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是背光,看不清楚来人。
慕容泰只当沈肇又回来了,大骂:
“沈肇,你他妈的还真是管闲事管上瘾了!别当你爷爷是个大将军就了不起!论官阶,与我祖父碰上,他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侯爷呢!连圣上都要对我祖父敬三分的!你他妈算什么鸟东西——”
骂着骂着,话音自动停住。
脚步纷至沓来,听声音不止一个人。
有人声:“早听说邺京侯府二少狂狷清傲,果然好大的口气。”
一个伟岸青年男子出现在视野之内,左右两边还有两名便装打扮、孔武有力的侍卫。
慕容泰站起来:“你们是谁?”
三人身子一让,后面男子显露在慕容泰的眼前。
舒衣广袖,紫金蟒带,玉冠束发,狭长深眸清看不清思绪,面色有些苍白,好像大病刚刚初愈,却风采夺人,满身俊美又不失男子阳刚美。
是他!慕容泰瞳孔放大,就像看到了天敌。
如今的他,年轻一些,眉眼锋芒没有那么外露,可举手投足,仍尊贵傲然。
天牢中,犹记前世,这个男子亲自来天牢提审。
隔着囚牢栅栏,慕容泰披发跪地,为自己求情,将污水反泼在云菀沁身上:“皇上,臣是冤枉的,你不要听那贱妇一面之词!她见臣与她妹妹倾心相爱,由妒生恨,才诬告臣——”
牢门外,男子眼神如冰淬过的刀锋,根本就懒得听他解释。
狱卒开锁进来,将慕容泰绑在墙壁上,
尺长的铁钉银光一闪,钉了下去,穿透他的琵琶骨,与墙壁合二为一。
“啊——”慕容泰一阵惨叫。
等牢门外的人离去,他被拔掉铁钉,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昏迷了足足两天两夜。
偶尔,有狱卒的对话飘进牢内:
“……侯府那位大义灭亲的少夫人,快不行了……”
“听闻皇上将大内最有名的妙手舒御医派去了,还带了不少国库名贵药方,这样也救不了?”
“救不活哇,听说体内沉疴已久,被人灌了许久的慢性毒药,怕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人这会儿都昏迷了。你不知道,那日告了御状后,慕容老夫人就准备将这孙媳妇儿给赶出去,看皇上对少夫人青眼有加,才不敢,但慕容老夫人将少夫人院子外的下人都给轰走了,快死的人,连伺候和送终的人都不给一个……可怜啊。”
“哎,说起青眼有加……你听说了么,前日皇上晚间微服出宫过一趟,听我一名熟人太监说,是朝着侯府的方向去的……”
“不会吧,你是说皇上去侯府看望那名病危的少夫人?”
……
慕容泰从回忆中拉回心神。
重活一次,他本想借着云菀沁,投靠这名未来天子,今生重新挣一个锦绣前程,可如今看来,那贱人不领情,与自己的计划有些出入……若是不行,他也能改变战略,将这男人拉下马,——到时看这夏侯世廷还有没有皇帝命!
唇角浮出一丝险恶的笑,慕容泰的底气提了上来。
“原来是秦王,今天怎么难得出王府。”慕容泰揣测着他来的意图,他不会是看见刚刚那一幕了吧?
夏侯世廷眼脸一抬:“听说二少最近刚刚堕马,伤了头?”
慕容泰不知道他到底玩什么花样,纳闷:“秦王这是什么意思?”
“那不介意再伤点别的地方吧。”语气悠如琴弦,淡如流水。
施遥安立刻朝两边侍卫喝:“还愣着?”
一名侍卫上前将慕容泰从背后一夹。
慕容泰醒悟过来,刚才的事,秦王果然看到了,这是要帮那贱人出头?
他一边挣扎,一边毫不留情地挑破:“秦王殿下,沁儿与我近来有些误会,我今儿与她见面只是想解释,再怎么也轮不到秦王来管,秦王不要忘记了,云菀沁是我的未婚妻,您这是想干涉别人家事、夺人妻子?”
夏侯世廷语气清寒,笑意却如同鬼火在唇角一跃:“夺?不是你的东西,本王拿走了,不叫夺。”
走近两步,夏侯世廷的目光扫过慕容泰的胳膊:“这只手是慕容二少的,本王若取了,那才叫夺。”
“你——”这是什么歪理,慕容泰条件反射想要捂住胳膊,却又被禁锢住。
咻一声,夏侯世廷将石子一甩,一个抛物线划过半空,坠在地面的瞬间,一名侍卫不知道用什么塞住慕容泰的口,另一名上前便拳打脚踢。
拳头腿脚如同疾风骤雨,慕容泰捂住头脸,只听男人声音又飘来:“哪里犯错,打哪里。”
两名侍卫一愣,短暂地停手,对视一眼,其中一名侍卫马上一脚踢上去,正中慕容泰的下盘!
“啊呜”一阵哀嚎从唇齿里还没完全溢,另一名侍卫将他衣襟一拎,屈膝一躬,擂上他子孙根!
若刚才云菀沁那一顶,还能叫疼,这一次,慕容泰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只怕几个月都振不了雄风。
他噙着嘴角一线血丝,在间隙中护着重要部位喘着:“啊——秦王到底是皇子,若被皇上得知殿下仗势欺人,秦王的名声只怕不好听吧,啊——别打脸!”
“仗势欺人?”夏侯世廷耸了耸肩:“你有本事也能仗势,可惜了,你投胎的技巧没本王厉害。”
施遥安怔了一下,嘿,三爷的嘴脸什么时候这么无赖了,不过这副无赖相……倒也挺大快人心的,想着,径直走到慕容泰面前,衣领子一拽,目色发厉:“若圣上听到今天的风声,慕容二少可就不是皮肉之苦了。”
“呼呼……”慕容泰大口喘息着,心中一震。
王府里的影卫都是厉害角儿,手段多得很,能打得人外观上一点伤势都看不出,不断骨头不流血,其实已经伤筋动脉,十天半月下不来床。
一顿胖揍中,施遥安偷偷看了主子一眼,嗯,脸色已经阴转晴天了,摆摆手:“再打会儿,打累了就算了!”说着与主子背朝巷尾,扬长而去。
影卫的体力都好得很,怎么会容易累?
深巷内,压抑着的男子惨叫,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
回了府,从后门进了盈福院,已是近夕阳。
这是第一次易容扮男装出府,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云菀沁进了卧室,见初夏额上有些淤青,从妆奁盒里掏出一个鹅颈蓝花小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