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小厮的目光在年轻男子俊美如玉的脸上,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内心轻轻叹息一声,明明和世子是双生兄弟,脸也是一模一样,为何世子文武双全,二郎却是个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损命的却是世子,享福的是二郎,老天真是瞎了眼…
然而他毕竟是主子,可不敢多言,只是垂着头,露出几分感伤道
“奴才不敢妄言,是老夫人让奴才告诉郎君的,十日后,世子爷的灵柩回京,郎君便出城门,将世子爷的灵柩迎回来”
徐知远摆摆手,让他下去,青衣小厮拜退。
直到小厮走远,徐知远内心的震撼仍在,大哥死了?
他们是骨肉兄弟,可因为两人性格差异太大,他不如兄长,大哥从小到大都压他一头,他不务正业,老夫人恨他不成器,平日里连她的院子都不许进,要找他就派小厮传个口信,府上人人都看不起他,就连大哥也嫌弃他这个不争气的兄弟,如今大哥死了,仿佛他头顶的大山倒下来,他不仅不伤心,反而却有种喜悦在心中偷偷的滋生。
他想起晨曦院中那位一直独守空闺,容颜跟芙蓉一般娇艳明媚的寡嫂,脑海里马上出现一个身段玲珑的女子,胸大腰细,臀儿挺翘,谁说女子当以纤细清瘦为美,他就不喜欢自己婆娘那竹竿一般的身子,他这嫂嫂才是最标准的美人儿,只要看着她的身影,腰肢款摆从身前走过,简直要将他的魂也给勾去了。
大哥好能耐,娶了这么美艳的妻子,只可惜无福消受,白白浪费了。
他早就垂涎已久,大哥死了,那么疼惜佳人相伴的机会就留给他来做吧!
十日后,一支宋国的军队护送徐将军的灵柩归来,徐知远带着府上的家丁出城相迎,等了半日的功夫,才见兜鍪戎服的将士们到了城下,只见一百来个将士头盔上都带着白缨,腰上缠着白练,神色肃穆,中间有两个士卒赶着马车,上面停放着将军的灵柩。
西风猎猎,白幡翻飞。
见城门口许多人候着,袁嵘抬手示意众将士停下,见对面为首一个男子坐在马背上,白衣玉带,容貌俊秀,若非眉眼见并无冷肃刚毅之色,与死去的徐将军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等看清他的容貌,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差点就以为徐知远死而复生了,副将袁嵘与徐知遥自幼相交,对府上的时候多少了解一二,他从一开始的错愕马上冷静下来,朗声道
“大家不要奇怪,这是少将军的双生兄弟,不是将军!”
徐知远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将士们护送回来的棺木。
在人前他总是要做做样子,让人以为他对兄长的死是如何难过,利索的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到挂着白绫的黑漆棺木前,扑倒在棺木上,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嚎啕大哭起来
“哥哥,你死的好惨啊!你好狠心啊,就这么走了,抛下做兄弟的独活,你让我可怎么办啊!”
谁能想到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哭就哭,像个婆娘一般,袁嵘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徐知远装模作样的他如何看不出来,他讥诮道
“二郎君,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回去再哭吧!”
徐知远骤然收声,哭了这么久,半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在袁嵘目光的注视下,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这才站直了身子,悻悻的往回走
袁嵘一打断,让他几乎忘了有一辆玄色马车跟着军队一起回来了,他翻身上马,带着众人在前领路,将士们也跟着入城了。
一个身穿绛纱圆领大袖长袍,横澜鱼袋,头戴幞头的年轻男子立在城楼上,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西风吹起他的衣袍,他的笔挺的身姿有种悬崖青松般的孤拔秀逸,宽肩窄腰,不比时下京城流行的那些清瘦斯文的书生,他生的体魄健硕,脸部轮廓硬朗,浓眉长目,高鼻薄唇,眸光冷肃锐利,让然不敢直视。
他身后佩剑的黑衣男子和他一起,目睹城下的一幕,见自己的主子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自认比自家主子有同情心,忍不住惋惜道
“徐将军也真是可惜了,本来大好前程,谁料他却死在战场上!”
谢君淮神色不动,只是淡淡的说道
“若不是他违抗军令,私自带兵夜袭敌军,又岂能有今天”
男子的声音低沉清冷,类金玉相击之声。
徐将军与自家主子是表亲,两人的亲娘乃一母同胞,可徐家与谢家政见不合,往来也不多,他也是瞎操心,随口说了一句,他摸摸下巴点头道
“那倒也是”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当初徐将军洞房花烛夜之时,乃主子送圣旨去徐家,把徐将军召入皇宫,如今徐将军死在战场上,徐家人该不会怪主子吧?”
谢君淮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仍然是神色自若的说道
“当时军情十万火急,我也是为宋国的江山社稷着想,如果不赶紧挥师北上,咱们宋国北方的土地便要被胡人的铁骑侵略,如今战事胜利在即,徐将军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皇上不会亏待徐家的”
长安当然知道这个理,没有继续往下说,
目光再回到城门口那队人马中,只见载着棺椁的马车背后,还跟着一辆玄色的马车,车帘微微晃动,却也看不到里面的人,谢君淮随意问道
“那马车里头的是何人?”
长安掌管谢君淮手中大大小小的情报,消息最是灵通,他抱着剑,目光盯着那辆马车,说道
“徐知远在人前这般伤心,多半是做个人看的,这两兄弟并不和睦,如今徐少将军一死,他便成了继承世子之位的人选之一,可徐家的世子之位,终究是轮不到他,那马车里坐着的,便是徐少将军的女人和孩子”
谢君淮长眉微挑,不知想了些什么,眼中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属下说
“徐将军倒真是讨女人喜欢”
两人正说着话,此时城门已开,徐知远领着送灵的军队入城,将士们庄严肃穆,秩序整齐,东城百姓早就听闻是徐将军的灵柩,纷纷驻足叹息。
城楼上的谢君淮也领着下属离开了,等军队走出很远,谢君淮的马车才从后面跟上去,护灵的军队从外城一路走到内城的归仁侯府,府上早就挂上了白灯笼,家眷们齐齐在外头等候着。
为首的一人,便是徐家的主母太夫人,她的身侧站着少夫人楚璎和三娘子徐疏影,身后是府上的丫鬟和小厮,婆子管事。
众将士们在府前翻身下马,袁嵘走上前来,对徐老夫人拱手拜道
“将军灵柩归来,请老太夫人节哀顺变,袁嵘没有照顾好将军,愧对老夫人和府上的各位家眷”
当那具棺材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老夫人身子一晃,脚下踉跄了一下,楚璎两个手疾眼快的扶住她,老夫人面如土色,许是打击太大,一直说不出话来,楚璎扶着她的手臂,转过头来镇定道
“将军,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这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难测,将军能送夫君回来,我们徐家已经感激不尽了”
这个声音娇软,柔而不腻,清甜悦耳
袁嵘虽然心情沉重,然而这个声音似有种安抚的力量,能让他内心有了片刻的轻松,忍不住将人多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仿佛丢了魂一般,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冷硬内心忽然猛地跳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震撼之色,都说徐将军娶了相国府的千金,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果然是…倾国姿容。
徐将军毕竟是他的上司,对将军夫人他岂能过于放肆,忙将眼光收回,朝楚璎拱拱手道
“少夫人真是深明大义”
此时,府上的人已经开始嘤嘤哭泣,楚璎一阵心酸,忍住泪意,却还是强作镇定,让将士们将棺椁送入府中。
等安置好之后,袁嵘将马车里的女人和孩子领下来,带着她进入徐家大门。
徐老夫人好像早就知道这事一般,让家中的女眷都在偏厅内坐着,袁嵘带着人进去,趁着一家老小都在,他想要赶紧让徐老夫人认了这娘俩,徐知远到了府门口才知道有辆马车个跟着一同回来,
可没想到里头还有个女人和孩子,该不会是大哥的吧…,他错愕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女人和孩子身上,女人体态纤细,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眉目婉转,虽然是荆钗裙布,可却掩不住天生秀美,那孩子被抱在怀里,用红绳扎着冲天辫,模样儿雨雪可爱,那五官轮廓,简直是和大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眼中情绪复杂,若真是大哥的孩子,那他在城门口那场戏也真算是白演了。
那女子来自边陲小镇,本是一个商户家的女儿,不懂这京中豪门的规矩,袁嵘一介武夫,这内里的一些细节也没有教会她,她进来后不久,目光先是在众人脸上都瞧了眼,在看到楚璎的脸时,稍停顿了一下,眼底露出惊愕之色来…心里头暗道,这世上竟然有这等华容精致的女子,莫非这便是少将军的妻子么?
此时袁嵘已经跟老夫人交待了,他朝老夫人双手抱拳作揖,郑重的说道
“太夫人,将军曾嘱咐属下,若有一日他战死沙场,叶夫人和小郎君便麻烦太夫人和少夫人一同照顾”
老夫人这时也缓过神来了,慢慢的恢复了理智,并未去看那母子二人,只是朝着袁嵘点点头道
“袁将军放心,她们母子就交给徐家吧,袁将军安心去皇宫复命吧”
袁嵘勇猛,擅长作战,常年待在军营中,甚少去琢磨内宅夫人的心思,何况这老夫人看着着实亲切可人,只当她是答应了,便拱手道
“那在下就放心了,就此告辞,在下与将军情同手足,他日太夫人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
楚璎从那女人进门后,神色便淡淡的,想起刚才老夫人让她们二人留在偏厅里,此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老夫人早就知道徐知遥在外头有了其他女人,如今她夫君死了,担心徐家后继无人,便让人巴巴的把这对母子接回来,她这么多年,竭尽全力来维持这个家,徐知遥却早已背叛她,适才心里头的悲痛莫名慢慢的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心凉透半截的滋味。
老夫人将楚璎的神色收进眼底,垂眸敛住眼底的深意,这些年,楚璎为徐家做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徐知遥是世子爷,必然要替徐家继承香火的,将来这孩子过继到楚璎膝下即可,至于这个女人…她徐家的继承人,总不能有个出身如此卑微的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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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涉及女主前夫死去的内容,但是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小仙女们看文的心情哦,后面会越来越甜的啦!
第3章 明月之辉
送走袁嵘之后,偏厅内就只剩下徐家的女眷和二郎徐知远。
徐知远只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眼睛时不时的瞥了瞥美艳冷淡的寡嫂,露出一丝贪婪之色,他是徐知遥的嫡亲弟弟,按道理来说,他才是侯府继承人的不二人选,一个乳臭未干还是庶出的孩子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太夫人将这娘两接回来又如何?他照样可以将世子之位弄到手。
他不仅要长嫂这位美人儿,还要侯府家主的位置。
楚璎的目光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丝毫没留意小叔子的目光,太夫人却不是瞎子,自己孙儿的品行她太清楚了,若不是府上有她这双眼珠子盯着,他早就做出那等没羞没躁的事情来了,太夫人内心冷笑,面上却分毫不显,只盯着眼前的人。
叶碧带着儿子齐齐跪在地上,她本不是胆小之人,可现在她身边没有个依恃之人,来府上之后,看到的也都是陌生的面孔,何况这些人颇为冷淡,似乎不太欢迎她,所以袁嵘一走,她倒是拘谨起来
垂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算老夫人先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孩子叫什么名字?”
叶碧抬起头来,猛地触到老太夫人锐利的目光,仿佛被烫到一般,赶紧低下头来,一五一十的说道
“民妇叶碧,是陇北郡丝绸商人叶昌明之女,当年我随父亲出关贩卖丝绸,遭遇胡人铁骑的袭击,是将军救了我,孩子叫徐望城,名字是少将军起的,腊月二十正好两岁”
听到她说话,楚璎的思绪也慢慢的被拉回来,她坐在左侧第一张玫瑰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小小的一个孩子,小脸蛋白嫩嫩的,乖巧又安静,腊月二十正好两岁了,这般好的孩子,却不是她和他的。
她在这个府上等了他三年,他却在两年前有了别的女人,从未对她透露半个字,每一封家书上,都写满了他对她的思慕…都不是真的,都是谎言,他骗了她整整三年。
老太夫人看了看那个孩子,他仰起头,五官与长孙如出一辙,眼睛不惧怕的望着自己,徐家后继有人,心里头总算有了几分欣慰,老夫人偏头朝身边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
“将小郎君抱起来坐在椅子上,天儿冷,别让孩子冻着了”
张嬷嬷会意,走过去将孩子抱起来,安置在楚璎身边的一张椅子上。
却依然让叶碧跪着,她这个态度,让一心想在府上安顿下来的叶碧迷茫起来,她内心忐忑不安,然后听到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
“叶碧,当年我孙儿救了你一命,你给我们徐家诞下子嗣,你欠知遥的恩情也算还清了,这个孩子是徐家的继承人,老身自会尽心栽培,这些年你留在知遥身边,照顾他,我徐家满门很感激你,然而你与知遥并无拜堂成亲,你如今又正值妙龄,大好的年华,让你在这深宅里孤独终老也真是委屈你了,老身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拿着银子回到家乡去,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往后可自行嫁娶,我徐家绝不干涉”
叶碧不傻,自然是听得懂她的意思,老夫人想要将儿子留下,把她赶走,她心中大骇,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城,原本以为自己和儿子终于有了栖身之所,可是没想到老夫人竟然是这般冷血无情的狠心之人,给她的居然是个这样的结果。
叶碧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陇北郡的亲人都死在胡人的铁骑下,她就算回去了也是无依无靠,何况,儿子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无论如何也是割舍不下的,想起自己可怜的身世,叶碧眼眶一红,说道
“老夫人,民女自知身份配不上徐家,可是民女走了,城儿怎么办?城儿还这么小,他不能没有娘亲啊!”
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娘?老夫人的目光看向楚璎,不紧不慢的说道
“少夫人便是孩子的嫡母,知遥明媒正娶的妻子,往后我会将你的孩子过继到少夫人的膝下,孩子有她的教导,将来定然成为有用之才”
叶碧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看楚璎,楚璎生的很美,她端坐着不动,气质娴静,如明珠美玉般耀目,这京中大族出生的女儿,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大家闺秀的优雅。
她是明月之辉,而自己只不过是萤光烛火,暗淡渺小,这种被自惭形秽的感觉,两年前她初遇徐知遥的时候,也曾有过,可那时她发疯似得爱上他,早就忘记了自卑胆怯。
她感觉,楚璎和徐知遥才是真正的一对璧人,她果然是徐知遥的夫人,少将军睡梦里都会念到的女人,同样的柳叶眉儿,怪不得将军最喜欢的便是她的眉儿。
她占据了自己男人的心,还要抢走自己的儿子,不…叶碧不甘心,她要留下来,她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重重的磕了好几个头,哽咽道
“老夫人,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当丫鬟打杂,我什么都能做,只求老夫人不要让我离开徐家,让我留在儿子身边,就算他不叫我一声娘,我也想保护他,看着他长大!”
徐知远看着眼前这一场好戏,神色淡定,他不想多管,反倒是徐疏影,有些略微不忍,微蹙着眉毛瞧着老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