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屿轩被逗乐了:“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跟老头子似的。”
墨北叹气:“可不是么,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啊。”
卫屿轩揉了个纸团砸在他身上:“滚,你这么点年纪都喊老,我怎么办?”
墨北把纸团展开,“这跟年龄无关,是心境问题。”
卫屿轩说:“别胡扯了,快点说到底遇到什么问题了?”
墨北不出声,用皱巴巴的纸折帆船。
卫屿轩说:“为小柏的事?你刚才不都说了,已经解决一半了。只要刘正扬肯收手,剩下的事都好处理,柴狗子那些人不是小柏的对手。要我说小柏早就该让老滕帮忙了,他们在深圳的生意老滕也有份的,小柏有事他帮忙那是理所应当。”
墨北说:“我也这么想。”
卫屿轩说:“那你愁什么?”
墨北把帆船又拆开,折了颗心,说:“夏多。”
卫屿轩莫名其妙:“夏多怎么了?”
墨北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卫屿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我觉得、觉得……夏多好像喜欢我。”
卫屿轩更加莫名其妙:“他不是一直都喜欢你么?”看看墨北皱起来的小脸,卫屿轩恍然大悟,顿时也结巴了,“不不不会吧?”
墨北又叹了口气,把那颗心也拆了,将纸撕成细细的一条一条,“他现在还跟过去一样,找我的次数也不算频繁,每次见面也还是跟以前一样……拉手啊亲脸啊开玩笑什么的……可是,那种感觉不一样,你懂么?就是以前我知道他是觉得我小,我们对喜欢的小孩不是也喜欢抱抱亲亲的表示亲昵么?可是现在同样的动作做出来,唉,性质不同了。”
卫屿轩愣愣地听着,说:“之前夏多倒是跟我聊过,让我帮他确认他是不是喜欢男的。其实我差不多也是在他这个年纪知道自己是喜欢男人的,可是,说起来他就算喜欢上谁,不也该是比他年纪大一些或是跟他同龄的男生么?怎么会是你呢?”
墨北很苦恼:“我也这么想啊。那个乔赟其实也不错的,还喜欢他,怎么夏多就不能和他在一起呢?”
卫屿轩先是替夏多辩解了一句:“那也不能因为乔赟喜欢他,他就必须喜欢乔赟,爱情又不是交换来的。”随后又有些为难地问:“那你呢?你是不是……呃,我觉得问你这种问题简直太荒唐了。”
墨北苦着脸说:“我是。”
卫屿轩托着脑袋叹气:“你们这些孩子都怎么长得,这么小就什么都懂。”
墨北说:“你不也是从小孩过来的么。”
卫屿轩想了半天:“至少我十岁的时候可没为这种事发愁过。”
墨北:“唉。”
卫屿轩说:“那你现在烦恼的,到底是夏多喜欢你而你不喜欢他,还是夏多喜欢的你年纪太小了?”
墨北愣了一会儿,前者是把自己和夏多摆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忽略掉年龄等因素,单纯拷问内心情感;而后者则抽离出来用成年人的角度去审视一个小小少年的初恋。怔了半晌,墨北说:“也许是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去谈恋爱的人来看待,一直都把他当成个孩子。而且我也不清楚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一种出于习惯的错觉。”
卫屿轩说:“很多时候我们连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清楚,更何况是别人的。反正你们都还这么小,即使错了也有的是时间可以纠正。——只要你别动不动就说自己老了。”
墨北把纸条揉成团掷回去,卫屿轩接住,顺手扔进纸篓,微笑着说:“顺其自然吧,有些事再烦恼也是没用的。”
墨北抱着枕头躺下去:“也对,得一日逍遥且享受一日吧。”
卫屿轩摇头:“越说还越来劲了,老墨。”
墨北:“哎,老卫。”
☆、52new
和卫屿轩聊完,墨北对夏多的态度就自然了许多——当然以他平时那副冷淡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自然的。
反正夏多现在年纪还小,见过的人也少,会对熟悉的人产生爱情的错觉也是有可能的。夏多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以后也只有越来越优秀的,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吸引到很多弯男直女,其中也一定会有能与他相匹配的,到时候夏多自然就会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所以,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就让墨北再多享受一下他的亲昵与呵护吧。
……不过,要是有个拉锁能把夏多的嘴给拉上就好了,这孩子一兴奋起来就聒噪得让人受不了啊!不就是跟他一起来看场电影嘛,至于这么高兴吗?
夏多可不知道墨北心里想什么,他就是开心,一起来看电影什么的,太像是正式约会啦!想想看,他带着自己的小男友在黑暗的影院里拉小手得是什么感觉!呃,虽然墨北还不是自己的小男友,虽然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拉小手也是平常事,可是,只要一点点想像力,那就完全是另一片新天地!
“北北想吃什么?可乐?锅巴?瓜子?”夏多搬着指头数,离电影开场还有段时间,就算墨北想吃烧鸡他也有功夫去买。
墨北说:“买两瓶水就好。”他不习惯在影院里吃东西,包括爆米花都接受不了,更无法理解那些带着汉堡、鸭头之类的食物进电影院的人。
夏多点头:“好,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说完就跑了。
墨北站在大厅里,无聊地看着墙上贴的海报。今天要看的是周润发和张艾嘉主演的喜剧《吉星拱照》,也许是因为这片子老少咸宜,不少观众都是一家老小一齐来的。
一个和墨北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嘴里呜呜地叫着四处乱跑,他妈妈在后头追也追不上,气得直骂,小男孩充耳不闻,欢快地把自己当成一个火车头横冲直撞。
墨北不得不往墙边挪了挪,免得发生撞火车的悲剧。在那个孩子一头撞到某位大妈的屁股上之后,孩子妈终于把他给逮住了,一脸尴尬地向大妈道歉。大妈心宽体胖性格好,笑眯眯地捏了两把小男孩肉乎乎的小脸蛋,反倒跟孩子妈搭上话,说起了育儿经。
墨北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心想自己重生之后还没有一家人一起来看过电影呢,不如找个时间……
“墨小北?”随着一声大叫,万小酌跑了过来,身后是王盛和乔赟。到了跟前,万小酌先往周围撒么了一圈,问:“夏小多呢?”
墨北一挑眉:“我就不能是和别人来的么?”
王盛大咧咧地说:“夏多不是说要来找你看电影么,这小子太不够义气,死活不跟我们一块来。他人呢?”
墨北的目光在乔赟脸上一掠而过,说:“买水去了。”
正说着,夏多拎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见到三剑客微微一怔,“你们怎么也来了?”
万小酌说:“嘿,还真就只买两瓶水啊?怎么不买包瓜子啥的?”
夏多说:“北北说他看电影的时候不爱吃零食。”
乔赟轻笑一声,说:“你这实心眼儿的孩子,人家说你就信啊,小孩哪有不爱吃零嘴儿的,墨北是跟你客气吧。”看着王盛和万小酌说,“你们吃什么?我去买。夏多你呢?墨北?”
夏多淡淡地说:“北北才不会跟我客气呢,反正他说什么我照着做就行了。”
乔赟的脸色微微一僵,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万小酌就拽着他往外走,欢快地说:“我看见门口有卖烤地瓜的,走,买两个去!”
王盛一边摇头一边跟着走,嘴里抱怨着:“看电影吃烤地瓜?你这什么品味啊?”
夏多把两瓶水的瓶盖都拧开再拧回去,依旧拿在自己手里。他看了墨北一眼,突然解释道:“我跟乔小二谈过了,不过他说要等我三年,如果三年后还是不行,他才放弃。其实,我觉得他这是浪费时间。”
墨北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夏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怕你误会啊。”
墨北为难地看着他,夏多吐了下舌头,调皮地说:“我知道你是想说我这也是在浪费时间。可我愿意,嗯,就因为将心比心,所以我也没法对乔赟怎么样啊。”
墨北说:“我该表扬你一下吗?”
夏多笑道:“有奖励吗?”
墨北警惕地说:“没有!”
夏多撒娇:“这个可以有的。”
墨北说:“这个真没有!”咦,这对话好像有点耳熟……
三剑客的票就在墨北、夏多后一排,这让墨北有种后脑勺被红外线瞄准镜给对准了的感觉……
看到周润发一脚把老鼠给踩成了纸片状时,夏多笑得前仰后合,感染得墨北也笑出了声。看到小不点想在十二点和小女友一吻定终身,却阴差阳错地总也不成功时,夏多悄悄握住了墨北的手。
墨北在夏多耳边说:“你要是敢半夜十二点来亲我,我就把小猫塞你裤子里,让它咬掉你小jj。”
夏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没、没想这个呢。”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小声说:“那不在半夜十二点亲你就可以吗?”
墨北扭头,青春期的小男生都是被荷尔蒙搞得智商下降的吗?唉,瞄准后脑勺的现在不是红外线,是激光!
夏多的手是温热的,让墨北舍不得挣开。这孩子火气旺,不像墨北天气冷一些手脚就冰凉,他都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气血不足,将来不到四十岁就要秃顶……嗯,真是嫉妒夏多啊!墨北用力捏了一下夏多的手,恰好大银幕上的小情侣终于啵到了,夏多惊喜地转过头,在墨北脸上啾了一下。
墨北:“……”他不是想要这个啊!后排的乔赟已经忍不住要扣扳机了有木有!这种小男孩之间的争风吃醋根本就不好玩啊!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是喜欢宽肩蜂腰长腿有肌肉的成年男人,不是夏多这种未成年,也不是乔赟这种小白脸啊!就连楠哥现在那样子都还不够格,怎么也得是龚小柏那级别的……擦!就算是在心里,这种把小姨的男人拎出来做比较当标杆的行为,墨北也觉得会有负罪感的。好想给自己两嘴巴,胡思乱想什么啊!
都怪夏多!
夏多不明白为什么一场喜剧看完,墨北反而不搭理自己了。不过这几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墨北阴晴不定的脾气,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受伤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逐渐被锻炼出了男人宽厚的胸怀和百折不挠的毅力!长此以往,自己一定能够成长为一个“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的好男人!
感谢北北!
字幕一出来,观众就纷纷站起来往外走,墨北不得不跟着站起来,不然坐在里面的人没法出来。一起身就不得不随着人群往外走,这让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距离太近的墨北有些不舒服。夏多从后面搂住墨北,用身体给他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墨北心想,单是夏多这份细心体贴,就足以打动人心了,他简直可以预见到夏多长大以后会有多么受欢迎。
电影院外面有不少卖零食的小贩,还有等着下一场电影开场的观众,人多得把墨北夏多和三剑客给冲散了。这倒正中了夏多下怀,他拉着墨北一边走一边说:“去我家玩吧,姑姑念叨你好几天了,说你也不去看她了。”
墨北一想还真是好长时间没去看望夏老师了,有点不好意思,说:“等等,我买点水果给夏老师。”
夏多也不客气:“好啊,那买个菠萝吧。你身上钱够吗?”
墨北点头,两个人跑到水果摊去挑菠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口哨声,墨北回头一看,不由皱起了眉。
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茫茫然地在原地兜着圈子,已经是深秋天气,她身上却只穿了条薄薄的线裤,上身的大汗衫不知为何还刮破了一大块,露出赤裸的饱满的乳房。不少男人都猥琐地盯着她的胸部看,可姑娘似乎毫无所觉,谁看她,她就冲人家傻呵呵地咧着嘴笑一笑。
这姑娘是个精神病人,经常在诸如电影院、文化宫这类热闹的地方出现,有时候她身边会跟着年迈的父母照看,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乱跑。她虽然精神有问题,但没有暴力倾向,所以大人小孩都不怕她,有时候还会有小贩拿卖剩下的水果、零食给她吃。
墨北看到她坦露的半边乳房上有着清晰的手指印,下半身的裤子脏得不像样子,心里顿时一沉。
夏多犹豫了一下,说:“北北你等我一下。”然后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走过去,嘴里哄着:“别动哦。”把外套给那姑娘穿上,系好扣子,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墨北把买菠萝的钱递给小贩,跟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夏多跟前,说:“我问过了,她家就在电影院后边,咱们把她送回去吧。”
夏多说:“好。”他牵着那姑娘的袖子,说:“我们送你回家。”
姑娘傻呵呵地笑了笑,乖顺地跟着他俩走了。身后有人嘀咕:“多管闲事。”刚才卖给墨北菠萝的小贩是位中年妇女,大声地说:“有些人哪也积点德吧,祸害人傻子算什么本事,良心都叫狗吃了!”
墨北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掠过之处,很多人都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笑。
夏多忍不住说:“这些人怎么这样?”刚才他也看到了那指痕,禁不住有种不好的揣测,可是这种事发生在一个有精神病的姑娘身上,恐怕是查不出真相了。
墨北咬了咬嘴唇,说:“在有些人眼里,精神病就和流浪猫流浪狗一样,没人权,可以任意欺辱。他们只是看两眼,没有自己动手祸害人,已经可以自诩清白无辜了。”
夏多难受地看了傻姑娘一眼,傻姑娘全然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她歪歪头,冲着夏多笑了。
☆、53new
因为刘正扬一句解释都没有地甩手离开了云边,柴狗子就被架到半空中晾着了,他甚至还不如火柴,人家是提早被超度了,现在倒可以躲旁边冷眼旁观自以为能一步登天的柴狗子是怎么被龚小柏收拾的。
且不说柴狗子心里把刘正扬恨成了什么样,反正他就算想找刘正扬算帐也不可能是现在,龚小柏正是放开了手脚对付他,柴狗子已经被逼进了死路。
墨北没有太多地过问这些事,龚小柏自有他的一套做事方法。墨北现在忙的是准备出版自己的推理小说合集的事。
北纬37是个勤奋的作者,如今在各杂志上发表的推理小说已有三十余篇,翻译的国外长篇小说也有三本之多,在国内推理界已有一席之地。最让读者们感觉玄妙的还是他的神秘。虽然编辑部每个月都会转交不少读者来信,但能得到北纬37亲笔回复、甚至是长期通信往来的却是屈指可数,而他们得到的通信地址也并非北纬37本人的地址,而是清晰的一个“转”字。
其实别说是普通读者,就是编辑们也对北纬37几乎是一无所知。张晓光自诩与北纬37关系最为密切,可这近两年的时间里他都没能与北纬37通过电话,有一次他按照北纬37留下的地址兴冲冲地跑到了云边,可见到的那个姓卫的年轻人却十分礼貌地告诉他,北纬老师出门旅游去了,让张晓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事后北纬37在信中重复了钱钟书的那句流传甚广的话:鸡蛋好吃就可以了,何必非得知道下蛋的母鸡是谁?甚至还毫不客气地指出,张晓光这种未经允许就登门造访的行为对他来说并非惊喜。也许在张晓光心里,这次见面是情理之中,是场欢聚,但对于北纬却是有不愿相见的理由,而且他也早就在通信中明确拒绝过,结果张晓光还是来了,如果这次他不是恰好出门旅行,那岂不是陷入见与不见的两难境地了么。既然是朋友,理应尊重对方的选择、体谅对方的难处,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就做出这种近乎“强迫”的事,又岂是朋友所为呢?
张晓光郁闷了好久才想通,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一般人看来的确很平常,甚至大多数人可能都会站在他这边埋怨北纬不通情理,可是若真设身处地站到北纬的角度去想想,那自己确实是强人所难了。不能以常理相待,这大概就是与怪才交往的道理吧。
张小编辑生性赤诚,一旦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当然就要道歉、弥补。于是本来还在计划中的出合集的想法,就被他迅速提上了日程,各方面资源他都在替北纬37争取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