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说自己是来自杀的,怕这个人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到时候爸爸知道了又会打他。
你怎么了?那人蹲下来近距离看了看他,声音温和地让他流泪,怎么哭成这样了。跟家里吵架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所以,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他又点点头。
离家出走啊,没有钱吧?这样吧,要是你愿意呢,就跟我走,你带你去我家里住一晚,明天天亮了,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家,好吗?在这里你一个小孩,太危险了。
他擦掉眼泪,摇摇头:我不去。
那人有些为难:唔不去?那这样,我带你去肯德基吃点东西,你可以在那里面待一晚上,等天亮了,你再去你想去的地方,行吗?
他没同意也没拒绝,抱着腿坐在原地流泪,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这么近的距离,他相信对方已经看清楚了他脸上的泪痕和被打肿了的脸颊,也看到了水里泡过的鞋和裤脚,但对方什么也没问,也没有逼他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站在他旁边,靠在栅栏上,抽着烟,抬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直到晨光熹微,那人才说:我要走了。
走前,给他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并告诉他,如果下次还想离家出走,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会带他去肯德基吃夜宵。
天终归是亮了。
*
周卑从床上起来,看着窗外明媚的日光,恍若隔世。
他起了床,给蝉蝉喂了狗粮。洗漱后,穿了宿郢给他买的新衣服。他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片面包,然后坐到钢琴前弹了一曲。
钢琴是和玫瑰同一天送到的,他将玫瑰扔了,把钢琴摆到了客厅的窗边。
说好的一月四五号就回来,周卑等到了一月七八号都没等回宿郢,期间对方一个电话也没有。他打电话过去,宿郢只说家里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暂时走不开,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具体什么事,对方没有透露,只是听语气,感觉可能不是什么小事。
赵立将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现在的手机号,每天都会给他发短信,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有时候是一些过去的趣事,有时候是一些美好的回忆,当然,最多的还是难以直视的污言秽语,骂他是个下.贱的婊.子,说他配不上宿郢,让他不要痴心妄想。
连着几天他都没敢出门,但今天是期末考试,他不得不出去。出门前,他将报警电话设了快捷键,编辑好了报警短信,如果碰到赵立将,第一时间就会将信息发出去。
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才抱着蝉蝉出了门。
可惜,一路风平浪静。
他把蝉蝉放到了宠物店。宠物店店员虽然不太认识他,但认识狗,所以很淡定地将狗抱了过去,让他之后来取就可以。
周卑?陆洺正巧从门外进来。
陆哥。周卑说,我今天要考试,就把蝉蝉寄养在你们店里。
陆洺点点头:没问题。
看见周卑,他就想起了宿郢家里的事儿。昨天宿郢还跟他打电话聊天,说了他家里的情况,让他帮忙看着点柳意,别再出来搅混水了,老爷子的葬礼办完他才会回来。
那天,宿老爷子脑溢血,送到医院花了十几万也没救回来,直接去了。之后的葬礼,场面混乱到难以想象,最后宿郢直接找了两个保镖队,凡是在葬礼现场大声闹事的都给扔了出去,其中包括宿母。
第二天就找了块风水宝地下葬,没有火化。按习俗,要守三天灵,再之后就是修坟立碑,头七过了才算完。
今天九号,昨天晚上宿郢就已经到了机场,想必早上就已经回来了。只是为什么周卑还不知道,那就不清楚了。
想到周卑和宿郢的关系,他要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可他是个外人,连指手画脚的资格都没有。
那拜托您了。
嗯。陆洺想了想,在周卑走前,加了一句,祝你考试顺利,加油。
谢谢陆哥,我会的。他想,陆洺真是个好人啊。
这天是考理论课,研究生都在一个考场,所以不出意外,他在考场里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柳意。
柳意的样子很憔悴,跟以前精神活泼的模样截然相反,见了他也并不打招呼,直接从身侧略了过去。
柳意。周卑回头叫了柳意一声,对方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柳意像是要故意摆脱他一样,刚到交卷时间就拿笔走人了,第一个出了教室门。
他没有追出去,一直到了最后交卷的时间他才收起纸笔。本想给柳意发条短信问问怎么了,但他一条短信还没发出去,就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周卑,我真的很后悔,我暂时没办法面对你。】
他有些担心,不知道柳意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准备追出去。刚一出考场他自己就遇到了问题。
出考场门时,系主任叫住了他,说要跟他聊聊天。
聊天的话题是:艾滋病。
到了办公室,系主任委婉地告诉他,鉴于他的病在年级里掀起的负面影响,全系同学老师都希望他能够暂时休学治病。
你知道,我们并没有歧视或者排斥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艾滋病的传播方式,有人上报说你的私生活不太那个我的意思是,咱们系的女生很多,很多人挺介意这个。
周卑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但勉强还算镇定。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想知道那个来教室里散播我的事情的人,是不是个三十多岁,身材很瘦的男人?
系主任说:是,在之前一两个月,就是你请假那几天,他跑来学校到每个班里都说过,说他有艾滋病,而你们有过性.关系。
我知道了。
那这个
周卑沉默了很久,最后道:我会考虑。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的家,脑子里一片空白。到了门口,打开了门,他才突然想起来他没有去宠物店接蝉蝉。
汪!这时,蝉蝉突然从门缝挤出来,对着他叫了一声。
他愣了一瞬,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开门冲了进去,只是一眼,他就看见了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宿郢。
明明只是十天不见,却仿佛隔了几辈子。
他很想冲上去抱住宿郢,可脚像是长在了地上,一点儿不听使唤。
眼前的人似乎还长那个样,还穿着那样的衣服,但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好像又回到了爸爸生日那天,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舅舅,却听到宿郢冷漠而厌恶地对着他说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的时候。
他有一种直觉,总觉得他要是现在跑过去的话会被推开。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宿郢走了过来,你怎么了?
周卑眨了眨眼,勉强笑了下:谁要哭了?
唔宿郢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明明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有。
真没有?
没有。
宿郢挑了挑眉:好吧,那你为什么这幅表情?难道是我欺负你了?
周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宿郢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他表情确实不好看。他把宿郢的手拉下来,低下了头。
宿郢看着他这样子心里着实厌烦,但出于任务,他还是按照正常的逻辑抱住了周卑,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将人按进怀里,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声音却很温和:你是不是想我了?
周卑没说话,他紧紧地抱着宿郢,眼睛一眨,眼泪就下来了。
第17章 超级接盘侠(十七)
因为宿老爷子葬礼的事情,宿郢已经连着熬了几天,现在已经相当疲惫了。可以说再这么下去熬个一阵子,他可能会直接轮回到下个世界去,任务都不用做了。
抱了好一阵子,周卑才松开他,不过脸上的情状很狼狈。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小花猫吗?宿郢看着他这幅样子,笑话他。
才不是。小孩儿可能也觉得掉面子了,一把抹掉眼泪,但根本抹不干净。
哎哟这泪珠子掉的,你要是神话故事里的人鱼,那咱们可就发财了,天天卖珍珠数钱。他用大拇指去揩眼泪,却被周卑抓住了手,按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上。
想得美,不让你发财。周卑吸了吸鼻子。
宿郢被他罕见的撒娇逗笑了,没把手从他脸上拿开:好好好,不发财就不发财,那就穷着吧,穷点好。
周卑抱着他的手,微不可见的点头。他手心里的水迹依旧不断蔓延开,可并不会再成串儿地流下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周卑不会一次两次地哭。只是再这么下去,可离含笑而终越来越远了。
不过好的是,他看得出周卑在面对他时已经逐渐卸下了防备,会哭会发脾气,还会委婉地撒娇,说明他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周卑哭起来悄无声息,嘴都不见瘪一下。他将宿郢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默默流泪,偶尔吸气时打两个嗝,鼻水都流下来了也毫无所觉,直到十几分钟后,这场淋漓的宣泄才慢慢收尾。而这时,手掌里,指缝间全是湿润。
宿郢拿开手,让周卑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来。
想我想得这么厉害吗,哭成这样,我这几天在老家,家里出了很多事,我实在太忙了,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没怎么给你打电话。他拿纸巾给周卑擦了擦脸,一边解释他这段时间的冷落。
什么周卑想问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没资格问这个,于是说了半截又憋了回去。
我爸脑溢血走了,这些天在给他办丧事。这几天因为宿老爷子的事,宿郢的情绪不太好,心里也憋得慌。
即使穿越了无数个世界,但在往常那些世界里,他待的时间都相当短暂。
一开始是穿越成动物,很长时间后,才慢慢穿越成人。但成为人的时间也并不长,不过百年,且每次穿越的时间又相当地不稳定,长的时候能待个几年,短的时候不过几分钟。
记得有一次他穿成了个短命皇帝,刚刚穿越过去,一杯毒酒就已经穿过喉咙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就浑身一阵剧痛,接着就死了。
而如今的世界算是他待的最久的一个世界了。
他从小是被宿老爷子带大,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与周遭的人保持距离,要说感情能有多深那也没有,至少让他在葬礼上哭是办不到的。
宿母因为这一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是畜.生,说是他气死了宿老爷子。宿母跟宿老爷子关系不好,分居多年,所以从小没怎么相处过,后来他出国读书,几年才见宿母一次,基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所以,在宿母当着他的面哭闹时,他让保镖把人架了出去。
宿芩云可能被他的冷酷吓到了,很识相,没找麻烦。况且比起他,宿芩云对宿老爷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她后悔痛哭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关注别的。
可惜太晚了。
周卑没想到是这种大事,当即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也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做这个任务,他不会跟周卑在一起,如果没有在一起,赵立将不会为了报复他抢了周卑而找到宿芩云,将那些照片交给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果宿芩云没有拿出那些照片,宿老爷就不会死。
这其中或许也有宿芩云跟柳意的事情的刺激,但归根结底,他跟周卑的事是□□,如果他们没有搅和在一起,那就不会有这些事。
可既然已经这样了
宿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搂过周卑,说:我现在可只有你了。
周卑愣了好一阵:舅舅,你
对了,我记得,姐夫说过你是初中就出去上学了,是吗?
是。
宿郢又问:一个人孤单吗?
还好。怎么可能不孤单。因为相貌缘故,班里的男生都排挤他,女生倒是喜欢他,但他并不喜欢女生,他是同性恋。宿舍里是别的班的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也没人搭理他。
他最孤单的时候,整整有一个月没有跟人讲过话,憋得厉害了,就回宿舍抱着枕头,自己跟自己说。后来被舍友发现了,还报告给老师,说他是神经病。
宿郢鼻子里嗯了一声,闭上眼:你为什么会喜欢赵立将?
他对我好。
这可真是最烂的理由了。
你宿郢想问他,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名声吗?为什么不洁身自好,为什么会跟那么多人上床,难道都是因为别人对他好吗?
这样的观念,也无怪他遇到的都是些垃圾。
我其实不恨他,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周卑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降低了些,他们曾经对我都很好。
他嘴里的他们,就是那些在跟他享受性.爱后,还将他的事当成趣闻讲给所有人听的烂人们。
嗯。宿郢并不想指责他什么,他没兴趣,也不想纠正他什么,依然是没兴趣。他感觉有些渴了。
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周卑低着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来跟你住?
宿郢刚站起来准备去倒水喝,听到他这话停住了。
如果不是任务,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也不会去想着修改任何人的人生轨迹。说得难听点,即使周卑死在他面前,他可能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他不能这么说。
哦,我为什么强迫你,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之前说过了,即使你不愿意,你也得跟我住在一起,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宿郢一手揣在口袋里,手指不自觉地埝了捻,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么,你是想先听真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