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邺之愣了一会,连忙也向齐康告别,几步匆匆追上林辰疏,神奇地问道:“林公子,刚刚、刚刚真是吓死我了,那齐公子与你是怎么回事?”
“……”此人先前还一口一个喊他贱称,看他不起?
陈殊拿一只眼睛斜着看李邺之。
李邺之被鄙视却还没自觉,他见陈殊不发话,自顾自道:“林公子真是有福气,要知道京城上千官吏,独属齐康的父亲最有权势,连中书省的宰相都要让他三分,能和齐公子扯上关系,若是太尉之子相处得要好,往日当少不了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啊!”
他和林辰疏是一道来齐府定礼金,又见到齐康对陈殊的态度,此时只以为林辰疏和自己是一类人,说话间难免有点亲近。
却不知陈殊默了一下。
“我有福气?”
“那可不是……当今圣上都是齐太尉一手扶持上去的,齐太尉之于厉朝,可不仅仅只是一人之下。”李邺之欣然指着后门园林,笑道:“你看我们走着的这片齐府,府邸辽阔吧?据说建府时也是按照宫中天和受命之局,风水、格局与皇宫几无区别,天方地圆,大气得紧。”
“……”
陈殊昨日才夜闯齐府,大概是一个不入流的榜眼和满腹学识的状元的区别,他心里完全没有李邺之说的这种感觉。
不过,听李邺之这么说起来——
陈殊眼睛微微亮起。
今日过堂之时他曾思索要不要将秋场围猎的事借机告诉其他官吏或宰相,但临时还是因为不放心这些人之间的党派利益而打消了主意。
齐太尉谋反一事,还是得小心谨慎,需得他亲自通知皇帝不可。
第10章 浪
“李状元倒是见多识广。”想毕,陈殊笑了起来。
李邺之被哄了一句,心情略有些微妙,不过眉间还是有些自得之色,连声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学了些偏门左道而已。”
陈殊笑笑,又与李邺之谈了几句,谈话内容两句不离宫中格局。李邺之本就庞学,此时听陈殊感兴趣,立刻兴致勃勃地向林辰疏娓娓道来,从宫中格局到皇家风水,滔滔不绝。
陈殊又笑着抬了李邺之几句好话。
李状元被夸得熏熏然,他没想到一个名声在学堂里差到极致的林辰疏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这人并不像醉梦楼里的男倌一样淫媚,反倒是气质磊落,笑容温润,是一个不错的交谈对象。
难怪齐康会看上他。李邺之心中暗想。
走到府外,李邺之与林辰疏交谈的兴致还在头上,眼见要离开,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林公子。”等到了马车边,他依依不舍,看着眼前带着浅淡笑容如玉般站立的人,叹了口气道,“世人待人多有偏见。我看公子不必太在意坊间那些传闻。”
“……”
陈殊顿了下,很快笑着回道:“多谢李公子开导。”
李邺之闻言摆了摆手,心里却听得舒服。
他笑着又道了声别,这才让家丁驱着马车离开。
旁边跟着林辰疏过来的刘伯却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之前分明看到李邺之刚刚到齐府后门时候和自家少爷有隔阂,怎么出府了以后,新晋的状元郎便和林辰疏一副相谈甚欢的感觉?
“大少爷,这位状元郎好像对你态度不错。”刘伯在旁边钦羡道。
“……”陈殊揉了揉刚刚齐康握过的手臂。
刘伯站在原地笑呵呵道:“大少爷以后在朝中为官,能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门路。状元郎前途无量,少爷能和他交好,自然是十分不错的。”
看了眼刘伯,陈殊默默地回到马车上。
看见大少爷完成任务,刘伯心情甚好,将马车驾得得儿欢。陈殊在马车上假寐了一会,便又回到了林家。
林和鸣十分关心林辰疏的事情,见林辰疏回府便立刻召过去询问。陈殊随便应付了几个问题,倒是刘伯在旁边补充了一些,讲得林和鸣和颜悦色。
他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此时林辰疏有衣锦装扮,总算有些富贵的公子哥模样,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林辰疏离开。
离开林家前堂,陈殊在膳房吃了午膳,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里,他关上窗门,取来纸笔,伏在案上书写了一阵,随后轻轻将墨水吹干,仔细折叠,放入衣襟内,摘下发冠,脱去外衫,合着被子闭目休息。
这一睡睡到了半夜,陈殊方才转醒。他看着房间里点着的油灯看了会,这才聚了聚自己的意识,重新从床上爬起来,将昨日晚上穿过的黑色衣裳取出重新套上,束好腰带。
接着,他将披散的头发用黑布条束起,并在脸上围上黑布,仅仅露出额下两只眼睛。
眼睛里,烛光跳动不息。
陈殊系好木制小刀,俯身将油灯吹灭,掩门离开房间,飞出林府,从街市门坊中穿过,直至奔至一处河道边,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河道宽约十余丈,月色下水面幽静,深不可测。而在河道另一边,一道巍峨红墙临河鼎立,上有零星火光闪烁。
河是护城河,对面那道墙过去,应当就是皇宫了。
陈殊微微沉眸,身形猛地一晃,下一息已经跃于水上,几步起落,只留下水面上几个泛起波澜的涟漪,人已经干净利落地悬于墙下。
墙头上有皇宫守卫走过。
陈殊在墙边暗处听了一会儿,等到守卫脚步声远后,倏地自阴影处跃出,翻过墙头。他飞快的身形只带着墙头火把的焰芯微微一晃,人影已经重新没入皇宫的黑暗之处。
皇宫内静悄悄的,与宫外一般披着夜色。
陈殊自皇宫的东墙翻入,往西飞快前进,一路躲避皇宫守卫,不多时便见一道宽敞宫门,他眼睛微亮,遂沿途往北行去,不过多时,终于见到一处房邸,红墙金瓦,立于一参天巨木之下,门匾上镶染金色,书“御书房”三字。
御书房是皇帝每日处理政事所在的场所,此时房内有灯光亮起,却未见人影,只有两个宫女在门口守着,脸带倦意。
陈殊绕道御书房旁边的门窗,轻轻地打开一条缝隙。
里面并没有人,入眼的只有桌案上叠着的一堆奏章。
陈殊微微一笑,轻步翻入御书房内,将之前备好的信纸取出,他靠近桌案看了一眼,遂将桌案正中的奏折抬起,将信纸整整齐齐地压在奏折下面。
“你说皇上等会还要回来吗?”守在房门外的宫女传来絮絮的交谈声。
“谁知道呢,皇上这几天都入睡得听晚的,等着吧。”另一个宫女应道。
另一个宫女又低低地念叨了一句。
陈殊没有出声,重新回到窗户边,小心翼翼地翻出御书房。
留在御书房的书信上面有提醒皇帝的内容,只要当今的皇帝拿起书信,想必就能够察觉。
陈殊呼出一口气,眼角见有护卫往此处巡来,便翻身往他处离开。
御书房墙面外是一处园林,园林间有树木林立,挺拔俊秀,有花丛错落,隐藏暗香;此处比墙外宁静,并没有宫卫巡逻,陈殊沿着阁道潜行了一阵,便见一潭池水映入眼帘,水中映月,粼粼生波,敛着一方幽静,生出几分宁谧。
池水中,有青石累成水中台阶,一路蜿蜒至池畔,与陈殊所在的阁道处相连。
陈殊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抬眼看向池畔边。
此时的池畔边上坐着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暗纹玄色长衫的侧影。男人发鬂整齐地束起,挑着银白发冠,发下露出一张凝神的侧脸,眉飞入鬂,眼印波光,如池中水一样清冽冷然。他静静坐着,眉眼微垂,目光落在手中一口长剑上。
长剑离鞘,剑身倒影月光与水光,折射出一道冷意,但那男子却浑不在意,一手执剑,一手拿过一白色丝巾,慢慢地擦拭着。
大晚上的,在皇家后园林里竟然还有人有此闲情。
陈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此人就堵在他前面的路上,这亭阁旁边又是池水,不好藏身,陈殊只得刹回脚步。
他准备另行择道返回,然而就在此间,他腰间的匕首忽地猛地一抖,宛如活物一般迅速凌空而起,在林辰疏身边迅速飞掠而过!
“!”
木制匕首掠过之处,陈殊忽地听到极其细微的金属与木头相撞的声音,眼角处有细细长长的银光落下。
——是银针!
他微微一愣,猛然反应过来,瞳孔瞬间急缩,拿起木制匕首飞快往后倒掠。
“谁!”也就在他倒掠之时,一道暗影倏地落在陈殊原先落脚之地,目光紧紧盯着陈殊撤离的方向。
陈殊心中一惊,不再掩饰身形,几步重返御书房宫墙之上。
宫墙之下,又有一队护卫巡逻而过,火把处正见墙上人影。
“有刺客!”为首护卫立时警醒,喊出声道。
第11章 就是事与愿违
一声“刺客”在安静的宫殿里掷地有声,一石激起千层浪。墙下护卫飞快取出兵刃,往墙上人影包围过来。
御书房外的士兵也听到报警声音,提灯迅速赶往声源处。陈殊从高墙下看,只见得南、北、东三面都有护卫队伍迅速朝自己靠拢。
而背靠园林的西面,那道突然出现的暗影也已经提刀逼近。
暗影的速度非常快,陈殊在宫墙上伫立的瞬间,这影子已经如影随至,手中刀出刀鞘,刀身形如柳叶,一声不吭地便往陈殊挥至。
……
陈殊瞳孔微微一缩,就算自己手中有系统的木制匕首,也不敢与其多做纠缠,还没等刀锋劈下,他人已经身形一晃,再从宫腔处飞至御书房边巨树之上。
暗影一击落空,眼神一凝,抬头往陈殊的方向再度一看,下一息他身如鬼魅,又尾随陈殊杀至巨树上,凛冽杀气激得巨树枝头摇晃,树叶簌簌而落。
“!”
陈殊心中警铃大作。此时墙下有护卫逼近,树后有影子追杀,他再也不敢做过多停留,再度从巨树跃至御书房房顶,足尖轻点金瓦,运起轻功几步起落,往来时的皇宫东墙飞快窜去。
须臾间,他已经离了原先的御书房数十丈的距离。
原本往宫墙处集结而来的皇宫护卫只见得一个身段颀长的刺客黑影如燕子般半空轻掠,可等到再回神时,那刺客竟然已经快速远遁而去。
那刺客看着身形单薄,并不是很强的样子,但没想到速度如此惊人!
护卫们暗惊,连忙分成两股人手,一股人护驾,一股人往刺客消失的暗处搜寻。
但普通护卫的脚力根本追不上那蒙面刺客,没过多久,护卫们便彻底失去了刺客行踪,只能挨个宫殿进行地毯搜索。
中途唯有园林里出现的暗影没有停下,不依不饶,紧紧追击。
宫内很快就剩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再过一会,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慢慢拉开,暗影和刺客从三丈慢慢地变成了十丈,又从十丈拉到了十五丈距离。
暗影一边追赶,一边皱眉,此时在他的眼中,那个蒙面刺客的黑影已经只剩下一个黑点。
这人速度实在太快了。
刺客前方是巨大的皇宫宫墙,出了这道宫墙,就是皇城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