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压得极低,像风雨来袭之前的压抑,眼底有着她刚才冲出去的后怕。
要挣扎的梓妤一愣,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鬓角,用力又把她拥紧。
“你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她心中一动, 双手去捧着他的脸。
他脸上溅了不少血迹, 此时都结成痂, 明明狼狈的样子, 梓妤看着却觉得他英气极了。
方才他冲上前去勒停马的时候, 更是英勇无比。
他是心急要护她,才那样毫不犹豫冲上前的吧。
许嘉玄拥着她没吭声,她弯眼一笑,抬头轻轻去碰他的嘴角:“那你也不能打我啊。”
他却闭上眼,额间的太阳穴在跳动,沉默了片刻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梓妤眸光一闪,他将她按回炕上,凝视着她。
“那时陛下让去查科举舞弊一案,我和父亲还有你二舅舅受命往南直隶去,半途却是遇到伏击。”
南直隶的舞弊案。
梓妤是知道的,当时因前三甲八成近是南方的举子而震惊全朝,明德帝震怒下令彻查。
“遇到伏击的时候,我们正在一处狭窄的山道上,被堵死就会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父亲下令冲过去,大理寺的人马到底没遇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慌了神,我只能折回去断后。”
“当时你二舅舅就在我边上,那些人却十分歹毒,竟是从高处抛了毒蛇下来。父亲早领队冲了出去,因为见到我们落在后面又独身跑回来,结果他马就被毒蛇咬伤,险些还被马踏伤。”
“我把父亲拉到我的马上来,结果你二舅舅身上还缠着一条毒蛇,他慌乱中给甩了出去,却无意间甩向了我这边。父亲怕伤着我一刀挥过去,蛇是被斩成两半,结果那蛇在落下时冲着父亲的腿咬了一口,当时他却一声不吭护着我和你二舅舅一路再冲出去。”
梓妤手一下就揪住了他袖子,眼前有一幅从他低缓的声线中描绘出的画面。
画面里是山道间的厮杀,被嶙峋的山石与敌人包围,他们孤军背水一战。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许嘉玄闭上眼:“等我们都离开,我才发现父亲中了蛇毒,半截小腿都黑了……”脑海里都是父亲身染黑血的样子。
所以威武侯当时才当即砍了腿,为了保命!
梓妤想过这事的惨烈,但却没想到是这种冲击的画面,让她都跟着心颤和震惊,更别提当时还是少年的许嘉玄。
他认为是自己害了父亲,但源头又是她二舅舅身上的那条毒蛇,如若威武侯不回头,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事最终就在他心里化成了魔,他不能原谅自己,也不想原谅她二舅舅。在汇满楼的时候,她朝马冲了出去,应该是想到险些被马踏伤的威武侯。
梓妤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喉咙里似乎有什么哽在那里,她双手圈住他腰,眼眶微热。
她正想着,臀部就被他抬高了一些。有着刚才挨打的那一下,梓妤下意识是先去捂住了屁股,大喊:“不许打了!”
许嘉玄一愣,抱着她坐了起来,一阵低笑,挨着她耳畔说话:“我看看红了没有。当时我若是慢了一步,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陈莹玉那边有侍卫围着,侯府的人又不是酒囊饭袋,有危险的时候更不会退缩,就要你逞强冲上去?不叫你疼那么一下,你能长记性?!”
梓妤瞪圆了眼,脸颊慢慢染了霞色,却叫许嘉玄再度失笑。
李妈妈这时敲响门。小厨房一直烧着炉子,热水倒是来得快。
许嘉玄见她羞得脸颊都红了,还直瞪眼,又有些心疼,先让李妈妈把热水抬进来。
等人都出去了,他上前去牵她手,拉着她去净房,要给她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了。
梓妤扒住衣襟赶人,他非得厚脸皮要呆在里头。
“我月事来了,你快出来去!”
许嘉玄动作愣了一下,却更坚定去解她腰带,梓妤被逼急了,一把就反拧了他手。许嘉玄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根本没有防备,被她一手拧得直接就按到了墙上,他余光正好看到边上新补的墙皮。
“……”这个位置,上回他好像是在这儿亲了她?
许嘉玄似乎就找到墙皮无故脱落的真相了。
最后,许嘉玄还是被她赶了出去,屁股挨了一脚,被踹出去的。他揉了揉,疼得直咧牙,心想陈家这表姑娘还挺记仇,一点亏也不能吃。
让他感到安慰的是,梓妤沐浴后就找来伤药,让他泡在浴桶里帮着清理手掌上的伤,还不让他动手亲自给他擦身。
她刚刚洗了头,半干的头发就披在肩上。她倾着身,探手在水里,几缕调皮的发丝就搔在他脸颊上。
他被她一双柔软的手闹得心猿意马,再被那发丝一撩拨,忍不住去含了她耳珠:“梓妤,你摸摸它。”
话落,他眼角就猛得抽了抽。
梓妤狠狠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拧得他直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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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过后,李妈妈已经摆好饭,绿茵跟着侯府的侍卫回到府里,见梓妤好好的松了口气。转身去外院找跟小猫儿厮混的小东西。
在用饭的时候,鲁兵前来求见,梓妤见他犯还没吃两口又要到书房去,喊住他:“让他进来说就是。”
上回鲁兵挨鞭子的时候,她也没避着。
许嘉玄一想亦觉得无所谓,如若他有事情要离京,肯定也该要鲁兵他们帮着照看,省得有不长眼的来找她麻烦。
鲁兵就被请了进来,正好看到许嘉玄给陈家那个表姑娘夹菜,眼里的诧异掩盖不住。
梓妤抬头朝他笑笑,让他忙又低了头,直接汇报道:“副使,平王世子摔折了手,陛下那头知道了,将他召了进宫让太医给他接骨。那匹疯马被人下过药,而且那匹马是从宫里出来的,并不是平王府里自己养的。”
宫里出来的?
“怎么会有从宫里出的来马。”
许嘉玄诧异抬头,浓眉往下一压,神色凝重。
“是陛下赏的。平王世子一路赶进京,把自己的爱马跑死了,所以陛下就让内务府的给送了几匹好马过去。”
“什么时候送的?”
“就是平王世子骑马上街前,他想去京郊跑一圈的。”
然后就出事了。
梓妤也听得出神,怎么会那么巧的事情。
许嘉玄已经问道:“只有平王世子那匹马有问题?”
鲁兵说:“并不是,其它几匹在世子走后也发疯了,但是平王世子那匹却是先疯的。”
皇帝赏的马都疯了,这要传出去,别人不得猜测是皇帝对平王府有什么不满?
“这事现在谁接手。”
“莫正清接手了,还有大理寺。”
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能只让锦衣卫查,众所周知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传出去也怕被人说有所偏颇。
“既然南镇抚司的去管了,我们就不必理会。”
左右是藩王,他巴不得远离一些。
鲁兵说是,梓妤这时才插话和许嘉玄说道:“我让李妈妈去烫壶酒来,再让厨房加两个菜,你们也好说说话,我到母亲那儿去一趟。今天我们一身血回来,那边肯定也不放心。”
许嘉玄这才发现她已经把一碗米吃完了,鲁兵忙说不用,他用过了,梓妤已经喊来李妈妈,许嘉玄便也让他坐下。
梓妤去了正院,刘氏见她的时候正要让丫鬟去清竹院看看情况,见她好好的,总算放下心来。
“可吓着我了,说你们都一身血的回来,世子还是抱着你进府的。可是又没听到说请郎中,我这里犹豫来犹豫去,准备让人去看看。”
许嘉玄对她这个继母不喜,她向来是不敢沾清竹院的事情。
梓妤理解刘氏的为难,坐下后笑着宽慰她。刘氏听到说是平王世子的马出了事,总算放下心来,跟她说起明儿林氏前来做客的事。
梓妤从正院出来的时候,半路遇特意等自己的芷儿,暗中递了封信给她。
“少夫人,太子殿下又着人送来的。”
她就低头看了眼,不动声色塞进宽袖中。
再回到青竹院,鲁兵已经走了,许嘉玄拿着一本棋谱坐在炕上看书。见她回来,直接就把棋谱一丢,拉着她坐下。
“方才忘记跟你说了,鲁兵过来我这才想起来,陛下三日后要去北山围猎,说是太子的生辰也在那儿过。恐怕你的生辰也只能在北山上度过了。”
“我也要去?陛下让带家眷?”
许嘉玄点点头,抓着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若是不想去,就告假吧,写个病假的折子递给皇后。”
“父亲会去吗?”
许嘉玄神色一顿,眸光黯淡了不少:“自然不去的。”
每每有这样的活动,父亲都是告假,而且围猎大家都在马背上,他行动不便看着多难过。
梓妤猜想应该就是这样,她又问:“那你觉得我是去呢,还是不去?”
这就叫许嘉玄犯难了。
他私心想让她远离着太子,但不久后又是她的生辰,她若不去,她嫁过来的第一个生辰自己就不能陪着。
在他踌躇中,梓妤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了,微微一笑说:“我不告假了,我也没有去过围猎。你武功不错,骑射应该也很好吧,我等着你给赢彩头回来,给我当生辰礼物。”
她满眼期待,眸光灼灼。
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在喜欢的姑娘家跟前表现,许嘉玄用力握住她的手,郑重点头,又情不自禁想去亲吻她。
哪知才低了头,外边就响起李妈妈和小丫鬟们的笑声。
梓妤好奇伸手去打开窗,他的唇就落空了。
外头是绿茵跟小东西回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六喜和猫儿。
六喜上回被许嘉玄再三吩咐,说一定要把猫带回前院,他也舍不得,所以这回小东西非要骑着将军回院子,他就跟上来了。
梓妤一看自已那只小鹦鹉又在耍宝,也忍不住跟着乐。那天见过‘将军’喜欢得紧,就跑出去要跟猫儿也亲近亲近。
许嘉玄沉着脸跟出去,见她抱着早已经被喂得发胖的猫儿放在唇边亲,还说六喜养得好,嘴角扯了扯。
六喜被夸,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当不得少夫人夸赞,小的笨得很,先前世子带回来还让小的教将军抓鸟的,结果怎么也没教会……”
他正说着,突然脊背发寒,一抬头就看到许嘉玄一脸阴森的看着自己。
梓妤愣了一下。
抓鸟?
她好看的桃花眼就斜斜瞥向许嘉玄,皮笑肉不笑道:“原来这猫儿是世子带回来的。”
许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