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开了口,语气淡淡,却有种不容置喙的严厉:“二少摔了脑袋的事,今后不得再提!如今全家都以为二少染了风寒,不能吹风见人,你是想嚷给侯爷知道吗?大公子若是知道了,更不知道在侯爷面前说什么风凉话!”
小丫鬟连忙消音。
两人脚步渐远。
原来如此,云菀沁笑起来。
慕容泰还是老样子,太看重仕途和名誉,容不得升迁路上的一点阻碍。
他一向自恃各项全能,骑射马术样样精通,比堂兄强几个等级,这是他争夺世子位的最大砝码之一,如今跟堂兄争宠争得正凶,怎么会让人知道自己从马上掉下来摔得脑袋都破了?
正是想着,假山外又传来脚步,这次显然是一个人。
步伐轻盈,急促,是个女子。
云菀霏猫着腰朝慕容泰的院子走来,见四下无人,偷偷窜进了慕容泰的院子。
驾轻就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慕容泰的居所。
云菀沁从二妹阻止自己参加寿宴就开始怀疑,云菀霏会不会早就跟慕容泰搭上了?
后院都是白雪惠做主打理,云菀霏在她的放纵下出府勾搭男人,实在太容易了。
云菀沁本来还在头疼,怎么把云菀霏和慕容泰弄到一起给人欣赏,现在可好,这个二妹,自己迫不及待地找来了情郎的院子。
脚步声起,一名丫鬟端着茶往这边走来。
是慕容泰院子里的一名端水丫头,手上提着茶壶和杯盏。
茶具胎质润泽饱满,是贵重货,一看就是端给里面的主子享用。
云菀沁与初夏耳语一番,初夏会意,几步上前,挡住那丫鬟的路,慌张道:“这位姐姐,我是云侍郎府上的丫鬟,今天陪我家主子一起来给侯夫人做寿,刚刚陪我家小姐逛后院,我怕小姐口渴中暑,去厨房要了壶水,一下子功夫,我家小姐就没了影!侯府太大了,我不熟悉地形,怕闯到主子的院子了,姐姐能不能帮我在四处看看?我家小姐刚刚就是在这边跟我分开的,估计就在附近!”
今天客人多,丫鬟也没怀疑,一听是云家的小姐,跟二少订过娃娃亲的,指不定是未来少夫人,更不敢怠慢,将茶具放在手边的棋盘石桌上,点头:“我这就去看看!”
初夏见丫鬟跑开,将桌上茶壶的水倒干净,然后将自己紫砂壶的白菊茶尽数倒了进去。
那丫鬟找了半天没找到,初夏见她回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忽然记起来,小姐说想去水榭,估计是去了那儿,我再去那儿看看,我瞧姐姐还有事忙,就不麻烦姐姐了!”说着一溜烟儿地跑了。
云菀沁见初夏事儿办妥了,边走边拍拍她脑袋瓜子:“孺子可教也。”她本来没想过加这个下三流的小手段,可这是白雪惠赠的,当顺手还给她吧。
初夏明白云菀沁想做什么了,小姐想退婚,可退婚的女子名誉多少都有损,若是男方犯错就不一样了,自家小姐成了受害者的地位,并不会影响以后嫁娶,只是二小姐……啧啧,可真是倒霉了,不过也活该,谁叫她肖想未来姐夫!
初夏心里一舒,又问道:“小姐,那怎么将客人引到慕容二少的院子里去?”
这个,恐怕就要画扇了。
云菀沁嘴角一扬,道:“咱们去找找画扇。”
**
归德侯府为敕造御赐府邸,宽大广深,能够抵四五个侍郎府。
日头渐渐高了,云菀沁越走心跳越快,身子也燥热,心里呸了一声,白氏的那个药粉,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吞了一小口就心神不宁,全身躁动,要是真的一杯灌下去了,还不知怎么出糗!
再一看,已经走到了侯府的水榭边,旁边是碧波荡漾着的湖水,云菀沁打算先消一消药性,吐了口热气:“先停下来,凉快一下。”
水边温度低,吹了会风,云菀沁舒坦多了,正在这时,精雕玉造的水榭内飘来声音。
一名珠冠华带的男子身着紫袍,背着手,身边跟着几名锦衣随从,朝着对面的一行人,挑着眉,面带挑衅:
“本王的玉佩掉下湖去了,本王的几名侍从都不会游泳,你跳下去给本王拣一拣,难道还委屈了你吗?”
紫色,大宣皇室才能穿戴的颜色。
男子是魏王夏侯世渊,因为母亲韦贵妃宠冠后宫,这魏王生性跋扈刁钻,连太子夏侯世惇,也要卖这皇弟两分面子。
云菀沁移了视线,魏王对面的男子之一,竟然是沈子菱的兄长,今天的宾客之一沈肇。
可是魏王这番话,并不是对着沈肇说的,而是朝沈肇身边的一个人。
那人身穿侍从的服饰,比本来就腿脚修长的魏王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侧脸鼻梁高耸,浓眉墨染,冰雕钢凿一般的丰神俊朗,只是肤色有些黑,且黑得不自然,将俊美压下去了七八分。
虽然一般人看不出来,但云菀沁熟悉妆容,还是一眼看出来了。
这人易了容。
只是,这个妆化得太用力过猛了。改变肤色,固然能改变相貌,但五官若是不变,熟人还是能看得出来,
正想着,她看见沈肇开了口:“魏王殿下,不如由我去拣。”
“你一个将军府的公子,本王怎能叫你去做这种下人做的事?”魏王不依不挠,好像就是认定沈肇那个侍从了:“本王瞧你身子健朗,长得也高大,就算淹也淹不死,不如就你吧。”
那人并没立刻答应,却不经意一抬袖口。
修韧的手指露出一截,一抹碧绿在阳光的照耀下,氤氲出一圈缭乱而叫人迷惑的光晕,正好落在云菀沁的眸子里。
是个玉扳指。
扳指除了是装饰品,也是一种护手工具,用于武人勾弦,世家公子身边的侍从戴扳指,并不奇怪。
且,在众人眼中,那扳指也不算很名贵。
可是,云菀沁却眼皮一跳,吸了一口气。
她见过那玉扳指。
相国寺。拥抱。手掌揽住她腰,轻声低喃。
那貌不惊人的玉扳指,如今,戴在一个未来可能君临天下的人手上。
而,这个男子,貌似遇到了点小麻烦。
要不要帮一把?云菀沁唇角勾起一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