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含着泪失笑:“外祖父真的从墓里爬出来,你就该害怕了。”
“我怕什么?我从来没有怕过他!”索额图低吼道,“我那个阿玛,你知道吧?”
胤礽道:“知道,索尼大人。”
索额图道:“我阿玛,他特别看不起我,特别讨厌我!”
胤礽道:“啊?还有这事?”
索额图道:“我是庶子!我娘刚生下我不久就犯错死了。”
胤礽道:“……对不起。”虽然不该他道歉,还是先道歉吧。
索额图擦了擦眼泪,道:“你道什么歉?和你没关系。我亲娘……唉,不提她了。我是被额娘带大的,阿玛特别讨厌我。他每次吼我,额娘就护着我,大哥也护着我,弟弟们也护着我。”
胤礽道:“你们感情真好。”看出来了,索额图护着几个弟弟的时候,就跟护着亲儿子一样。
索额图吸吸鼻子:“阿玛他从来懒得教我,都是大哥教我。阿玛也从来懒得骂我,都是大哥骂我。”
胤礽道:“外祖父还会骂人啊。”
索额图道:“骂啊,还打呢。那么粗的荆条,就往我手掌心上抽。”
胤礽“嘶”地倒吸一口气:“那好疼啊。”
索额图点头:“疼啊。背不出书就骂,写不完字就骂。骂了后,我没哭他先哭,说他身体差,承担不了赫舍里的荣耀,护不住弟弟们,我是老二,我也不学谁学,让弟弟们保护哥哥吗?结果我挨了打,还要哄他不哭。可不可怕?”
胤礽使劲点头:“可怕,可怕极了。”没想到外祖父还做过这样的事。
索额图捡了好几件以前噶布喇教导他的事说,越说越伤心。
他作为有罪的侍妾的孩子,即使在襁褓中就被赫舍里家的主母带在身边,待遇和嫡子没差别,但在索尼眼中,有罪的侍妾之子就是低贱。
索尼倒是不至于折腾他,何况还有索尼的夫人护着,但无视是肯定的。
长兄如父。索尼无视索额图的时候,索额图的教育谁来看着?那自然只有噶布喇这个当大哥的了。
噶布喇精力有限,管不住所有弟弟,就把最聪明的索额图带在身边教导,告诉索额图,自己体弱肯定活不长,以后弟弟们就只能靠索额图照顾,索额图要争气。
索额图在朝堂中的资源,一直是赫舍里家嫡长子的资源。
否则他一个获罪的侍妾的儿子,哪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干?他能成为康熙的玩伴,就可见赫舍里家对他的看重。
嫡长子的噶布喇成为完全的隐形人,索额图成为赫舍里家唯一的代言人。
这些都是噶布喇和索尼力争之后,为索额图争取来的。
否则索尼如此厌恶索额图,就算噶布喇病弱,他也会率先照顾其余孩子。
可噶布喇说,家里就索额图最聪明。赫舍里家就只有索额图这一个能人。
“可是我真的聪明吗?”索额图说着说着,又嚎啕大哭,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大哥病重时又骂我,说我太嚣张,我当时已经听不进去了。我说大哥老在家待着,懂什么朝堂的事。我后悔啊,我为什么当时要顶撞大哥!”
索额图呜呜呜大哭,胤礽哭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给哭得直打嗝的索额图顺背:“叔外祖父别伤心了,你现在不是听了外祖父的话了吗?外祖父肯定很欣慰,一定不生气了。”
索额图大哭:“我希望他生气啊,以后没有他对我生气,我又糊涂了怎么办?”
胤礽安抚道:“别担心别担心,还有常泰舅舅,还有保成我。”
……
大树树干后面,康熙摸了摸自己新剃的板寸小鞭子新发型:“索额图居然是噶布喇带大的?!我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你知道吗,常泰?”
常泰道:“知道一些。”
康熙不高兴了:“你知道,我居然不知道?”
常泰无奈:“皇上,谁会把自家怎么教育的事到处说?赫舍里还未分家的时候臣已经知事,当然知道。”
康熙道:“好吧,有道理。但是索额图居然是噶布喇教导出来的?!”
常泰:“……”有那么值得惊讶吗?
康熙道:“噶布喇还打索额图的手心!”
常泰:“……”教导的时候不听话,不打手心打哪里
康熙道:“索额图长大后还搞叛逆,不肯听噶布喇的话!”
康熙清了清嗓子,学舌道:“大哥你老在家待着,懂什么朝堂!”
常泰:“……”皇上您够了。
康熙摸摸下巴:“没想到索额图在噶布喇面前,就像个儿子。”
常泰:“……”皇上您一边偷看一边说叔父坏话,太不符合礼仪了吧?
常泰开始担心,康熙会把乖巧懂礼的太子教坏。
“索额图真没用,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让这么小的太子安慰他。”康熙又道,“你说他是不是没用?”
常泰:“……”我怎么说?我怎么能说叔父的坏话?叔父都那么伤心了,皇上您能不能别太过分?
常泰斟酌了一会儿词句,道:“至少叔父这么一哭嚎,太子殿下终于不哭了。”
康熙愣住了:“对啊。难道索额图是早就聊到了此事,故意的?”索额图心机果然深沉。
常泰道:“不,以叔父好面子的性格,他在太子面前毫无形象的哭诉,大概是悲伤得失去理智,才会这样做。”
康熙松了口气:“嗯,他现在看来很没脑子,误打误撞。”
常泰:“……”他怀疑皇帝对他叔父的意见很大。
康熙的确对索额图意见很大。即使索额图现在已经改了,他一时半会儿还改变不了对索额图积累的恶感。
索额图哭着倾诉过之后,理智终于回笼,特别不好意思。
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弥补。道歉?说谢谢?都好丢脸。
最终,索额图只能以自己哭晕了为借口匆匆离开。
离开前,他看到康熙注视他的目光特别奇怪。
康熙道:“索额图,你还是节哀吧。一大把年纪了,别哭出个好歹。我还要带你去边境呢,你这身体还去不去了?我只带明珠去啰?”
“去,当然去!老臣的身体好得很!”索额图被康熙这么一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就像是一只马上要上斗技场的大公鸡。
康熙对胤礽得意道:“看,这才是安慰他的正确办法。”
胤礽:“……明白了,下次儿子请明珠来安慰叔外祖父。”
常泰:“……”完了。太子已经学坏了。
第74章 (10w营养液加更)
安慰了哭得惊天动地的索额图之后,胤礽的悲伤害怕情绪就调动不起来了。
他第二世本来就被父母疼爱成了一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什么来都来了去都去了就是他的口头禅。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担心害怕也没用。哭丧着脸踽踽独行也是踽踽独行,吃着火锅唱着歌踽踽独行还是踽踽独行,为什么不接着奏乐接着舞?
胤礽脸一抹,心里虽然还是深藏悲伤,但不哭了。
康熙好奇:“怎么不难过了?”
胤礽道:“难过,但是现在一哭就想起叔外祖父那张脸,和外祖父教育叔外祖父的趣事,便哭不出来了。”
康熙把胤礽抱怀里颠了颠,大笑道:“索额图还是有点用。”
胤礽道:“叔外祖父的用还是蛮多的。听说他现在会好几门外语了。”
康熙叹气:“索额图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不然他不会对索额图那么生气。谁会对一个愚蠢的人生气?
胤礽又道:“明珠大人也会好几门外语。听容若说,明珠大人最近在研究国际条约。”
康熙道:“国际条约?就是那些国家打仗停战签订的条约?”
胤礽点头。
康熙失笑:“明珠大概已经做好和罗斯国谈判的准备了。”
胤礽道:“可惜西伯利亚冰原太广阔,不要打到罗斯国老巢,让他们赔款。”
康熙道:“抓他们的人,让他们付赎金吧。不付赎金就让他们在黑龙江当苦力开垦田地。”
胤礽抱住康熙道:“阿玛,以后我去黑龙江种田吧。那里土地可肥沃了,一直荒废着多可惜。”
“想都别想。”康熙道,“你怎么老想往外跑?”
胤礽道:“阿玛不也老不想待在宫中?”
康熙觉得胤礽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这个冬季,他带着胤禔、胤礽以及太皇太后去了小汤山行宫。
皇太后今年没跟着去,她要照顾五阿哥。
妃嫔中康熙只带了佟皇贵妃。他还记着佟皇贵妃迫切地想给他生孩子的事,虽然努力了一年没效果,但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康熙对佟皇贵妃这么好,佟皇贵妃却仿佛压力很大了。
胤礽看着佟皇贵妃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的脸又开始消瘦,心中不由叹气。
佟皇贵妃心思太重了,他担心佟皇贵妃会和第一世一样早逝。
不过小汤山的温泉还是很养人的,单独陪驾也让佟皇贵妃更加舒心。只在小汤山行宫住了几日,佟皇贵妃的精神气就养了回来。
在行宫中没有其他人,康熙第一次让胤礽叫佟皇贵妃“皇贵妃母”,以前他都是让胤礽直呼宫中嫔妃的份位。
胤礽这一声“妃母”,让没孩子的佟皇贵妃感动得热泪盈眶,搞得胤礽怪不好意思。
毕竟其他兄弟们在佟皇贵妃面前都是叫的“妃母”,佟皇贵妃应该习惯了才是。
但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同,他这一声“妃母”的重量在佟皇贵妃心中显然也不同。胤礽这一声“皇贵妃母”,让佟皇贵妃有一种自己已经成为康熙的妻子,而胤礽是她继子的感觉。
现在她、康熙、胤礽就是寻常人家的一家人。
康熙让胤礽叫了佟皇贵妃“妃母”后,便开始纵容佟皇贵妃亲近胤礽。以前他都防着太子和其他妃嫔相处,佟皇贵妃抚育过康熙大半儿子,但从未照顾过胤礽。就连钮钴禄皇后,康熙也不给她接触太子的机会。
但现在,康熙放松了一丝对胤礽几乎偏执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