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御道又归于沉寂,那刽子手行礼后离去,我松了口,以为到此结束
可是很快我看到很多宫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物体走了过来,走近我才看出那是一块巨大厚重的石板,再仔细看发现石板上绑着一个人
是江风眠!
宫人将石板放在地砖上,江风眠四肢伸展被锁在石板上动弹不得,然后走过来两个壮汉,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石锤分别站在了石板两边
我惊恐得睁大眼睛,“。。。温承昀,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风眠竟敢觊觎我的女人,三番两次想带你走,还让你喝下落胎药,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他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
我听说过这酷刑,是比凌迟更残忍的一种死刑,用石锤将受刑人从四肢开始一锤一锤得砸成粉碎,皮肉化为肉泥骨头化为渣滓。。。
“是我求他带我走的,落胎药也是我逼他给我的,不关他的事,你不能这么对他,温承昀,你不会这么残忍的,不要这么残忍,不要。。。”我抓住温承昀的衣袖,吓到声音发抖唇齿打颤
“李婳婉,你原本不是打算杀了我之后,和江风眠私奔吗,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宁可要杀了我?”
“我不喜欢他,你相信我,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想杀你是我以为你杀了我的父皇和哥哥,我想替父皇和哥哥报仇而已,和江风眠无关”
“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何多次替他求情为他开脱?他不过教过你两个月的琴棋书画而已,值得你如此报答他吗”
“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他受这种酷刑,不是报答他”
“你不必不忍心,这是他咎由自取,行刑!”
“不要——”
我的喊叫余音未落,石锤就已经被高高举起,朝江风眠左右手狠狠砸去,发出巨大的沉闷的响声,接着传来江风眠痛苦的惨叫声
左右两边的石锤依次被高高抡起又重重砸下,石锤猛烈撞击石板的沉闷声中夹杂着筋骨断裂粉碎的清脆声、皮肉被捶打挤压的粘腻声,继而是江风眠喉咙里发出的凄厉哀嚎声,几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惨绝人寰,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像无数柄尖刀刮过我的骨缝,无数根钢针刺进我的五脏六腑,无数只白蚁噬咬我的肌肤,我觉得自己也被砸碎了一般
我看到江风眠的两只手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石板上的两滩混合着点点骨屑的肉泥,血顺着石板往下淌,原本是一滴一滴,然后变成了一条条夹杂着碎骨碎肉的血线淅淅沥沥,在青色地砖上汇成了两片浓稠的血迹
那是能弹奏出绝妙乐曲的一双手啊,那是能舞文弄墨画出传世丹青的一双手啊,那是能拉弓引马舞剑的一双手啊
我的胸口痛的像无数脱缰的野马在心上踩踏
而石锤已经开始砸向江风眠的手腕处,他发出的惨叫声更加凄厉不忍卒听。我想跑下龙尾道阻止他们继续行刑,可是那挡在龙尾道前的人墙我根本通不过去,我怎么挤也挤不过去
“你们快让开,让我下去,快点让开,让开啊。。。”我一边推搡拍打着他们,一边哭着喊叫着
可是没人为我让开一个缺口,我终究是闯不出去,我无助极了,哭的不能自已
我回头去看温承昀,他就那样看着江风眠受刑,只是眉头微皱眼里仍有意难平的恨意,我跑回温承昀身边,跪倒在他脚边,拉住他的衣衫凄声哀求他“温承昀,我求求你,停下吧,你让他们停下吧,我不求你饶恕江风眠,你直接处死他吧,不要这样折磨他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喝下落胎药,是我不该想要逃跑,是我不该下毒谋杀你,你杀了我吧,不要折磨他了”
“温承昀,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让他们停下,你告诉我,我一定做得到,你不要这么残忍,求求你了,快让他们停下吧”
“温承昀,你这样折磨江风眠是为了惩罚我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让他们停下吧,求求你了”
温承昀却不回答,他不看我,也不发一言
我松开了他的衣衫,伏倒在地冷得透到了心底,我绝望得呼喊“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父皇,母妃,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从来没有哭的如此绝望无助过,就像掉入了万丈深渊,在急速下坠,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眼睁睁得看着自己万劫不复,就像落入了极寒冰窟,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那冰晶一点一点覆上肌肤,直到自己冻成了一尊冰雕,就像深陷无边无际的熊熊烈火,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逃离火海,眼睁睁得看着烈火一寸一寸得灼烧肌肤,直到自己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我哭的喘不过气,加上耳朵里依然不断得传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已经开始晕眩,似乎眼前的世界已经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我只看到白茫茫的雪花碎片在眼前飞舞缭乱
。。。。。。
“停”
温承昀终于喊了停,耳朵里终于不再传来那瘆人的声音,我回到了现实中,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去看江风眠,我擦了许久的眼泪睁大了双眼,才看清楚江风眠的两只胳膊也已经没有了,化为了两大滩混合着鲜血的碎骨肉泥,而石板四周的地砖上全部是飞溅的点点血迹和碎骨肉屑。。。我被这人间炼狱般的惨状吓得颤栗不止
“婳婉,江风眠可以不继续受这粉身碎骨酷刑,我可以让他死的痛快些,条件是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你要我杀人?。。。我。。。我不敢”
“不敢?你不是敢拿刀杀我吗,不是敢在在酒中下毒杀我吗?怎么现在不敢了?” 温承昀语气冰冷至极,如同数九寒霜,散着凛凛雪色冰气
我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一个内监捧着托盘走过来,温承昀拿起托盘上放着的一把刀,递给我,我认出来,是忘归刀
我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抬起了手臂接过忘归刀,那人墙终于给我让出了位置,我步履艰难地缓缓走下龙尾道,我感觉自己鼻息的迟缓,钝钝得,每一呼吸,都有挫磨的痛楚,从鼻腔传到身体的每一寸
太阳已悄然西落,一半天色却还延续着虚弱不堪的亮白,灼灼逼人,另一半天空却是山雨欲来的暗沉,仿佛墨汁欲化未化,凝成疏散的云条的形状
我依旧有轻微的晕眩,似乎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阙是重重叠叠的山峦,摇摇欲坠后一层层倾覆下来,我就要被活埋在这倾覆下来的山峦叠嶂中一般
我终于走到江风眠身边,他脸色苍白全无血色却有着难以磨灭的悲怆,浑身颤抖紧闭双眼以忍着那千捶断臂之痛而不发出痛楚哀吟
我看到他脸上有飞溅上去的点点血迹,便拿出了手帕为他擦拭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黯淡的眼神里出现了一抹光亮
“江风眠,对不起。。。”
行经了多少崎岖远途,跋涉了多少山重水复,事到如今,我能对江风眠说的,依然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我看到他的眼底流过一抹浓翳的忧伤,但脸上却出现一抹惨白的笑容“公主,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要自责,不要为我难过”
“我之前应该和你走的,是我辜负了你,一次又一次。。。”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头如哽住了一般,僵直地喘着气,泪一滴又一滴得淌落
“公主,你不要哭,我已经没有手臂可以为你拭泪了,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我低下头,不让江风眠看到我滚滚而落的眼泪
“你送给了我忘归刀,可是现在我要用它来结束你的生命”
“能被你杀死,是我至高无上的光荣”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已将阿粟送到了东瀛,井泽也回去了东瀛,井泽会照顾她,公主不用担心她”
“谢谢你”
“若有来世,你跟我走吧”
“好”
“答应我,今生你要好好活着”
“好”
我跪在地上,双手握住忘归刀,对准江风眠的心脏,用尽全力刺了下去,鲜血汩汩涌出,我去看江风眠的脸,他脸上带着希冀和憧憬的笑,仿佛有无尽的满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斜阳如血,影影绰绰地照在江风眠的尸身上,越发有一种光华万丈之下的悲凛与凄楚
我仍然记得初见时,江风眠一身白衣冉冉,濯濯如春月之柳,郎朗如入怀日月
我松开握住刀柄的手,闭上眼睛,身心俱碎万念俱灰
“参见王妃,在下姓江,名风眠,字忘归,奉王爷之命,来教授王妃琴棋书画”
“公主,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东瀛,我会对你好的”
“公主,这是一支焰火信号,等你想离开了,射向天空,我带你走”
“公主,不如离开这个伤心地,和我走吧,我发誓,一生一世只你一人”
“婳婉,我爱你”
。。。。。。
世间再无那个肯带我离开这困世之地的白衣男子。。。
“婳婉,既然你已经杀了江风眠,你与温承邺密谋刺杀我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昨天我承诺你的话依然算数,我会将立你为后的诏书昭告天下,即日开始准备立后大典,以后我的后宫只你一人,我们一起忘记这之前的种种,我们重新开始,我会给你幸福的”
我知道温承昀走下了龙尾道就站在我的身旁,可是我觉得我和他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海天之遥隔着生生世世
我倒在地上,我看到了父皇,他站在我面前摸着我的发顶,对我说“婳婉,你受委屈了,是父皇没能保护你”,我看到了母妃,她用手轻拍着我的背,对我说“婉婉,你受苦了,母妃很心疼”
父皇,母妃,我不觉得委屈,我也不觉得苦,我只觉得筋疲力尽,再无力挣扎,像是一条鱼,即将窒息,像是一朵花,就要枯萎,像是一盏烛火,行将熄灭
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遮天蔽日的浓雾渐渐散去,一切渐渐清晰,我猛然睁开眼睛,在记忆的断层里,我看到了自己,刚过完十五岁生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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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哭湿了好几张纸巾,好几天心情低落缓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