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 第2节

皑皑如新雪,纤尘亦不染。

……

“不要白的,丧气重。”

伏罗说完,托着第三十二套衣装的侍女立即从他眼前走过,顶上来的,是托着第三十三套衣装的侍女。

侍立在旁的蓝衣青年是伏罗麾下唯一一个朔人谋士,此前他从未想过,平生最大难题,是为君主挑选一套合宜衣装。

“王上此去是为受降,以威严为宜,但又不可过于庄重,以臣愚见,玄衣即可。”

“杀气重。”

“那这件酱色暗花缎长袍如何?”

“老气重。”

“这件月白色的云龙纹长袍呢?”

“稚气重。”

眼见入宫受降的时辰将过,帐外三请四求,伏罗依然四平八稳,蓝衣青年胸中越来越沉。

是故意戏耍,还是卸磨杀驴的前兆?军中不乏出身名门的风流贵族,让他们出谋划策岂不更好?为何要让他一个朔人……朔人?

他茅塞顿开。

“朔国尚艳色,重奢华,臣有幸听闻,朔国长公主尤爱紫色,虹映宫聚天下异宝。这件玄色行服袍,以金线织绣云龙日月等七章纹样,缉绣工整,纹样生动。日光下,金线褶褶生辉,再配以大夏前些时日进贡的龙纹紫珠玉腰带,辉煌大气,高贵威严。”

“……王上以为如何?”

他鞠躬许久,帐内才响起虎狼之主不辨喜怒的声音。

“可。”

……

雨后的天空,万里无云。

三千铁骑刚入正门,大朔新皇就率领稀稀落落的官员迎了上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恭迎元王”,为数不多的官员接二连三叩拜起来。

登基不过数月就成了亡国之君的朔皇,开始还硬着头皮站着,却在迎上伏罗的视线后,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马上的伏罗扫了战战兢兢的人群一眼,没有发现应有的人,原本已经离开马鞍的身体,又稳稳坐了下去。

“摄政长公主何在?”

只是一个寻常至极的问题,竟让马下的朔人不约而同抖了起来。

朔皇看向身后:“人来了吗?”

伏罗下意识确认腰带上的紫珠还在不在。

还在,甚好。

他翻身下马,走出骏马投下的阴影,力求身上的每条金线都沐浴在阳光之下。

他做好万千准备,却没有料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大朔的前任首辅。

曾经的风流人物,此刻躺在一块破木板上,口鼻歪斜,舌蹇不语,晶亮的水渍从唇角一直蜿蜒至下颌。

“昨夜……阿姊薨矣……”

朔皇感受到骤降的温度,结巴数次,好不容易才接上前言:

“阿姊薨逝时,殿内只他一人——全因他只手遮天,赶走了殿中宫人!”朔皇语气加速,口齿焕然一新:“联姻之信也是如此!全是他这罪人擅作主张,亡我河山!阿姊骤然薨逝,定然和他脱不了关系!若非如此,我阿姊又怎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毒他狗命!”

朔皇话已说完。

偌大的广场,只剩死寂。

不仅大朔之人胆战心惊,就连伏罗自己的人,同样不敢抬目,提议隔日入城的瘦长男子,更是已瘫软在地。

蓝衣青年闭上眼,不忍再看之后的画面。

许久,久到日头都开始倾斜,伏罗终于开口。

“把他带下去,打断四肢,挖眼、割耳鼻、制成人彘,好好照料。”

“皇室诸人,夷三族,鸡犬不留。”

……

庆祝大元征战胜利的庆功宴开了整整一日。

曾经的大朔国都玉京,如今已是大元的国都。

无独有偶,让大元吃了不少亏的那位长公主,封号恰好也是玉京。

蓝衣青年借口不胜酒力,早早离开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座石桥。

伏罗坐在石桥扶手上,借着月光,痴痴望着手中一物。桥下的湖面,起起伏伏着无数酒壶。

蓝衣青年踌躇片刻,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只是静静站着,和伏罗一起看他手中的旧香囊。

“好看吗?”伏罗忽然开口。

他犹豫许久:“……有些别致。”

他以为伏罗会暴怒,没想到他却笑了。

投靠大元以来,他第一次看到暴戾恣睢的伏罗在杀人以外的时候笑。

和杀人时残酷嗜血的笑容不同,这一次,蓝衣青年竟在这个被称为“人屠”的暴君脸上,看到温柔。

“这是朕的毕生所求。”

他轻声说。

“朕贵为天子如何,富有四海又如何,辗转一生,终究求而不得……”

不待蓝衣青年开口,伏罗已翻身回到桥上。

他的背影和往常一样高大,只是在走下石阶时,踉跄了一下。

然后,隐入深深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哪个章节里如果有口口,麻烦评论里告诉匹萨~笔芯~

第2章

烟笼青山,孤亭无声,冰凉石桌上摆着一盘残局。

“你输了。”

布衣老僧冷冷道。

“棋盘还未一色,输赢又从何谈起?”

雪堆的纤手从石瓮取出漆黑一子,轻轻放下。

“冥顽不灵。”老僧落下一枚白子,取走一串黑子。

寒山深处传来震震疏钟,回荡于青山万壑。

“公主能否解贫僧一惑?”

“请说。”

“……上好的雨前龙井,公主为什么要往里泡枸杞?”

“养身保健,延年益寿。”

“……如果贫僧记得没错,公主的及笄礼才刚过不久。如此年轻,就需要养身保健,延年益寿了吗?”

“养身越早,效果越好。”

“谁说的?”

“我说的。”

老僧片刻无言,嘴边扯出一抹嘲讽:

“公主如此乐天豁达,看来平日也不受世事困扰。”

秦秾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实不相瞒,我已被一个问题困扰多日。”

“哦?是什么问题让你也觉得棘手?”

“阁下既然心中无佛,又何苦用袈裟困住自己?”

老僧面色一沉,白子重重落下,撞动周身黑子。

“公主是在说笑吧!”

秦秾华不慌不忙,从乌黑石瓮中取出一枚黑子放入棋盘。

“我曾听闻一个故事。”她说:“一个富家女和穷书生。”

老僧冷笑:“太俗。这样的故事,天底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富家女及笄那年,于溪边踏春,对玉树临风的穷书生一见钟情。自此以后,两人在上天的安排下频频偶遇,直至两情相悦。”

“然后书生高中皇榜,衣锦还乡,用八抬大轿相迎?有情人终成眷属?天真!”

任他如何抬杠,清澈低柔的声音自缓缓淌过寒桌残棋,如春溪叮咚。

“富家女是家中嗣女,书生却向往庙堂之高。两年的锦书传情和月下对影,在春闱面前都注定成为过往烟云。”

“早晚如此!”

“富家女不愿束缚书生脚步,书生却不愿就此缘尽。富家女和赘婿成亲前夕,书生夜闯香闺,结下生死之约。”

“……”

老僧取子的右手僵在石瓮上方,干瘪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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