会更相信她和阁老府大姑娘亲如姐妹的话。
但她没想到李庭兰会让董嬷嬷亲自过来,说会将她和阁老府的关系直接告诉舒举人,也会将她被赶出中路院子的缘故如实告之。她们阁老府绝不能担上帮她骗婚的责任。
这怎么会是骗婚呢?她难道不是李显壬的侄孙女?以前和李庭兰的关系难道不好?
但她不敢问,更不敢不听董嬷嬷的话,现在舒举人是她摆脱那个家唯一的希望,嫁给舒举人,便是过不了现在的日子,以后还有做进士娘子诰命夫人的希望。
……
前头何氏也收到了致中院的消息,她听完老仆的话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还请管家回去禀告父亲,妾身会将他的话带到的。”
等送走老管家,何氏才笑微微的向湖三太太道,“三嫂也算没白来,我还真有事要和您说呢。”
她将李显壬关于族学的安排和湖三太太说了一遍,“老太爷说他已经写信去族里了,既然已经分了宗大家还像以前那样搅和在一起,不论是对内三房还是外三房都不好。我记得有次我们老太爷还说,都已经成了两家人了,就不该再有什么内三房外三房的说法。所以呢,咱们的族学以后只收本宗的子弟,外头的孩子从明年起一概不收。本来今年年景就不好,老太爷为了陕甘那边的百姓能吃上饭,将往西的庄子里的粮食全都捐给朝廷了,这过年往族学送的银子只能是往年的三成了,其他的还得族里自己想想办法。”
湖三太太也没想到李显壬会直接断了往族学里送的银子。
李氏族学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族学里的开销每年都由宗房从族中公产的收益中支出。但各房有子弟出仕的人家,也会照着各自的心意给族学捐银子,用以资助那些家境贫寒但天资过人的孩子。
而这其中,三房的银子是年年都有,且是数目最大的一笔。其实三房离开商丘没有三十年也有二十年了,三房又人丁单薄,子弟都是另请的大儒,哪里会在族学里读书?每年送银子回去,不过是三房对族中子弟学业的贴补。各房头也都是得了好处的。
因着不忍断了外三房子弟的学业,便是分了宗,外三房的孩子到了年龄也是会送到李氏族学里念书的。外三房中若有出色的子弟,也会享受族学里各种减免和奖励。
现在李显壬一句话,外三房怕是再想进族学读书就难了。但若到外头学堂上学,且不说先生的水平是不是强过李氏族学,便是束脩这块儿,各家也要另添一笔开销。
李江已经呆了,他儿子可也在族学中读书呢。这次他特意请命过来接李浩,也有探探路,将来让儿子也到阁老府来蹭吃住的意思。却没想到现在偷鸡不着蚀把米,外三房附学的路子就这么断了。
“十二弟妹,不,二太太,这可不行,咱们李家可是最重孩子的学业的,”李江已经慌了神,若是这个消息传回商丘族里,再叫人知道了其中的缘故,他爹的族长之位保不住都是小事,其他两房都将他们兄弟俩给撕了。
何氏点点头,“四老爷说的是,咱们李氏历来都将孩子的学业看的极重,所以四老爷还是赶紧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趁着如今过年学里放假,尽快将明年你们几房孩子的去处定下来,也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再耽误了孩子的学业。”
李浩已经汗出如浆,他不敢想消息传回去他还能不能进家门。
……
“祖父这是要和外三房彻底分开?”李庭兰已经明白了李显壬的用意。
他既然要一脚踏到这泥潭里,自然要尽可能少牵连些人。
“内三房就不说了,我和宗房老太爷,还有二房的仙去的老太爷,原就是一个祖父,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便是我们这就断了亲,人家也是不信的,何况这两房都有子孙出仕。”
孙女猜出来的李显壬也不会瞒她,“倒是外三房,”他轻轻摇头,“论起来我原也没给过他们多少恩惠,”李显壬并不怪外三房子弟不肖,有道是人穷志短,李浩两口子虽然手段不堪了些,但李浩父子也都算上进,没有什么不良的恶习。作为长辈李显壬还真没太计较。
只是若他真的倒了,分了宗的外三房也跟着受牵连就太无辜了。所以他便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让族里和外三房彻底分开。分宗就该有分宗的样子,都是两族人了,还老搅在一起做什么?若将来真的个万一,再遇到个严苛的,外三房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何苦来呢?
“只怕那些人回去要骂祖父您了,”李庭兰自是能体会李显壬的苦心,笑道。
李显壬也是一笑,“你会在意?”
李庭兰摇头,“骂就骂呗,反正咱们也听不见。”
“而且有祖父您这一招,他们才会走的这么迅速,”李庭兰佩服的冲李显壬竖了个大拇指,“之前二婶儿拿浩七叔他们科举的事吓唬,那些人也就老实了一阵儿。”等清醒过来意识到何氏顶多是在吓唬他们,绝不会拿男人的仕途开玩笑,李浩他们的胆子便又大起来。
李显壬写信叫人来接,结果不但没将人接走,西路反而又添了一口。
“只是如玉的婚事怕是,”想到李如玉李庭兰不由摇头。
李江生怕不许外三房子弟再去族学的事由内三房传回族里,回去就收拾行李往回商丘,他得将事情说清楚,这种结果可不是他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他绝对不背这个亏。
而李浩也慌,他太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性子了,若叫他回去信口胡说,只怕他这辈子都回不了家了。因此他也马不停蹄的叫王氏收拾东西,带着儿女连辞行都顾不上,跟在李江后头就往商丘去了。
这么一来,舒举人和李如玉的婚事便又搁置了。何氏也算是白提醒那么一句。
“你放心,只要明年春闱之后祖父还在位上,舒举人就不会不认这门婚事,不过我已经让你叔父将舒举人礼送出府了,”一个在别人府里就和府里姑娘私下往来的举子,便是学问再好李显壬也不敢留他。
第118章 v章
一百一十八、
谢寒雨一回来赶紧让丫鬟将保胎药给自己熬上,且要拿小茶炉在自己面前熬。丫鬟莲蕊小声道,“姨娘,咱们院子里的人再可靠不过了,当心药味太大再熏了屋子。”
谢寒雨轻叹一声,“我就喜欢这药味,你就在这儿熬吧,”她看了莲蕊一眼,如今正是用人之机,她不能让两个丫鬟误会她对她们不信任,“这屋里暖和,你在这儿熬药比厨房里舒服。”
她当然知道莲蕊的另一层意思,屋里有了气味怕晋王来了不喜。
可现在她不指望晋王会过来了,想到这儿她大声道,“莲蓬……”
莲蓬应声而入,她没跟着谢寒雨入宫,只知道人去的时候就不太欢喜,回来更是被抬回来的,心里也很忐忑,“姨娘有什么吩咐?”
“你去大厨上将咱们这边一个月的米面粮油还有菜蔬肉蛋都一并领了,就说是我交待的,”江贵妃成了静妃,晋王不迁怒是不可能的,她得做好被打入“冷宫”的准备了。
与其到时候挺着大肚子啃冷馒头,不如趁着现在府里还不知道实情,赶紧在自己院子里囤些吃食。她现在都庆幸自己有几分手艺,为了“抓住晋王的胃”,在自己院子里弄了个小厨房离。
莲蓬被谢寒雨吓了一跳,一个月的量也太多了,“姨娘……”
莲蕊是跟着谢寒雨入宫的,听到谢寒雨如此吩咐眼泪差点儿下来,“姨娘这么吩咐你就照着做便是,若是大厨上没有这么多的量,就中他们赶紧采买,还有咱们姨娘有了身孕,你叫人去库房里领些滋补的食材回来。”
莲蕊也这么说,莲蓬没再多说就望外去了。谢寒雨叹了口气,“我这里的日子只怕会不好过,你赶紧去找你干娘,看看她能不能帮你寻个好去处,也省得跟着我在这里受罪。”
“姨娘我不走,你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莲蕊的眼眶夺眶而出,她随着谢寒雨一入宫就被领到外头丫鬟们呆着的地方等候了,虽然也听到了些动静。随着谢寒雨出宫的时候,也听到宫人们嘀咕江贵妃被降位的事,但具体出了什么事她一无所知,“姨娘,娘娘的事是不是和您有关?”
上辈子莲蕊和莲蓬就一直跟着她,所以一入府她就从一群小丫鬟里将这两个挑出来。她在外书房的时候将这两个当妹妹待,等她被封了夫人,又让她们过来服侍自己。谢寒雨觉得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对这两人都是极好的,而她们两个也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有自信她们会陪她熬过这段最难的日子。
“和不和我有关娘娘都是在我入宫之后被降的位,”谢寒雨哂然一笑,“总得有人让殿下消气吧?”
她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万幸还有孩子在……”
莲蕊拼命点头,“奴婢一定会将姨娘和小皇子照顾好的。”
晋王半夜才从宫里回来。他一听到小太监报信,便从吏部往宫里冲。等见到了建昭帝,都不用他为江贵妃求情,建昭帝就告诉他,便是为了他将来,江贵妃也要好好收收性子了。
晋王却不觉得自己母妃有什么错,这事明摆着就是慈宁宫和坤德宫联手陷害。虽然建昭帝多次告诉他郭太后并不反对立他为太子,而郭太后这半年对他的态度也极是和蔼。但时间久了,晋王还是看出郭太后这么做只是在迷惑建昭帝,并不是真的接受了自己。若她真的赞成立自己为太子,那为什么还要推秦王与自己一起到六部观政?若秦王真无意太子之位,为什么要接了去陕甘的差使?
而这次江贵妃被陷害,晋王觉得这是郭太后和方皇后对当初他们设计方皇后差点儿丢了皇后之位的反击。
但他们当时没成,人家现在却成了!
但晋王还没疯,自然知道不能反驳建昭帝的话。只是建昭帝话里露出的意思却让他惊心:连父皇都觉得母妃行事嚣张会影响到他的将来!
晋王立时便跪下替江贵妃请罪,并说会好好规劝自己母妃,让她不至酿出大祸来。
建昭帝见儿子言辞恳切,加上他和江氏毕竟是有感情在的,反而宽慰了晋王几句,并承诺降位只是暂时的,等过了年他便寻机会将他母妃的位份重新升回来。
晋王没想到建昭帝将话题扯到了谢寒雨身上。不过言语间对她的印象十分不好,甚至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若不是为谢寒雨出气,江贵妃也不会失了章法,做出和皇后互殴的事。
等从建昭帝那里退出来,晋王又去了揽秀宫。但他在揽秀宫却遇到了阻拦。说是江静妃要在宫中思过,任何人不得探视。
晋王最后抬出建昭帝来,说是奉了皇命过来规劝江静妃的,才得以入门。
但两人却没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郭太后派过来重新教导江静妃规矩礼仪的青柳姑姑冷着脸说了,既然是规劝之语,那便是放之天下也可行的道理,哪里需要两人单独说?
而且女大避父儿大避母。晋王是成年皇子,不好再和皇妃独处,这也是宫里的规矩。
晋王还是头一次听说儿子不能和生母独处的!但看到青柳那张棺材板脸,他还是将火气压下了,他觉得慈宁宫要的就是他也如江静妃那样怒火攻心失了方寸。
江静妃本来就觉得自己十分冤枉,又被青柳这么板着脸一通教导,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撸着袖子喊自己这静妃也不当了,她要亲自收拾青柳这个贱婢。
青柳也不怵她,只说自己是奉了太后娘娘懿旨而来,希望静妃娘娘在禁足期间洗心革面。便是有什么不满也请先藏在心里,等将来解禁了再找自己算账也来得及。
晋王看着青柳命身边的小太监拿出了一把紫竹戒尺来,说这把尺子是先孝仁太后之物,孝仁太后曾拿这把尺子教导过宣诚太子和皇帝。她来时郭太后将这把戒心赐给了她,说若静妃娘娘不服管教,便照着当年教导小宫女的宫规惩治。
听到“教导小宫女”,江静妃一口血喷了出来,直停停的倒了下去。
晋王又惊又怒,却又拿捧着紫竹戒尺的青柳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叫人去请太医。自己则又去找建昭帝,希望他能出面在郭太后那里通融一二。他担心身子一向孱弱的母妃禁不住青柳的严苛的教导,毕竟母妃如今是静妃,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宫女了。
只是晋王晚了一步,他赶过去的时候才知道建昭帝领着几位新宠往琉璃宫赏新梅去了。与他相熟的太监悄悄提醒,说建昭帝心情很不好,还嚷着头晕,才出去疏散疏散的,让他千万别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这番提醒让晋王犹豫了,他来时太医就说了,江静妃只是怒极攻心血一吐出来也就没事了。若他现在去告状,等太医将江静妃的真实情况上报的话,只怕郭太后又会拿这件事给他扣帽子。万一皇帝再有个什么闪失,他岂不成了第二个楚珣了?
左思右想之下,晋王还是又回了揽秀宫。这次青柳倒没拦着他去床前侍疾,只半是提醒半是警告的要晋王注意留在内宫的时间。
晋王无法,只小声宽慰了江静妃几句,又说改日让隆恩伯夫人和杜太太进来陪她说话。
而江静妃发现儿子身后并没有建昭帝,之后更是半句不提他,心里也知道她这次是真的惹皇帝生气了,便再也不敢作妖,只含泪嘱咐儿子一定要多见见皇帝,多和皇后说说她的委屈。再得了晋王的反复保证之后,才依依不舍的放晋王离去。
晋王回到王府时已经半夜了,他又累又饿却半点休息的心情也没有,而是直接去找谢寒雨。
等听完谢寒雨的描述,晋王直觉五雷轰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亲娘了。怎么可以真的和方皇后打起来,而且还让方皇后脸上带了伤?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想到当时郭琪和李庭兰都在场,晋王更是两眼发黑。有这两人在,只怕贵妃殴伤皇后的事是瞒不住朝臣了,“你怎么也不拦一拦?”
晋王不相信谢寒雨不知道其中利害,忍不住出声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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