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认为我是个感情还算丰富的人,其实并不是。我在意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还大数是我的家人。其他人只是在遇到的时候搭把手,遇不到的时候听到别人不好的消息也不会往心里去,甚至连简单的同情都不会有。”
黎明瀚怔忡了一下之后,笑道:“这样的你才有意思。今天不去看教授了,你也不需要他的帮助,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去应酬。”
“那我带你四处走走。殷城这两年还是有些变化的。”
“我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感觉出来了,有好几条地铁还在修建。”
“是的。以后出行会更方便。”
黎明瀚笑道:“你家出行都是有专人护送的,对你家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我出行可没有专人开道护送,还是很有影响的。我家长辈们也很少会在出行利用职务之便占用公共资源,大多数还是低调出行。除了真有特别紧急的事,才必须这么用。”
两人边聊边下楼。
霍宛下楼锻炼的时候就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让他送一辆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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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前三天,霍宛跟家人朋友在一块,第四天他就独自一人住到了城郊的一栋房子里。
那里平时也有人打扫,霍宛住到那里之后就让人这几天都不要过来了。
他把小三层转了一圈,便选择了一间向阳的房间躺下了。
他长到二十几岁几乎没有过独处的时间,他的生活中、工作里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
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只是缺少了认知自己的机会与空间。
身边一直有人,让他没有寂寞感与孤独感,会让他没有时间去探究自己。
而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没有空余的时间去思考。
他现在需要有完整的时间慢慢的去思考他自己的感受。
小时候的她完全不像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他经常跟他二叔打打闹闹,他的性格是完全外放的,没有太多的阴霾。
当然,他的性格到现在也没有阴霾,连灰色地带都很少。
只是他身上没有人味儿。
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没有偏好的人,没有偏好的事,也没有喜欢的东西。
这样的性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每个人的性格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缺陷,他自己十分清楚。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假设他这么走的时候异常笃定,没有顾虑,没有怀疑,他一定不会想空出一段时间来自省。
他这个状态从毕业之后就一直有,持续到了现在。
从别人的角度看他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从他自己的角度看也没有问题。
可那种别扭的感觉一直都在。
他想要寻找什么,却不知道想要什么。
不论从表里的角度看,他都是什么都不缺的。
可正是什么都不缺,反而让他有种身上有许多力气打出去都落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那种无力感有时候能让人无法反抗,只能长时间处于一种自我怀疑的状态里。
他的怀疑不对别人、不对世界,唯独只对他自己。
这是一场他与自己的战争。
这场战争兵不血刃却极为艰难。
霍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确确实实应该好好的认清自己了。
要是把这种无力感一直留着,任它蔓延,也许不会对他本身的生活和工作有什么影响,但会严重的影响他的性情,从而影响他整个生命的质量。
这就是他的态度。
霍宛坐到桌边,拿出纸笔,逐条地写着他的困惑,后面标注好可能解决的方式。
写到第五条的时候,他笔尖顿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他隐约意识到他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他好像走进了一条别人认知的路。
他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眼中的人。
尽管他的家人都没有要求他变成什么人,他还是把这些活成了别人期待的样子。
霍宛仔细想了想自己的变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梳理了一段大概是从高中的时候正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人。
那个时候他身边还没有对比,没有同学,没有直接的老师。
他绝大部分的时间是一个人在学习,一个人在做练习,一个人去考试。
那时候,虽然也有小伙伴过来学习,但是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他本人在学。
他自己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就是变成别人眼中的样子。
这一点他一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
持续了这么多年,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谁要是跟他说他智商高,他铁定得脸红。
那个时候少年心性,倒也还可以理解。
他已经离开那个状态和环境这么多年,他依旧没有任何进步。
这让他一度觉得难堪了。
他怎么会把自己走到了现如今这个境遇里?
他可以坦然的面对生活或工作中的问题,那是有一定方法解决的问题。
他与他自己的战争,那是没有方法的。
他怎么攻克这样没有显现出来的问题?
霍宛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之下,有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这战争却比任何一场都要惨烈。
赢了、输了,皆是伤了他自己。
霍宛一直在洒满阳光的房间坐到了太阳落山,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他才满身疲倦地开灯,下到一楼的厨房,简单地做了一碗面,便解决了一顿晚饭。
吃过晚饭之后,他依旧继续思考着刚才的话题。
他是个很轴的人,他要做思考便全心思考着那些问题,不给自己有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霍宛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特质给打败了。
可他也很欣赏他的这个特质,意识到问题就应该马上面对,否则意识到问题和没发现问题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他想象中的好解决。
他甚至无法准确地知道他想到的问题就是他本身所存在的问题。
他一度以为他本身是没有虚荣心的,因为他从小就活在他人羡慕的目光里,没有所求,没有特别的期待。
有所缺失,才会有所求。
所求的东西,大半是虚荣心作祟了。
他无所求,却也生出了虚荣心。
而这虚荣心跟别的人还不一样。
他是有想成为一个完美的人的虚荣心,想活在他人期待的目光里,要长久的生活在他人的赞叹里。
一生的高光,没有黑暗。
霍宛想到这里,不禁要扪心自问,他真的有这么蠢的想法吗?
他真的不知道人生有起伏,浪潮有高低吗?
霍宛不相信自己居然曾经顶着这么傻的想法走过了这么多年。
这让他尴尬不已。
霍宛有种不知道该怎么见人的羞耻感。
他老爸和他二叔要是知道他都蠢成这个德性了,非得脱鞋砸死他不可。
霍宛继续梳理着,一点又一点的拷问着自己的内心,在初春的天气里仍旧冒了一头一脸的冷汗。
他早应该把自己锁在一个小空间,心无旁鹜地思考他所存在的问题的。
从理性上,他很清楚每个人都存在一定的问题,这是合理的。
但那问题一定是在可容错的范围内,不损人,也不伤害自己。
他的这个问题出现在别人身上,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但这问题不能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上,把他的格局弄得太小了。
人生格局一小,以后能走的路终究是有限的。
他可以接受他有一定的缺点,比如好酒、赖床、嘴毒。
可这些他都没有。
偏偏有了一个他自己最受不了的缺点。
他的生活不应该这么没有真实感,他需要踏踏实实地把双脚放到地上,好好的用脚走路。
而不是成为什么所谓的别人眼里的完人。
他没有那么需要别人的认可。
过去不需要,现在不需要,未来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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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宛把自己给与世隔绝了十天,连屋门都没出,总算是把自己给看得稍微透了一点。
第十一天,他开车回家吃饭。
家里人看到他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霍予沉笑道:“小同志,对自己还挺狠的嘛。不错不错,以后就靠你了啊。”
霍予非也看了他一眼,脸上也带了些浅浅的笑意。
战妃见他比之前瘦了一圈,难免有些心疼。
她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傻孩子,没事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老妈,你这话是不是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了?别人要是养了这么完美的儿子做梦都得笑醒,结果我儿子还把自己逼得更加完美了。唉,想不骄傲都不行。”
霍宛轻抚着她的背,笑道:“允许你骄傲三分钟。”
“我都骄傲了这么多年了,以后也会继续骄傲的。不过,儿子,老妈只求你平平安安,别的不求。你最先要帮我实现这一点好不好?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就行,最好是变成以前那个欢乐、跳脱的傻样儿。”
“老妈,你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
战妃哈哈直笑,“我就喜欢是高中之前的样子,会紧张、会笑、会闹,虽然之后的你也是那样的。可变得太成熟了,老妈常常觉得很可惜。我还没享受几次你撒娇、耍赖的样子,你就变得成熟、懂事了。”
霍宛这几天把自己关起来的时候,想的最多也是那条分水岭。
他的性子变化得最多的也是那两年。
他家人应该也意识到了。
他们都没直说,让他自己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