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甬道两旁,种满了各色的青竹,绿叶成荫。近处的一方池塘中荷花开正欢。风过池面,各色绿植婆娑起舞,一股清静幽凉之意进入了一方庭院中。
在院中的一个小亭正间安放着一张沉香木,食案上摆着几样精致吃食。
一个沉厚的舒朗笑声传来,“这一处倒真的清凉,就算是没放冰盆,我也不曾流汗。只是你可会受风寒?可不能因为我之故害你受了凉……”
“舅父无需担心,我不防事。前一阵子,我还到处走来着。这道蜜汁乳鸽是特意让厨房备下的,舅父尝尝看可合您味口?”本是四面垂着的翠色湘妃竹帘子,有一方却卷了起来,三面皆围着的里面传着一个恭敬轻弱的少年声音。
坐在青石长凳上的中年人正持箸夹起一块嫩乳鸽肉放在嘴里,他眼睛眯起,显然正在享受口中的美食。见他吃得香,少年忙拿起公用的竹箸,又夹起另一个荷叶花纹的彩碟中夹起一块香酥羊排来,“舅父也尝尝这个。”
“好好,你也吃。怎么没见你吃几口?”中年人抬头看着坐在如意吉祥纹软垫上的苍白少爷关切道。
“哟呵,豹兄到了。你先去玩,等会我再来找你,给你带好吃的——”人未到,声先动,一个欢快的声音活泼笑着。
“来了。”陈柬激动得站了起来。
丁三爷看着他的眼神,“难道是那位小神医?”
见陈柬点头,丁三爷定神看去。就见一个十来岁的着青襟短衫的小男童居然从一只神骏的黑豹上一跃而下。听他居然称之为豹兄。丁三爷不觉嘴角含笑。
看着从屏风后被丁山扶出来的陈柬,顾掬尘摇头道:“哎,这样凉爽的天气,你干什么还用这劳什子的帘子挡着?”她又看了看陈柬身上青色襟子外还披了一件灰毛鼠皮织绵披风,“你这穿得也太厚了点。现在这时节,就披上毛披衣?这也太夸张了些。我已给你施过针,你便如一个常人般起居便可。如此这般,倒是过犹不及。”
“好。”陈柬微一点头,一旁的丁山十分机灵帮少爷解了披风。
顾掬尘转头也看了看丁三爷一眼,只微点了点头。她飞快转过身时,突然猛地又看了看丁三爷。等看清中年男子常常挂在脸上的春风和煦般的温暖笑容,记忆如闸门顿开,顾掬尘一下窜到了丁三爷的眼前,恭敬行了一礼,笑道:“丁三爷,您老什么时候来陈州了?”
“咦,这位小哥怎么识得在下?”
顾掬尘一愣。她识得这位丁三爷是在前世。
那时的她策马狂奔一夜奔出几百里,终于迎到了鲁国公和大哥鲁尧。所幸在她的救治下,他们俩人的病情也日益好转。可是她出来太匆忙,有一些药材没带上。
那时正巧遇到了正带着侍卫巡查的丁三爷。她抱着一丝侥幸求助丁三爷。没想到这位丁三爷却是个热心肠,不但帮她找齐了药材。还将她们那一行人都接到他家庄子住了一个多月。其中的衣食住行都颇多照顾。
此时的顾掬尘想起往事种种,心中百感交集。
丁三爷问出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时,却见顾掬尘竟呆住了。以为让对方想起什么伤心的事,忙转了话题,“小神医可是要即刻为我家外甥治疗。”
顾掬尘被他的这声小神医叫得回过神来,“不敢当神医之名。我叫顾掬尘,只不过是北地一流民也。现在寄居在蕤葳庄里。”
“原是顾小哥。嘿嘿,莫欺少年穷,就凭顾小哥这一身医术,置下一份家业也不过是早晚之事。”看着顾掬尘对舅父如此谦和,陈柬丹凤眼中精光一闪而没。
早已吩咐过了,陈柬早将一应材料备得十分齐全。一番针灸,药欲之后,亦是二个时辰之后。
夜色已深,顾掬尘也骑豹走了。
丁三爷看着已沉沉睡去的陈柬,他呼吸平稳,气息绵长,看来睡得十分沉稳。丁三爷退出了他的卧室,丁山随即退下。房中只留下了丁水一人。
“那位顾小哥是主动找到柬儿的?”丁三爷问丁山,“是何缘由?”
“听顾小神医说,他们一家现在借住在蕤葳庄。他想少爷帮他拿到地契,这样他们一家也能安心住在庄子里。”
“嗯,原来如此。这位顾小哥看来医术确实不错。看他给柬儿治疗后,柬儿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确实如此,小的一直贴身待候主子这么些年,也就这两天见主子真正笑了几回。”
丁三爷点头,“不过,你们记住。给少爷治病的事,一定不可走漏风声,特别是那镇上的白氏……”
“舅爷放心,奴才理会得。这些少爷早就交待过了。今早我们扔了几条带血的帕子时还不小心让几个专门浣衣的婆子看到了。”
“嗯。”丁三爷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哎,那个蕤葳庄,我帮柬儿跟那边去谈。我在琼州的几处庄子让渠州白氏惦记很久了。我拿那里一处庄子与白氏交换那处并无多少出产的贫脊庄子,她一定会乐意的。”
“不可,少爷交代过,已麻烦舅老爷太多了。此事主子说他已有计效,无需舅父操心。”
丁三爷摆手,“无需客气。我那可怜的妹妹,也只有柬儿这一点血脉还在世上。不过是一个庄子罢了,哪里比得上柬儿的性命重要?”
丁山跪倒不起,丁三爷长叹,“那顾小哥说什么时候再来给你家少爷疗伤?”
“他说需十日之后再行施针。这几天只需每天按方喝药,每天泡一次药浴即可。”
丁三爷听完点头,他胖手一招,一个待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你带我的口信回去,告诉夫人将琼州凌县的那处山庄地契拿来。我有用处。”待卫领命而去。
乌云镇东边的一间三进宅院。
金色的晨光从外面的天空好奇地探进来。它化成了无数的分身,从宅院长长的廊坊,将所经的每一处都淘气的涂抹着它来到的印迹。
内宅东边的一间耳房内。一张精致的填漆雕花大床。桌椅花几,都一应俱全。
靠窗边的罗汉榻上斜靠着一位温柔俏丽的妇人。那妇人穿着一件月白色湖绸衫子,外面罩着件珍珠坠饰的绣莲花镶芽边的褙子。金色的阳光照在她右手拿着的那一卷书册,她脸颊边时不时泛起一个带着梨窝的笑容。金阳好奇地住进了那梨窝里,霎时,那笑容也染上了一层神秘。
就在这时,一个挽着圆髻的胖妇人笑意盈盈的打起了帘子,见那妇人正在看书,却并没有做声,只垂手躬立在一旁。一边站着的待候茶水的丫鬟,也静立在一旁,似乎都没有看到进来的嬷嬷。室内的青花瓷瓶中插着的几支荷花散发着阵阵幽幽莲香。
一柱香后,妇人终于翻完了手中的书卷,象是才看到进来的婆子,妇人温声问道:“池嬷嬷,可是有什么事回禀?”
“是,老婆子正想告知夫人一声,丁家舅爷已到了,正在西边偏厅。”
“哦,来了呀。倒是来得准时。”夫人优雅起身,聘聘婷婷的走出内室,走去了外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