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背上,给他顺气,默然不语。
“华儿,我……死后……请你把我火化了吧,把我洒在这里,永远的陪着你……。”
“不要再说了……。”她眼泪珠串般滚落,紧紧的抱着他:“五叔,你不要离开我……。”
他只是笑着,嘴中有血淌出来,那张面容显得越发苍白,却如此凄艳。
“华儿,这个世间,我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唯独你……。”
他抬手,想要给她擦泪,他拼尽所有力气,擦去她的泪,笑道:“女孩子爱哭,是会变丑的……莫哭了……。”
“华儿,我终究还是负了你,愿来生,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愿来生……我不再是你的五叔……。”
“我们能一起携手走在阳光下……我们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们要生好多好多孩子……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我们……。”
眸中的光彩一寸寸灰暗,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涣散,直到彻底成为一潭死寂,手臂重重的垂落。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第一缕晨阳洒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面容之上安详静谧的笑容。
“啊……。”她抱着怀中僵冷的身体,仰天大吼,风吹乱她的一头长发,在风中翻舞飞扬,那张秀丽的面容染满扭曲的痛苦,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她心中的悲伤无处倾泻。
太阳照常升起,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然而她的世界,从此再也没有太阳了。
“五叔……。”悲痛欲绝,声声泣诉。
云涯远远看着,仿似被这悲伤所感染,鼻子发酸。
她抬头看着天空,把眼泪逼回去,想到昨夜那个梦,她死了,晏哥哥也是这样……死的那个人总是解脱的,而活着的那个人,将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晏南风死了,带着对晏华的愧疚和思念死了,寺里为他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事,为他超度,往生极乐。
悠悠的诵经声中,云涯看到少女一身素服,盘腿坐在慧明大师身旁,双眼微阖,那些悲伤被深深掩藏,面上一片安详宁静。
三天的超度法事后,为晏南风举行了火葬,火是晏华亲手点的,看着火光将他一点点燃烧,她的眸中不再有光彩。
晏华带着他的骨灰去了后山,将他的骨灰洒在天地间。
“五叔,永别了……。”
她转身,一步步离开,背影清瘦,脊背挺直,仿若再多的苦难,也无法压塌她的脊梁。
“华儿,我们该回去了。”处理了晏华的后事,她们该启程返回了,两天后就是她的订婚宴。
晏华面色雪白,眉眼安宁,整个人有种如水般的淡泊宁静。
“谢谢你陪我来这一趟,云涯,此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晏华忽然跪在地上,朝云涯磕了一头,“来世结草衔环必当为报。”
云涯赶忙后退一步,弯腰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云涯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晏华紧接着就说道:“我不会再回去,从今日起,我自愿皈依佛门,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请你代我向我母亲转告一句,女儿不孝,只当她从未生养过我这个不孝女吧……。”
以头驻地,声声坚定。
云涯早有此感,此刻听来也并未有多意外,闻言叹息一声:“你真的想好了吗?”
晏华闭了闭眼:“此生无悔。”
云涯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只有十七岁,多么天真烂漫的年纪,然而她却已经历了世间别离怨憎,看破红尘,心如死灰,从此一生常伴青灯古佛。
花儿一般的年华,就这样过早的凋零。
然而云涯觉得,这对她,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解脱?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如实转告大娘,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云涯抱了抱她,晏华伏在她肩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前生种种随着这些眼泪如流水冲走,此后数年,她不是晏华,她是非心。
她跪在佛前,“师父,弟子诚心出家,请师父成全。”
慧明叹道:“痴儿,你又何苦?”
“求师父成全。”
“你的尘缘还未了断,从此跟着我,做一个俗家弟子吧,只要心中有佛,又何惧形式?”
“谢师傅成全。”
“痴儿一个,罢了罢了……。”师父摇头走了。
山门前,山风有些大,女子灰袍僧帽,那宽大的袍子越发显得瘦骨嶙峋,一张清秀的小脸宁谧安然,慈悲善骨。
“施主,一路顺风,阿弥陀佛。”
云涯看着她平静的面色,心头忽觉悲凉。
“保重。”
转身,一步步离开。
从此山高水远,再难相逢,各人有各人的缘,各人有各人的命。
走远了,听到山风里传来一道空灵的女声,像佛前的吟唱,悠远淡然。
“一切有如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在空旷的山间久久回荡。
回去的路上,云涯心情很是沉重,一直在睡,睡的昏天暗地,直到进了京都,她整个人还陷在昏睡中出不来。
路上手机一直在响,云涯没有力气去接,任凭它一直响着,似是如果她不接,就永不停歇的打下去。
过红绿灯的时候,车门忽然被人从外边拉开,有人坐了进来,携带着满身寒凉气息,将她搂抱起来,粗砺的手指摸着她的脸颊,心疼的问道:“怎么了?”
她忽然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晏哥哥……。”
男人喟叹一声,“我在。”
“五叔去世了,华儿出家了。”
晏颂愣了愣,良久,低叹道:“怎么会这样?”
五叔的去世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华儿出家……却是他意想不到的,这个堂妹从小就低调沉默,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决心……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已经是个大人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云涯摇头:“你不知道,你永远也不知道……。”
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留恋的人,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回到晏家,云涯睡了,庄曦月听到她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出门这几天她天天提心掉胆的,好在人平安回来了。
晏颂推门出来,拉着庄曦月去楼下,庄曦月问道:“云涯怎么了?”
“她累了,在休息。”
庄曦月问道:“五弟和华儿不是跟她一起出去的吗?他们回来了吗?”
晏颂抿了抿唇,沉默。
庄曦月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到底怎么回事?”
晏颂沉声道:“五叔去世了,而华儿……出家了。”
“什么?”庄曦月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五弟他……。”
五弟身体不好,都知道他命不久矣,倒也在接受范围之内,只是华儿……。
庄曦月一脸痛惜:“她才十七岁啊,怎么如此想不开?这个傻丫头,不行,我得把她找回来。”
“妈,你以为云涯没有劝过她吗?你去了你觉得有用吗?”
晏颂的话令庄曦月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嫂要赶快回来才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受不了……。”
庄曦月想到自己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出家,她也受不了。
而在这些风平浪静之外,却是京都腥风血雨的争斗。
郭胜像一只窥伺的狼,暗中盯着云涯这块肥肉,可惜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惠英哲从那次事情之后脾气越发暴戾,对郭胜也是没好脸色,意犹未尽之时,便会想到那夜的缠绵,不看脸的话,身材是真的**蚀骨。
他后来派人去找王雪,王雪在一家麦当劳打工,穿着朴素的衣服,却难掩绝好的身材,王雪一招欲擒故纵,让这个富二代渐渐上心,她按兵不动,等待着猎物一步步跳入网中。
王雪没有接触过男人,但不代表她不懂如何抓住男人的心,她用身体拴住这个男人,等她怀上孩子,就能一步登天,从此摆脱贫穷的生活,自然也不用阿谀奉承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
她已经打听到这个男人的身份,惠家在京都并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但却出了一个凤凰,惠英哲的姑姑嫁到了东方家族,虽然早已过世,但留下一双儿女,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惠英哲靠着东方家族在京都横行霸道,却无人敢多言半句。
这就是权利。
东方家族她自然是听过的,以前只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而现在,却离她一步之遥,只要她耐心蛰伏等待……
这天,郭胜来找惠英哲,惠英哲心里还存着气,让他滚蛋,郭胜是真的有急事找惠英哲,赌场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天天死人,不仅警察查到头上来,连家属都接二连三的来闹事,就算软硬兼施把事情抹平,倒是还是传出了风言风语,结果昨晚直接死了个官二代,这下子麻烦了,这小子的爸可是检察院的高官,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这次恐怕无法善了,他只能来找惠英哲,让他通过东方家族的面子抹平。
“惠少,我真的有急事找您,再晚就真的出事了。”他依靠惠英哲的关系立威,而惠英哲也需要他供奉,说好听点是互惠互利,说难听点儿就是狼狈为奸。
他要是倒了,惠英哲也落不到好去。
这时他看到一个女人从楼上走下来,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长的虽不如何惊艳,但胜在身材高挑,气质知性,有一种独特的婉约之美。
郭胜瞳孔微缩,这个女人不是王雪吗?她怎么在这儿?
她以为经过那件事之后,惠少会杀了这个女人,没想到还留着,惠少真到了荤素不忌的地步了?
王雪看到他,下意识咬了咬唇,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令郭胜呼吸陡然一沉,他想到那夜车里的欢爱,再重新看这个女人,目光稍稍有些变了。
“你是来找惠少的吗?”王雪柔声问道。
郭胜眯了眯眼,并未说话。
王雪给他泡了茶,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却不会令人感到反感,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白皙的面庞像玉一样美好。
“惠少因为上次的事,心有不满,你如果真有急事,我现在就上去找他……。”
郭胜眉梢微挑,端起来抿了一口,指尖划过女人的手心,清凉的感觉令他心头发痒,那夜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喉头猛然滚动了一下。
“滋味儿不错。”他笑着一饮而尽。
指的可不是茶,而是她的身体,可惜,王雪对那一夜的事情已经记不得了,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曾怎样夺去她的清白,只是心头微微颤了一下,面颊有些发红。
“我去看看惠少。”话落落荒而逃。
郭胜瞥了眼女人的背影,阴笑着勾了勾唇,随后想到那些糟心事儿,烦闷的抓了抓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