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说:“废话,比他更不靠谱的人不多。”
夏多噗哧一下就乐了:“倒也是。那你也该知道,得罪李维这样的人不值当。”
墨北生气:“难道就让他打我姐的主意啊?”
夏多叹气:“要不得空我劝劝他吧。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我的。”
墨北知道李维的脾气,这主儿打小就被家里给宠着惯着,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可喜新厌旧的速度也是一流。前世李维虽说总偷偷摸摸在外沾花惹草,可是对墨洁的感情能维持差不多二十年之久,就李维本身来说,也真是难得了。
“北北,”夏多停了下来,“你之前……为什么不理我了?”
墨北怔了怔:“之前?”
路灯的灯光从夏多后面照过来,身体的边缘线被逆光勾勒得十分明显,而面部则大部分被隐藏在暗影中,莫明地有种微妙的忧郁感。
恍了恍神,墨北才明白过来夏多指的是什么。
之前最后一次和夏多见面是在姥姥家里,那时候墨北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不太正常,他以写作为名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夏多兴冲冲地来找他去钓鱼他也没给开门。夏多在门外游说了半天,墨北心烦意乱地吼了他一顿,夏多就走了。
现在想想,自己把坏情绪发泄到无辜的夏多头上,实在是有点过分了。方才因为夏多自然而然的态度,墨北几乎觉得两个人好像还和过去一样亲密,现在突然被提醒着想起来,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又尴尬又愧疚的感觉。
墨北一时答不出话来,夏多说:“我以为你讨厌我了,每次找你出来玩你都不出来,后来干脆连门都不开,面都不见。我对着门板说话,越说越觉得难受,越难受就越想说清楚,结果还把你惹烦了……”
“对不起,这是我的错。”墨北说,“我那段时间心情不好,谁都不想理,就想把自己关起来。”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想与这个世界隔绝,想……想逃避一些事情,假装看不到它,它就不会发生。那时候我不是针对谁,就是会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夏多,问你个问题。”
夏多愣了一下:“你问。”
“你为什么对我好?”墨北问。
夏多又愣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墨北换了个问题:“那你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找我玩?”
夏多说:“那么久的事情了,我想不起来了……”
墨北固执地追问:“总有个原因的,你再想想。”
夏多想了半天,说:“可能是觉得你好看,后来接触着接触着又觉得你人不错,挺对脾气的。哎呀,北北,这讨厌一个人都是有原因的,可喜欢一个人不一定有原因啊。而且喜欢是会累积的,喜欢你这一点,又喜欢你那一点,喜欢你的全部,喜欢跟你有关的一切,今天喜欢你,明天觉得比今天还要喜欢你……这么累积下去,喜欢也越来越多,一个喜欢的原因变成很多很多个喜欢的原因,哪里还说得清楚?”
墨北怔怔地看着夏多,夏多被他看得脸红:“怎么啦?”
墨北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移开视线,“简直像场告白。”
他声音太低,夏多没听清楚,追问道:“你说什么?”
墨北摇摇头:“我问了个蠢问题。好啦,快走吧,回去晚了我妈该唠叨了。”
夏多牵着他的手走路,一边走一边问:“那你现在心情好了吧?不会再把自己关起来不理我了吧?”
微风拂过脸颊,温暖而轻柔,墨北觉得自己的心就跟这夜色一样宁静而柔软:“那你生我的气吗?”
夏多不好意思地笑笑:“开始是生气的,后来就是不好意思去找你,怕你还那样。北北,我们拉勾吧,说好了以后谁也不能不理谁。要是有谁心情不好,要对另一个讲出来。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嘛,把开心的事告诉另一个人,就能获得双倍的开心;把悲伤的事告诉另一个人,就能让悲伤减半。”
墨北认真地想了想:“期限是多久呢?”
夏多说:“永远!”
墨北笑着摇头:“不好。就约定到你交女朋友为止,好不好?”
夏多说:“为什么?就算有了女朋友,不,就算将来我们都结婚了,都变成老头子了,我们也可以是最好的兄弟啊。”
墨北轻轻笑了一声,说:“不一样的,会变的。”
夏多乐观地说:“也许会变得感情越来越好呢。”
墨北停下来,说:“夏多你抱抱我吧。”
夏多毫不犹豫地拥抱住墨北,两个人的身高已经拉开距离,他能把墨北完全笼罩在怀里。夏多太瘦,骨头有点硌人,可是这个拥抱很结实,很温暖,让人贪恋。
墨北轻轻地叹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叹息是因为太舒服,还是因为挥之不去的忧伤。
☆、46new
过了几天,挑着周末的时间,李维让夏多来约墨北和墨洁出去玩,墨北推脱说姐姐要上兴趣班出不来。李维倒也没看出来有没有失望,照样笑呵呵地一搭墨北的肩膀:“那等她什么时候放假再叫她,好玩的东西多着呢,跑不了。走,哥先带你去玩。”
众人约好汇合的地点就在动物园门口,二十来个人,墨北扫了一眼,男孩子大多是熟面孔,女孩子一个都没见过,不过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等人齐了,又闹哄哄地分配谁坐哪辆车。
一个长得有点像小金铭的女孩对王盛撒娇:“刚才我看了,那辆面包车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擦了,座椅上蹭的黑乎乎的。我可不想把裙子弄脏了。”说着扯了扯白色连衣裙的下摆。
王盛轻佻地捏了一把她肉乎乎的小脸蛋,说:“不坐就不坐呗,你跟着我坐。”
万小酌不干了:“乔小二、你、我、夏多,再加上司机,哪还有她的地方?”
王盛说:“挤挤呗。”
乔赟笑:“让她坐你腿上。”
王盛说:“我看行。”
小金铭脸一红,娇嗔:“讨厌!”跺了跺脚,又扭了下腰,让裙摆轻轻荡了荡,光洁的小腿立刻吸引了王盛的目光。
李维不管别人是怎么分配的,他拉着墨北去坐唯一的那辆奥迪100,“小北跟我坐这辆,司机是给我爸开车的杨叔,老司机了,坐他车放心。”
一开车门,墨北刚坐进去,夏多就蹿了进来,笑着说:“我跟北北一起。”
李维也笑:“你还怕我把他给丢了啊?”
夏多说:“路上好说话嘛。”
李维坐在副驾驶位上,探出头去吼了一声:“你们快点啊,这就走了!”然后回头说:“行,今天你俩当领导,我给你们当秘书了。”
夏多和墨北都抿着嘴笑,谁也不接他的话茬,后座就是坐三个人也不会嫌挤,但李维自己不坐过来,他俩更高兴。
其他人闹哄哄了一会儿,到底也都上了车,依次开上了路。
李维说:“上次我不是说要带你去爬山嘛,不过这次就不去了,趁天气还暖和,咱们去江边玩。小北你会游泳吗?”
墨北点了点头。
李维说:“那就好,等找个水不太深的地方,咱们下水玩。”
墨北说:“我没带泳裤。”
李维和夏多都噗哧一声乐了,连司机老杨都呵呵地笑了起来,墨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李维说:“你才多大啊,就算光屁股都没人说啥,还要什么泳裤。”
墨北恼火地说:“我都十岁了!”
李维:“嗯,十岁了,是大孩子了,哈哈哈。”
墨北:“……”
夏多说:“我不会游泳。”
李维惊讶:“不是吧?夏多,我还以为你跟八臂哪吒似的,什么都会呢。”
墨北敏感地觉得这话里透着的意思不太客气,他瞥了夏多一眼,夏多脸色平静,还带着些笑意,好像没听出来似的,说:“我小时候跟我哥他们去游泳,我哥给我套个救生圈,说什么都不许我摘下来,结果我就一直没学会游。”
李维:“你哥是怕你出事吧,他可真小心。”
夏多:“嗯,他怕我沉底儿来不及捞我。我哥什么事都爱往最差的结果上想,杞人忧天。”
墨北:“你还有哥?”
夏多:“有啊,比我大六岁,在b大学国际政治的。他叫夏湾,港湾的湾。不过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名湾湾,说听起来像女的。”
墨北心想,等以后直男弯男的说法开始流行的时候,你哥会更讨厌这个小名的。
老杨突然说:“哎?前面那辆车怎么停下来了?”
前方是乔赟的车,不知为何停到了路边。李维说:“看看是不是车坏了?”老杨便也跟着把车停下来。
乔赟下了车,快步走过来,李维探头出去问道:“怎么了?车坏了?”
乔赟一把拉开后车门,示意夏多往里挪一下,自己坐了进来,把车门一关:“车没事。走吧。”
众人都是莫名其妙。李维示意老杨开车,开出一段路后,乔赟的车也跟了上来。
乔赟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兜里,李维从后视镜里看到,说:“想抽就抽呗,给我也来一支。”
乔赟说:“算了,小北不爱闻烟味,是吧?”
墨北惊讶地看着他,乔赟一笑:“夏多说的。”
夏多说:“跟王三儿吵架了?”
乔赟有点烦躁地说:“没吵。……妈的,王三儿这小子发情也不看看时候,我就在旁边坐着,他手都伸人姑娘裙子里去了。”
夏多沉默了一下,说:“小逗眼儿呢?”
乔赟说:“他坐前边,上车就睡着了,准是昨晚又熬夜看小说了。”
李维笑了笑:“乔小二,看不出来你这么纯情啊。”
乔赟哼了一声:“我嫌硌应。”
李维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其实乔赟比他还大一岁,“以后你就知道了,有的是玩得比这个还过分的。出来玩也不能太硌色了。不信你问夏多,去年不是回了北京一趟么,跟他哥出去玩,叫什么来着那个酒吧?”
夏多轻轻吐出一个单词:“séraphin(天使)。”
李维:“对,就那儿。我记着跟你哥一块儿玩的那些人,可是玩得挺狠的,是吧?”
夏多笑了笑,没吭声。
乔赟说:“不是说进酒吧要查身份证么,没成年也能进去?”
李维大笑:“谁管啊?就算真查,那也得看查谁。”
墨北突然想到,跟夏多认识这么久,只知道他是夏老师的侄子,家在北京,可对他的家庭背景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就连他有个哥哥都是刚才听李维说了才知道。这固然是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没对夏多过多在意,所以什么都没问过,可换个角度来想,这也是因为夏多从来不提这些。
故意隐瞒?照平时夏多对自己的黏糊劲来看,应该不会。那么就是夏多已经习惯了不随便跟别人谈论自己的家庭?听李维的意思,夏湾的朋友们似乎有些身份,至少是和李维差不多的身份背景,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么可以推论夏家也是一样的。其实就是看现在夏多交的朋友也能看出端倪来,其他人不清楚,但墨北去过乔赟家,他家里的经济状况绝对是在一般水平线之上,而王盛坐的那辆车看车牌可是市法院的。
以前忽略的一些细节被想了起来,在墨北心里转了几转,墨北突然问:“夏多,你认识一个叫夏承瀚的人吗?”
夏多很惊讶:“我叔就叫这名儿。你见过他?”
墨北说:“是丞相的丞?”
夏多说:“是继承的承。我爸叫夏成睿,成功的成。我爸爸、叔叔和姑姑名字中间的那个字都是同音不同字。”
墨北想了想,这会儿夏承瀚还没调到云边市呢。“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当时就觉得跟夏老师的名字有点儿像,想问你来着,可是忘了。刚才说起你哥哥,我就又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