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曜有些动摇,这些批下去的奏折,都是要实施下去的,实践出真知,是糟粕还是精华,很快见分晓。
他学了很多,却难有用武之地,也忐忑自己是否有帝王之才,更甚者,他想知道,自己能否获得那人的肯定。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抵上他的额头,“别怕,有我呢!”
他抬眼看她,目光复杂而幽深。
同样出自天家,自己是嫡出长子,年幼却被打入冷宫,为奴才所欺,为父亲所防,为朝堂所弃,这人与风帝毫无血缘,却能得如此恩宠。
这一刻,在感恩于她回护的同时,却阻止不了内心滋生的阴暗嫉妒。
不知她看出了什么,忽而轻轻一笑,眼中略有些嘲讽,“你当父皇为何宠我?还不是为了宸宸,看似对我委以重任,其实是为宸宸笼络人心,我们的父皇呀,以为我们一母同出,这辈子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对方。”说到最后,不知为何有些伤感。
这份忧伤是为风宸,他忽觉得不爽,几乎是强硬地开口,“在我面前,不要叫他宸宸。”
她一怔,随即弯了嘴角,“好,我们不说他。”
……
“陛下,陛下?”
思绪被瞬间拉回,风曜眨了眨眼睛,入目的是吕安焦急中带着固执的脸孔。
吕安的神情实在是太严肃,带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决心。
这种仇视,是针对风宸的?
也是,他提出了建议,自己却迟迟没有反应,他能不急了么!那人去了,不是结束,反而是另一个开始,那些前尘,像跗骨之蛆,紧紧地缠绕着他,无时无刻地触景伤情。
他与她在这个宫廷里生活了十几年,想要摆脱她,除非离了这宫廷,他又怎舍得离了这宫廷。
他千辛万苦得来的权势,他牺牲她换来的所有,他与她,十几年的记忆。
风曜叹了口气,再抬眼时,眼中迷雾不再,俨然恢复成一位冷酷镇定的君主,“就算抓住了他的把柄,就这样治他的罪,岂不便宜了他?”
吕安无语凝噎,他想说,欺君之罪不好治啊,即便是治了,可斩头,可凌迟,可剥夺权势,幽禁终身,那也不便宜了啊!
这可是重罪啊重罪,怎到了君王口中,反倒是便宜了,他倒是说说,什么才是不便宜的。
风曜也确实给了他答案,“他不是自诩聪明,为储君不二人选么,朕要让他知道,即便给他二十万兵马,他也不是朕的对手,朕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刻骨的恨意和不甘自眼底蔓延,竟让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显出几许疯狂和狰狞。父皇,我要让你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如何败在我的手下,最适合坐这个天下的只能是我。
青儿,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要向你证明,你的教导是成功的,你将我当帝王培养,我就必得是这天下最合格的帝王。
风宸,我要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如何击溃你,击溃你的军队,击溃你的自尊,你不是想替她报仇么,好下去见她去邀功?
我便让你生不如死,却不能死。
败在我手下的你,又如何敢下去见她?
我要将你囚在这宫中一辈子,面对自己的失败。
即便他因权势,舍弃了她,但他毕竟爱她,那她就只能属于他,即便是死了,也属于他。
吕安已经被震傻了,就连姜城也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愕之色。
吕安只觉得痛心疾首,说话便忘了分寸,“万万不可,风宸是什么人,陛下这是玩火自焚吶!”
他不同意他的提议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放任风宸坐大,和他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这帝王之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风曜抿着唇,微微眯了眼睛,“怎么,爱卿觉得朕赢不了风宸?”
吕安哪敢这么说,心中憋屈,颇为沉重地开口,“江山不是儿戏,陛下莫要意气用事。”见风曜不为所动,他索性豁出去了,“风青岚已经死了,您何必还要争这口气,便是争赢了,那人也活不过来。反倒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更应该牢牢地守护,防范于未然,杜绝一切危机的可能,怎可引狼入室,自毁长城!”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男人的意气之争,还是争风吃醋。
帝王权谋,赢便赢了,输便输了,哪还要什么堂堂正正,心服口服。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放肆!”风曜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茶杯里的茶水溅出少许,他怒目而视,嗓音极寒,“吕安,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
吕安将腰板挺得笔直,一副豁出命的架势,“臣问心无愧,即便陛下要杀,臣也要说。若陛下还存了此种心思,便先将臣办了,否则,臣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陛下自毁长城。”
风曜盯他半响,眼中当真涤荡着几许杀气。
吕安心道,若风曜真的杀了他,那这江山,也将倾了!
最终,风曜却是收敛了气势,坐回龙椅,挥了挥手道:“朕累了,都下去吧!”说罢,他闭上眼,手抚额头,似是累极。
吕安还想再说,姜城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臂,不容质疑道:“吕兄,适可而止。”
闻言,吕安放弃了挣扎,任由姜城将自己拖了出去,只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了那闭目沉思的君王一眼。
待人出去之后,风曜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冷光烁烁,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风宸,你便是死,也该由我亲手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