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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途中,宋清昀望着远方天际,慢慢道:“今天可有人登门拜访?”
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宋远却不敢随意,因为丞相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而这个‘有人’,自是特指的江小姐。
宋远心忖要是让丞相知道了江小姐现在还跟洛大人在一起,指不定会怎样,综合考虑下,他还是决定隐瞒江慕灵曾经来过的事实,“回丞相,没有。”
宋清昀薄唇微抿,不说话了。
宋远悄悄瞅了他一眼,见他眉间重归冷凝,更是不敢多言。
无人说话,只余沁凉冷风吹得头顶枝叶簌簌作响,相较于来时,现在的宋清韵满身冷冽,气势慑人,几乎容不得人直视,偶有经过的下人见到,也是惊慌失措的行礼避让,不敢多看。
就在他们即将回到轩碧院时,宋清韵微微侧目,清冷命令道:“去江府送个信,就说我身体不适,这两日慕灵惹了什么麻烦别来找我。”
宋远微微躬身,止步于院中,等到宋清韵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后,这才舒了口气,忙不迭的退下去安排了。
春寒料峭的天暗得很快,待江府的人登门来访时,已是快到晚膳时分了。
门房进来传话的时候,宋清昀正在书房写字平心静气。
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极适合写行楷,工致而雍容的笔体一行行写出,无一字不表现出意致的古雅秀美。
宋清昀似乎是沉浸在书法的世界中,理也未理那传话的门房,专注起笔承折。宋远挥退门房,回头见宋清韵眉目轻舒,想来是心情好转了不少,便微笑道:“小姐倒是会挑时间,踩着饭点过来,看来要吩咐厨房多加几道菜了。”
“她也就会占我这个叔叔的便宜。”写完最后一个字,宋清昀搁笔,满意的看着纸上墨宝,“走吧,出去看看她带了什么过来。”
江府管家眉眼低垂的站在待客厅中,身边堆放了好几箱的奇材补品,一见宋清昀出来,立刻恭敬行礼,“丞相,小人听说您近来身体有恙,遂特地前来探望。因我家老爷还在灵隐寺祈福,所以小人做主带了些东西过来,还请丞相笑纳。”
宋远一看来送礼的人是江管家就知道坏了,果不其然,丞相大人原本还吟吟微笑的俊脸转瞬消失,只余一片冷凝,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的站着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管家行礼之后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话,心中不由奇怪,悄悄抬头望了眼,宋清昀正阴沉着俊脸,明显是极为不悦的样子,他心中一紧,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丞相府送礼了,只是第一次见到宋清昀收到礼后还是满脸的不高兴,使他萌生出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的疑惑。
“丞相,若是这些东西不合心意,小的再派人去准备?”江管家有些迟疑的说着,面上神色愈发谦卑。
宋远心想哪里是东西不合心,分明就是送礼的人不合丞相他老人家的心。但这一点他却是无法表露的,便微笑安抚道:“江管家无需担心,丞相只是小病,这些东西都用不到,你还是带回去吧。”
“啊?”江管家呆了呆,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改了口,方才送来的那封信中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再者说了,这带过来的礼哪有再带走的道理?
宋远本意也是好心,他想着这些礼要是退了回去,等到江慕灵回府时必定会知晓这件事,那到时她肯定是要来趟丞相府的,然而宋清昀不知是真的气恼了还是怎的,一听宋远这话立刻瞪人,也不说话,就那么阴着张俊脸拂袖离开。
宋远被他这一瞪,着实是心里一咯噔,想着是不是自己表达的太明显,落了丞相的面子。
此刻,江管家就是再眼拙也知道现在的宋相心情十分不佳了,趁着宋远还没离开,他连忙上前询问道:“宋护卫,是否小人送的东西不对?还是送少了?”
宋远苦笑摇头:“你家小姐去哪里了?”
“小姐随老爷去了灵隐寺,至今未归,这……?”
宋远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拧眉提点道:“你家小姐早就回临安了,你派人出去找找吧。”
江管家脑子也活,很快反应了过来,“啊,是是是,谢宋护卫指点,小人马上派人去找小姐,稍后一定让小姐亲自来探望丞相。”
他冲宋远行了谢礼,随即便招呼着江府的下人们急匆匆的出了丞相府,开始四处寻找起江慕灵来。
卷一:东临 第二十三章:茶馆听书
不知何时起,天空竟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雨丝。
沁凉柔和的春雨不大,经风一吹便开始飘扬四散,细细绵密的,纵是撑着伞也能落到身上,难以全挡。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两侧叫卖的小贩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昏暗天色下,街道林立的商铺点燃了门前灯笼,从街头到巷尾,淡淡温暖的烛光逐片蔓延,照亮整条街道。
现在整个临安城里到处都能看到着青岚色家丁服的江家下人,他们几乎将江慕灵常去的那些地儿都找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丞相府内,宋清昀已经在浴堂泡了大半天了,宋远觉得江慕灵再不出现,丞相那身细皮嫩肉估计都要全泡皱了。
被许多人惦记的江慕灵此刻正和洛庭柯在茗茶楼听书。
茗茶楼地处双桂街,据江府所在的青吟巷只隔三条街,江家的下人们也来过这边,可惜他们去的是贵客莅临的茗茶双楼,而非老百姓常去的、闹哄哄的茗茶单楼。
茗茶楼共有两座,其中单楼设立街边,朴实无华,泡的茶是普通粗茶,上的茶点也很简陋,权用作过路行人解渴充饥。但因为楼中请了有名的快嘴说书人坐镇,所以闲暇无事的百姓们也喜过来坐上一坐;至于茗茶双楼,则是在后方辟有庭院一所,深深葱郁的林木将两座茶楼彻底隔绝,让前头的吵闹传不到后方,这里是贵客喜来之地,讲究的是洁、净、正、雅。
平日里江慕灵经常和宋清昀去茗茶双楼小坐,因为后者身份尊贵,又兼之不喜吵闹,就像是阳春白雪一样的人物,可江慕灵是个俗人,她还是比较喜欢热闹欢腾的场面,就像是现在,所有人聚在一起,听着那位坐在台上敲竹板的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说着精彩的故事。
“今天哪,老夫要讲一讲我们东临的一位奇人。”快嘴说书人人如其名,一张嘴说起话来那是又快又准,“这位奇人姓陈,名字已难以考察,因他平生所做之事皆为游历,所以旁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陈游子。”
“陈游子喜去人迹罕至之地,所闻所见,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江慕灵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玩乐之事,一下就来了精神,她端起茶喝了口,本是想着润润喉,奈何那粗茶太过劣等,苦的她直咧嘴,赶紧丢了颗甘果到嘴里解味。
“话说有一日,陈游子玩腻了陆地,突发奇想要去海外看一看,于是他二话不说,租了条船独自出海。那海外是什么地方?无人知道。那海外是否有陆地?也无人知道。那他到底去往何地,见到何人了呢?”
说书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想要吊一吊听客的胃口。
江慕灵家里是做生意的,闻言不免咕哝,“东临已是最东边沿海之地,再要出海必定荒无人烟。”
洛庭柯坐在她边上,正端着杯茶轻啜,听得她说这话,不由摇头,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可说书人却又开始讲了起来,“陈游子此一去,便是数年,音讯全无,众人都以为他葬生海外了,可突然某一天,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带来了让人震惊不已的见闻!”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对啊,数年之久,怎么可能?那海上连能喝的清水都没有,他是怎么活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