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指着其中一个年级较长的士卒问道:“老李,你是疯了吗,忘记了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了?”
士卒突然好似被雷霆击中,整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粗糙长满厚茧的大手,此时上面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这血迹让他似乎回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当初他就是这般死在了世家狗腿子的手中,他那不满三岁的孩子,一个会笑着揪着自己胡须喊着爸爸的孩子就这样没了,那鲜血就像这一般。
而老韩却是跑到他的身边,一把撕住了他的衣领,那副瘦弱的身躯此时却显得格外有力量,大声的吼道:“你看看你,和当初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看看你屠刀下的孩子。”
老李将自己的头颅转过去,看到了一脸惊恐的孩子,他们虽然是陈家的孩子,但是还在懵懂无知的年纪,父辈们手上虽然沾满了血迹但这些孩子却一无所知,他们的眼神里丝毫没有仇恨只有恐惧。
就在这时,刀光闪过,孩子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洒向大地,让老李的心神为之一震。
“老李,别听老韩的,他一介书生永远都是这样,妇人之仁。”一个满脸都是刀疤的壮汉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暴虐。
“王雄,孩子何其无辜,已经诛灭了他的家族,没有了家族支撑就是放他一条生路他又能做什么呢。”老韩有些气愤的质问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王雄轻轻吹了吹刀上的血迹,冷冷的说道。
“你看,若是当年陈家顺手解决了你,或许今日就没有这灭门之祸。”说完这话王雄便提着刀继续杀戮。
同时还不忘转过头提醒老李道:“老李千万不要学这妇人之仁,我们生于乱世要的就是一个狠字。”
老李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倒在血泊中孩子的尸体,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总觉得这个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老韩也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的向着陈家内院走去。
此时的陈家大公子,早已经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外院中的喊杀声已经渐渐逼近,陈家最核心的族人全部躲在祠堂里。
自幼被溺爱长大的陈公子六神无主的扑在自家老夫人的怀里,吓得瑟瑟发抖。
陈涛看着自己孩子不堪的表现,愤怒的将他从自己母亲的怀里扯了出来,力量之大,让陈公子踉跄的倒在了地上。
“我陈涛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废物儿子!”声音凄厉,双目圆睁,陈公子何曾见过自家父亲有这副模样,要知道往日里他都是以吓得陈公子只能悄悄的靠近自己的奶奶,祈求她的保护。
“涛儿,外面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老夫人急切的问着自己的孩子,眼神中还有着希冀的眼神,希望得到的消息不会太糟。
“母亲,孩儿不孝,我陈家数百年的基业今日恐怕要葬送了。”陈涛跪在地上这般说道。
老夫人仍然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我的儿,你莫非糊涂了不成,我陈家在此数百年,城中又有精锐部队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覆灭。”
“孩儿岂敢欺瞒母亲,如今叛军已经攻进大院,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来祠堂了。”话音刚落,喊杀声便已经在祠堂门外响起,老夫人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气上不来便过去了,周围众人一看不由的哭声一片,如今这祠堂中女眷居多,一时间哭声震天,似乎在宣告着家族的末日。
一位脸庞全是鲜血的仆从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焦急的低声和陈涛说了几句话。之后陈涛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暗暗摇了摇头。
“今日乱军攻进府邸,你等妇孺难免受辱于贼人,可我陈家百年清誉岂容玷污。”说完这话,陈涛双眼一闭,轻轻一挥手,只见无数的弓弩从门外射了进来,惨叫声顿时响起,不到一会的功夫,祠堂里的妇孺便被屠杀殆尽,唯独陈公子躺在地上,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有一滩明显的水迹在他的双腿之间。
“胜儿你过来!”陈涛轻轻的擦去自己眼角的泪花,对着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陈公子说道。
“父亲,不要杀我啊,你就我一个儿子,不要杀我。”此时的陈公子就像是发了疯一般,爬到陈涛的身边,抱着他的大腿大声的哀求着,眼泪与鼻涕不停的流下来,很快便打湿了陈涛的裤腿。
陈涛爱怜的望着自己孩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弯下腰将他抱进怀里,轻声说道:“生逢乱世,女人便没有了尊严,若是让她们活着只不过是受辱罢了,还不如我动手,也能保全她们的名节,你可懂?”
陈公子轻轻的点了点头,脸上依旧还挂着恐惧的神色,自己父亲刚刚无情的一幕在他的心底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我陈家在此地经营多年,在祠堂的后面有一条一人宽的密道,可以通往城外。”
陈公子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还有一线生机,连忙说道:“父亲,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走吧!”
陈涛听闻此言,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儿子的头颅,脑海里闪过这个孩子刚出生的情景,他是那般的喜悦和庆幸,看着曾经的小肉团一点点长大成人,身为父亲的他内心便充满了成就感。
然而这孩子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若是太平时节,有自己的庇护倒是能平安一生,如今却是乱世,这样的人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这一刻,陈涛下定了决心。
陈公子感觉到了父亲温暖的手掌,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似乎从来没有这般和颜悦色过,然而很快一股剧痛袭来,他低头一看便发现自己的父亲正手持一柄匕首捅在了他的肚子上。
“父亲!!!”陈公子最后只说出这样一句话便缓缓的倒在了陈涛的怀里,眼睛睁的老大,里面全部都是难以置信。
陈涛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将那双死不瞑目恶双眼缓缓的合起来,眼角的眼泪不停的流下,对着儿子的尸首喃喃自语道:“莫要怪为父心狠,你的这心性能力没有了陈家这颗大树,如何在这个乱世生存,又谈何中兴我陈家家业。”
“家主,该走了。”一位老仆走到陈涛身边轻轻的说道。
“钟叔,外面怎么样了?”
“叛军很快就要打进来了,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家主还是赶紧离开的好。等您进了密道,我便在这边彻底锁死,密道内的食物只够你一个人吃的,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还是赶紧动身吧,莫要错失良机。”老仆神色凝重的说道。
陈涛轻轻放下自己儿子的尸体,环顾了四周,陈家先祖的牌位密密麻麻的摆在桌案上面,他走过去跪在牌位前面狠狠的磕了几个头,额头上面都渗出了鲜血。
“列祖列宗在上,陈涛不孝未能保全陈家,今日逃出此难必与乱匪不死不休。”陈涛恨声说道,然后他决然的走向桌案后面的密室,老仆已经为他打开了大门,走到大门不禁最后再看了一眼祠堂。
“家主放心,等你叛军攻破内院,我便纵火烧了这祠堂,不会让这些乱匪惊扰列祖列宗。”钟叔轻声说道。
“钟叔!永别了!”陈涛最后说了一句,人便冲进了密道之中。
老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放下了密道的机关,摧毁了钥匙,缓缓的走到了案桌上面,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摆在桌案上献祭的食物。
他抓起一只烧鸡慢慢的吃着,嘴里喃喃自语道:“老爷,我欠你的恩情,这次便还清了。”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中年人便得到陈家祠堂大火的消息,而陈家的直系的老少妇孺全部死在了祠堂里,唯独不见了家主陈涛的影子。
中年人将手中的消息递给了坐在一旁的老韩,老韩很认真的看了一遍,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说道:“这陈涛有心性,能隐忍,如今逃出去恐怕会成为心腹之患啊。”
“一个陈家我都不怕,还怕他一个小小的陈涛,没有了世家的助力,他也就是一个稍微见识多一点的普通人,不足为惧。”
中年人自信的话语让老韩不由的笑了笑,紧接着便提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的说道:“再这样下去,这支队伍就完了。”
中年人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么的队伍你是知道的,良莠不齐,若是不用金银和女人为诱饵,又有几个愿意真心卖命,如今虽然占据了此城,但要不了多久那些世家的军队就回像是闻着血腥味的鬣狗,蜂拥而至。”
老韩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内心同样很清楚,这样下去,迎接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而眼前这位能够将所有势力统一在一起,带着大家一起前行的男人身体已经是每况愈下,如今仅凭着胸中的一口恨意支撑,又哪有功夫去处理这些事情。
“老韩,我们的确得想个法子了,不能让这些孩子将自己的生命葬送在我们手上。”中年人望向远方,突然叹了口气说道。
城中风起云涌,尸横遍野,地府之中亦是不得安宁,城中的城隍庙里,无数的阴魂凄凄惨惨的向阴间的通道走去,他们都是死在这场风波中的人。
判官手持判官笔,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阴魂队伍,轻轻叹了口气道:“唉!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如今这枉死的魂魄是越来越多,我都快扛不住了。”
一旁替他打下手的文员亦是说道:“是啊,乱世命如草芥,我等阴司也是压力极大,这还只是愿意去往地府的鬼魂,还有不少鬼魂逃脱在外,听说城隍大人这几天也在发愁,这么多的阴魂逃逸,搞不好会出大乱子的。”
“唉!不过毕竟有心理准备,局面倒不至于无法控制,只可惜了堂堂大楚便这样亡了。”
他是大楚官员,因为名声极好死后被封判官,登临神位,因此对于大楚一直有着好感,眼看着这个强盛一时的朝廷就这般坍塌,还是十分的伤感。
而此时地府深处却是传来了阵阵怒吼的声音,不禁惹得所有的阴魂侧目,判官和文员伸长了脖子向里面打探了一番,发现那通道处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情景。
“估计又是陈家那帮老不死的在闹腾。”判官不屑的说道,他出身平民,对于这些世家大族没有丝毫的好感。
“您是有所不知,陈家这次可惨了,据说差点被灭了满门,祠堂都被烧了,这帮老家伙如何做的住,没了后代祭祀,他们就会渐渐消亡,因此一个个像发了疯似的想要冲到阳间报仇雪恨。”文员在一旁解释道。
“就他们,还真以为是八百年前,那是候没有城隍,阴司人手不足以至于这些阴魂经常逃出地府到阳间为非作歹,现如今城隍道立了快八百年,城隍们一个个都是修为高深之辈,你看着吧,有他们好受的。”
判官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香火之光在通道中一闪而逝,一位身穿官府的年轻人踏入通道进到地府之中,不到片刻功夫那里的喧闹声便停了下来。
文员望着远去的声音,不由得咋舌说道:“听闻咱们这位城隍可是曾经修行界里有名的剑道天才,陈家这帮老东西这次要吃大苦头了,要知道城隍爷可是很多年都没有亲自出过手了。”
判官亦是点头说道:“咱们这些神灵,力量的强弱全都靠香火愿力,城隍爷累计了八百年的香火,这力量够他们受的了,咱们还是赶紧干活,莫要偷懒省得大人回来了训斥。”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开始自己的工作,对比阴魂确认信息,引导他们有序的进入阴司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