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是内院,百里羡是外男,郝甜没有请他进来,而是让小丫鬟把百里羡请去花厅招待,她则牵着小雪雪与小月月前去会客。
关于让小雪雪和小月月认父这件事,郝甜考虑再三,想得焦头烂额,头发都一把把地秃了好多好多……
先前在琼林宴上,郝甜无奈自曝嫁人生子,事后却威胁警告了百里羡,让他不要在两小只面前透露,郝甜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但这个所谓时机,不过是纠结矛盾的郝甜在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
琼林宴上因着得知大将军王故去一事,后续也是全民关注大将军王的身后事,圣文帝又是病倒,又是被下毒,还有被徐丞相造反,等等的一系列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圣文帝当时想要故意治罪百里羡和郝甜二人的举措,也就无疾而终了。
而吃瓜群众们的注意力也被转移,百里羡和郝甜二人之间的事,比之国家大事,那就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这件事就被忽略了,小崽儿们在苍雩阁里,也没有听到风言风语。
当然,百里羡和郝甜也刻意防备了,不让她们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论。
关于她们父母的事情,理应由父母第一个告知。
郝甜牵着小雪雪和小月月,龟速着向花厅走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不想面对,她舍不得将两个全天下最可爱乖巧听话懂事的崽儿,分百里羡一半。
自己亲生的,自己养大的,郝甜就觉得自家的崽儿是全天下最好的。
可是——
竟然要便宜百里羡这个“渣男”!
郝甜连开场白都酝酿好了:雪雪、月月,你们的夫子百里羡就是你们的渣爹!
真的是不黑百里羡心里不舒服斯基!
郝·不舒服斯基·甜,牵着两只崽儿,最终还是走到了花厅里。
小雪雪和小月月见到百里羡,“哒哒哒”地跑了过去,小嘴里软软糯糯地喊着,“夫子……夫子……”
百里羡一把抱起两只,一只手一只,小雪雪和小月月一起搂着百里羡的脖子,歪在他的怀里撒娇。
从花醴县到昱京城,从青鹿书院到苍雩阁,百里羡一直都是小崽儿们的夫子,三人之间自然有很多的相处时间。
许是血脉相连的强大力量,才让小雪雪和小月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这般莫名地依赖百里羡。
郝甜的小脸黑了黑,两只崽儿还不知道百里羡是她们的爹,都同他如此熟稔亲昵,要是知道了,怕是更加亲昵依赖了……
老母亲郝甜的一颗玻璃心,快要碎成渣渣了!
“咳咳——”郝甜咳嗽两声,不情不愿地说:“那个……雪雪、月月,你们的夫子……”
“郡主!郡主!郡主……”橙花气喘吁吁地跑来,打断了郝甜即将说出口的话。
得!
郝甜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勇气,被橙花这突如其来地一打断,又缩了回去,想要再次鼓起勇气,又得是一番天人交战。
她皱着眉回身,看着跑得又累又喘还满头大汗的橙花,问道:“咋了?被狗追了?”
“郡主……郝大哥来信了……终于有音讯了!”橙花扯着嗓子,激动地喊出一句话。
郝甜静默了一瞬。
郝大哥?
谁?
老子认识?
倏地——
郝甜的脑中灵光一闪!
郝嵩!
是那个被土匪抢劫而失踪的郝嵩!
橙花是郝家大房长女郝春的夫婿陈虎的妹妹,她与郝嵩是一辈的,虽然橙花的年纪都可以当郝嵩的女儿了,但按着辈分,确实是喊郝嵩一声“郝大哥”的。
失踪了快七年的郝嵩来信了?
郝甜狐疑地看着橙花,“怎么回事?”
“夫人给几位小姐整理小书袋的时候,看到一封信,认出了上面的字迹,再看了信上的内容,确定是郝大哥写的,夫人叫我赶紧过来告知郡主。”橙花简单说了下过程。
郝甜一听,立马抬步往外走,边走边说:“橙花,我先回竹园,你带雪雪和月月也快来。”
说罢,足尖点地,就这么飞身而去,这急匆匆的小模样,像是着急忙慌而并非刻意要忽略原先正要进行的大事。
站在原地的百里羡抱着小雪雪和小月月,面色一暗。
※※※
竹园里。
阮氏在堂屋里来回踱步,手中抓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她欣喜、激动、焦灼……她恨不得此刻立马动身去找郝嵩。
“阿娘!怎么回事?”郝甜飞身而来。
“阿甜……”阮氏叫了一声郝甜,几乎是同时,眼泪喷薄而出,汹涌如洪水泛滥。
郝甜的心里咯噔一阵,难道郝嵩的这封信上有什么不好的事?
郝甜上前扶着阮氏,才发现阮氏颤抖得厉害。
在郝甜的印象里,阮氏是那种就算是天塌了下来,都不会变色半分,依然是神色淡漠如常的那种模样。
郝甜还是第一次见阮氏失去常态。
“阿娘,别哭,我在。”郝甜将阮氏扶坐在一旁,拿过阮氏手中的信纸一瞧。
信纸上的确是郝嵩的笔迹没错。
原主虽未上过学堂,但郝嵩一直教她认字读书,郝甜自然是认得出郝嵩的字。
信上的内容很是简单粗暴地表明了主旨中心:娘子!我被抓到大晟当皇帝,被逼下月初七立后大婚,救我!
郝甜看完信,眼角抽了抽,信息量太大,还有些尴尬,她一时不好做出什么评价。
“阿娘,你想怎么做?”问完,郝甜还霸气地补充一句:“阿娘,我有十二令执,我带他们一起,陪你去抢亲!”
“好!即刻准备,明日出发!”阮氏抬手,十分爽利地抹了一把眼泪,她此刻化身霸气巾帼,一锤定音。
“……”郝甜有点接受不了阮氏突然如此霸气果断的态度。
她家那个就算天塌下来都依然淡定自若还温柔可人的阿娘呢?
准备的时间不多,郝甜立马着手去办,她先是召来十二令执,说明缘由,给他们安排好任务,再是进宫一趟。
皇宫,御书房。
大昱新任皇帝盛景帝,也就是盛景旷,他正在批阅堆积成山的奏折,南境战事、徐丞相造反等等事情虽然已经落幕,但遗留下的诸多问题还亟待解决。
圣文帝甩手丢下一个大烂摊子给盛景旷,然后优哉游哉地过起了太上皇的享乐生活。
盛景旷他太难了!
他心里苦,可他不能说啊!
他先前还有着高人指点迷津,关键时刻还能出手相助,但是在徐丞相落网之后,高人也消失了踪迹。
盛景旷这个皇帝自打登基以来,旧事还未解决,新事又不断,所以,他每天都很忙。
内官引着郝甜到了御书房,郝甜无需见礼,便直接说明来意,“陛下,我要去大晟国一趟,特地向您讨个恩典。”
盛景旷颇为意外,“花醴郡主因何事要去大晟国?”
郝甜就把郝嵩来信的事情说了。
盛景旷大惊!
“花醴郡主,你可能确定大晟新帝确实是你的养父?”
大晟在大昱的西南边,两国数十年来颇为友好,并无大战。
大晟近些年卷入夺嫡纷争,无暇外交,并且对外传出的消息也不多。
周边的大昊和大昱又卷入战争,战后忙着休养生息,也无心去大晟的夺嫡纷争里插一脚。
大晟的新帝是三年前登基,新帝为先帝守丧三年,举国在先帝丧期内更是低调,直到前些日子满了三年,这才传出新帝要立后大婚一事,宴请诸国的喜帖也以国书的形式发了出来。
盛景旷的龙案上,就有这一份国书。
郝甜听了盛景旷的询问,摇了摇头,“陛下,我不能确定大晟新帝是否是我的养父郝嵩,所以我一定要去确认一番,告知于您,请您为我在使臣里安排一个位置,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什么麻烦,郝甜没说,盛景旷却也是知道的。
郝甜既是大昱有封号的郡主,又是徐氏家主,她去往别国,有心人要是从中作梗,造谣出郝甜勾结外邦而叛国一事,就算是假的,也会引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那还不如事先就同大昱的皇帝打好招呼。
盛景旷沉思一番,大手一挥,“花醴郡主,朕可以委派你出使大晟去参加他们新帝的大婚,但是,你要深知你代表的是大昱,不能做出任何不利于大昱之事,你可能做到?”
如果大晟的新帝真的是郝甜的养父,那么……
盛景旷好担心大晟新帝会拐走郝甜!
到时——
徐氏也可能被拐走!
盛景旷虽然不似他爹圣文帝那般蠢蠢欲动地想要吞下郝甜身后的徐氏与十二令执。
但是,徐氏与十二令执绝对是块大肥肉,盛景旷不急着一口吞下,却也绝对不会愿意分给别人!
“那是自然。”郝甜哄人绝对是一把好手,这是她从哄小崽儿们那里练就来的。
反正,先哄了盛景旷答应,给她一个名正言顺去大晟的恩典再说。
盛景旷得了郝甜的承诺,立马亲自写了诏书,还是两份。
一份是册封郝甜为公主的诏书,另一份是出使大晟的诏书。
盛景旷是这般想的,如果大晟的新帝真的是郝甜的养父,那么,为了拐走郝甜,必然会恩威并施,一定会封赏郝甜一个尊贵的身份。
新帝养女,封个公主那是必然。
所以——
盛景旷就先下手为强!
他先册封郝甜为大昱的一品公主,给了郝甜一个在大昱算得上是极为尊贵的身份。
郝甜已经嫁人生子,让她进宫已经是不可能,所以一品公主是盛景旷给得了的最高身份了。
反正,盛景旷就是要用尊贵的身份牵住郝甜,不让她被拐走!
郝甜哪里不知盛景旷打的什么主意,但白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她颇为“意外与惊喜”地领旨谢恩,告别盛景旷,抱着圣旨回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人对于郝甜出去一趟却抱了个公主的头衔回来,颇为意外,听得郝甜讲述了缘由,也就不意外了。
镇国公府的人,一大家子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盛景帝是什么想法!
郝甜趁势说了准备去大晟抢亲的事情,没人反对,只是有些不舍分离。
冉老夫人拉着郝甜的小手,一脸幽怨地叮嘱:“冉丫头,别贪玩,早点回来,别让外祖母望穿秋水。”
“外祖母,您放心,等我助阿娘抢回夫君,我就立马赶回来!”郝甜继续哄人。
郝甜依然管阮氏叫“阿娘”,但对于郝嵩这个养父,她就不好再在镇国公府的人面前称其为“阿爹”了。
冉老夫人拉着郝甜就是一阵絮絮叨叨的叮嘱。
别看冉老夫人在处理各种大事上都是干脆果断,并且雷厉风行,但她关心起人来,碎碎念的唠叨话语像是念经一般,起码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陆氏和云氏也是一阵叮嘱。
镇国公父子三人倒是只简单地说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没有絮絮叨叨的。
郝甜的一颗小心脏只觉得暖洋洋的,她被这么多的人关心着,惦念着,只觉心中熨帖温暖。
当晚,众人在冉老夫人的梅园吃晚饭,当做是践行宴。
大家好好地告别一番。
郝甜看着整整齐齐聚在一起的镇国公府一大家子,对于自己离开前去大晟,也没有后顾之忧。
盛景旷继位,他不似圣文帝那般工于心计,并且他刚刚登基,地位不稳,还需要仰仗镇国公这样的元老重臣。
再加上冉定初和盛景萱被圣文帝赐婚,盛景旷是盛景萱的亲哥哥,兄妹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盛景萱又是嫡长公主身份尊贵。
今后镇国公府和天家成了姻亲,就等于是坐在了一条船上,风雨共济了。
郝甜想着自己以前借了镇国公府的东风,也还了情意,她心底不再自卑地觉得自己无能,只知道占着便宜不偿恩。
一番思虑下来,郝甜在心中释然,她只愿今后众人就算分别,也各自安好无忧。
旺仔得知他的小伙伴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心心很是受伤,怨怪郝甜不带上他!
带他一起逃学多好!
外面肯定哪哪都好玩,哪哪都有好吃的,哪哪都比学堂里好!
旺仔对外面的认知就是觉得哪里都好!
反之,家里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学堂里亦然是这般不好!
郝甜自是知道旺仔的心情受到了伤害,但她的确不能带着旺仔去冒险。
三只小崽儿郝甜原先都不准备带的,也是担心前路的凶险未知。
只是,小花花是郝嵩的亲闺女,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她爹,自然该带着她去认爹的。
而小雪雪和小月月这两只,不带在身边,郝甜不放心,怕她们被百里羡给拐走。
不带有不带的烦恼,带也有带的烦恼。
思前想后一番,郝甜决定还是带在身边,因为她怕等她回来了,崽儿们被百里羡洗脑得只认爹不认娘了!
那简直是人间惨剧!
一顿践行宴,除了旺仔情绪低落,其他人都是有说有笑的,对于即将分别的感伤,大人们都藏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来。
倒是那要跟着郝甜出去玩的四小只,感受到了小伙伴旺仔的小失落,纷纷开口安慰。
小花花道:“旺仔哥哥,我给你带好多好看的花衣服回来。”
小花花最是臭美,最爱花衣服。
小雪雪道:“旺仔哥哥,我给你带好多好玩的小玩具回来。”
小雪雪最是贪玩,最爱小玩具。
小月月道:“旺仔哥哥,我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小点心回来。”
小月月最是贪吃,最爱小点心。
系统君獒宝:“旺仔哥哥……”
“不!你别说了!”旺仔伸出小胖手,捂住的獒宝的小嘴巴。
你们不说还好,一说……
旺仔觉得又失落又扎心!
这根本就不是安慰好不好!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炫耀啊!
嘤嘤嘤……
旺仔更加伤心了,他抱着郝甜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郝甜挑了挑眉,她觉得自己对旺仔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云氏也挑了挑眉,自打她生了二胎,自家儿子就和他不太亲近,她甚至感觉,旺仔把郝甜当成了亲娘。
因为,旺仔同云氏分别的时候,都没哭得这般凄凄惨惨戚戚……
啊!好酸!
八个多月的三胎孕妇云氏,感觉自己要抑郁了……
……
翌日清晨,五辆简朴低调却结实牢固的马车从镇国公府的后门出发。
昨晚已经告别了,今早就直接出发,免得再相送告别一场,平白增添离别的忧伤。
四小只是被郝甜从被窝里挖起来的,此刻歪在马车里的厚厚绒毯上呼呼大睡。
郝甜和阮氏守着四小只,二人都很安静,面色冷凝着,是为前路的未知而心有担忧。
十二令执里的卯兔尊者周信厚,化身车夫,在外赶车,胖牛也同他一起,坐在车辕上。
橙花、红缨、青绣,三人坐在最前面的那一辆马车上,江湖赶着车,巳蛇尊者柳英格坐在车辕上陪同着。
江朝赶着一辆空马车跟在第三。
后面还跟着两辆载满了行礼的马车,车夫是两个镇国公派给郝甜的高手,这是冉老夫人要求郝甜一定要带上的。
长辈们的美意,郝甜不好拒绝。
其实,郝甜这次出行,除了带上了易容换装的周信厚和柳英格,另外的十个令执,除了酒爷留在昱京城打理生意,其余的九人也都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护郝甜一行人。
郝甜不愿暴露十二令执的任何一个身份,所以,都是尽量避免让这些人在她的身边露面。
郝甜几人因为带着几个孩子,郝甜就有意将她们这一辆马车排在第二,这样,前后都有照应。
阮氏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大晟皇宫,郝甜深知她的着急,所以根本不等大昱的使臣队伍了。
郝甜都想好了,她们这一行人先潜伏进大晟,等到了大晟的都城,她看看能不能够潜入皇宫找郝嵩,如果不能,再等大昱的使臣队伍一起,光明正大地进大晟皇宫。
凡事至少做两手准备,这是郝甜的行事方式。
郝甜给自己这一行人安排了一个进入大晟的由头——探亲。
青绣扮作一个“贵夫人”,四小只是她的“孩子”,其余人都是她的“家仆”。
一行人去大晟是探望“贵夫人”远嫁的“姨母”。
阮氏是“嬷嬷“,郝甜是“奶妈子”,橙花和红缨是“贴身丫鬟”。
高门大院里的一等丫鬟,比小门户里的小姐还要金贵,青绣是三个丫鬟里最能扮演出贵夫人气质神韵的,郝甜就挑了她。
这般安排,是为了转移视线,方便郝甜和阮氏行事。
昱京城的城门刚开,郝甜一行人就来了,五辆马车顺利出城。
郝甜回望一眼高然耸立的昱京城楼,内心唏嘘。
来时以为不过是另个郡主封赏,再办个认亲宴,就可以回花醴县。
哪知——
在昱京城里久待了大半年的时间,离开时,却是奔赴另一处陌生的地方,一时半会儿依然是回不了花醴县的。
花醴县于郝甜而言,是故土,是她的地盘,她很是怀念在花醴县当地头蛇的日子。
五辆马车低调前行,一辆同样简朴低调的马车,遥遥跟在了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