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固虽不如蒋玉衡深谙花丛之道,却也是片叶不沾身的好手。庞胧烟被他甜言蜜语一般安抚后,心中已是对他死心塌地。待她带着青笋晕乎乎地回到明府,所有人都尚未从蒋家认明珠为义女的事中回过味来,谁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反而是她听得庞家夫妇含着羡带妒的话语,再看到了一地华翠,神色剧变。
庞家夫妇只当她难以接受明珠身份转变的冲击,絮絮叨叨道。
“这明家贱人怎么就那样好运,按理说你和她相比样子也不差,怎么就……”
庞胧烟目中情绪翻涌,不过想到梁固对其的山盟海誓款款深情,随即又眉开眼笑。
“不过只是豪门认作的一个义女,根基漂浮,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庞氏夫妇自也是这般酸葡萄安慰,如此倒也没有多想。
而明珠被蒋家收为义女一事在盛京传开时,众人无不怪异,当先最为反应激烈的便是梁府了。
梁琉月自不必说,第二日便和梁夫人到卫府与端阳一阵哭诉,端阳思忖良久,却阻止了婶婶与堂妹觐见蒋贵妃的打算。
“蒋家此举虽然诡异,不过对妹妹你来说却不失为一件好事!”
梁琉月如今断了腿,性格越发尖利。
“怎么可能是好事,如果她被蒋三娶进了门,无非只是一个内宅妇人,我尚且还能与她一较高下;可摇身一变成为尚书府的义女,姐姐,以后她莫不会把镇西侯府也踩在脚下吧?”
这个担忧梁端阳如何没有考虑过,然而被她向来不放在眼中的梁琉月当面点出,却是她无法接受的!只听她冷笑一声。
“还一较高下,如果你与明家女同时进门,你觉得蒋三会让你生下他的嫡子?”
一句话塞得梁琉月脸色发黑。明珠是以平妻下的聘,而看蒋三对二人的态度,梁琉月自也对将来的生活充满担忧,可想到自己的倚仗依旧怀着侥幸心理。
“不是还有伯父、姐姐还有姨母吗?”
伯父姐姐指的自是镇西侯梁康和梁端阳,而那姨母便是蒋忠夫人梁氏了。
梁端阳叹了一声,也不顾还当着梁夫人的面,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梁琉月道。
“你啊你怎么到了现在还不长进,伯父、姐姐姨母于你无非是雪中送炭,可最关键的还是要抓住蒋三的心。”
梁琉月一愣,梁夫人当即也反应过来,腆着脸求助端阳。
“也怪琉月心太直,还是侄女儿通透,还请县主传授琉月几招御夫之道。”
虽是端阳的长辈,不过梁将军府上下对她可谓敬畏有加,看梁夫人这般做小伏低,梁端阳淡淡一笑。
“婶婶客气,端阳也是希望琉月嫁到蒋家,与蒋三琴瑟和谐。”
京兆尹衙门,姬尘离任赵策走马上任之后,明瑛很快便被放了出来。虽说在牢里吃了些皮肉之苦,可明珠被蒋府高调收为义女,他的风头不降反升,甫一出狱便引来了不少巴结之人。明瑛也颇为受用,一连数日都醉倒在盛京各酒楼教坊,惹得言玉珂颇有微词,可明瑛哪里顾得上,越发变本加厉,言玉珂见他听不进去,便跑到明堂跟前一通抱怨,哪知公公非但不给自己撑腰,话里话外还含沙射影儿子数年只有她一个正室,连个妾身通房都没有,还不满足?不就是出去应酬喝点酒吗,用得着这样小题大做?
这般翻脸不认人,言玉珂才回到屋中便气病了。若不是当年家家道中落,她一个官家小姐也不会选择嫁给商贾出身的明瑛;不过反过来,若非明家看重她书香门第的出身,这么多年也不会对其如此看中,否则早在前些年庞氏便已经做主为儿子纳妾了!
别说京城,就是奉县,明瑛身为五品官员,却只守着她一个正妻,不知引得外面多少人羡慕,这让好面子的言玉珂颇为自得。想起明堂方才的话,言玉珂顿时疑神疑鬼,再看明瑛这些天一日回得比一日晚,这病就越发重了。
听得冬莺的禀报,明珠笑了笑。
“大哥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来前些日子的牢狱之灾还不够厉害!”
冬莺指挥小丫鬟们生起地暖,看明珠屋中的窗还开着,正要上前关上,却被明珠阻止。冬莺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坚持。
“姬大人对小姐这般上心,上次把少爷抓了,无非也是做做样子,怎么会对他真的动格?”
上心吗?明珠动作一滞,目光飘忽地看向窗外。可惜入目除了入冬光秃秃的婆娑树影外,再无其他。自从上次姬尘再度拒绝了她,便没有再来过。倒是轩辕锦绣在得知她被蒋家认作义女后来见过她一次,只道明珠虽然又恢复了未嫁之身,可是和自己的比试尚未分出胜负,她往返东秦的这段时日,可不许偷偷向姬尘下手!
想到这里,明珠忽然道。
“说起来,东秦的人马是明日离京?”
冬莺点头,“不过轩辕彧求亲不成就走了,实在奇怪。”
“冬日就要到了,如果没有赶在大雪封山前到东秦,便要在大魏耽误半年,等到开春雪化才能动身。”
冬莺恍然大悟,“不过这次陛下让八皇子护送轩辕兄妹回东秦,难道是打算撮合轩辕公主与八皇子?”
明珠赞赏地看了冬莺一眼。“百里贤向来不喜权势,是朝中有名的闲散王爷。若是让其和东秦公主联姻,倒是让人放心。”只是轩辕锦绣心仪姬尘,只怕难。不过想到轩辕锦绣上次表示自己很快还会来大魏的,难道这位小公主……
明珠摇了摇头,不做他想。就在此时青笋求见,得知梁固晚间命人来传信,明天约见庞胧烟,明珠皱眉。
冬莺也面露奇怪。“明天是东秦人马离开的日子,按理说京中大员都要出城相送,这么他偏生有时间联络庞胧烟了?”
明珠曲指敲了敲桌面。
“明日让银莲带几个人偷偷跟着庞胧烟,再请虚宿大哥也在暗处盯着,有什么情况只管随机应变放手去做!”
第二日天还没亮,庞胧烟便起了身,她一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自上次与梁固意外成了好事后,她无不盼望着梁固来府中求亲,可等了又等,非但没有等到镇西侯府的媒人,连梁固都似蒸发了,再无往来。
庞胧烟暗自着急,不是没有想过梁固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吃干抹净便消失无踪。她抚了抚放在枕下一只刻着吊睛老虎的墨色玉佩,这是梁固贴身带着的玉饰,心情逐渐平静。还好庞胧烟当日留了个心眼,事后撒娇着让梁固把这个解下送给自己,只当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青笋以为她要带玉佩出门,却见她把玉佩重新装好,复又小心地放到了床下的暗格上落了锁。这次庞胧烟打扮得略显萧索,透着一种楚楚可怜的风姿。她在镜子面前看了又看,确定无误后才出了门,等见了梁固,她一定要和他叙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伤……
再说银莲自上次协助明珠除去封姨娘后,便一直被明珠扔在明府不管不问,正以为已经被小姐忘记了,却突然收到了冬莺口信。于是借着探望家中人的理由出了门,不远不近跟着庞胧烟的马车出了明府。
只见马车拐过七柳八陌,渐渐朝着柳林河的方向驶去,见庞胧烟的车马停在柳林河边一处酒楼,主仆二人依次进去。银莲不敢大意,也紧跟其上。刚要跨入门槛,却见来了一队官兵,竟是满屋子地找人。
银莲心下一跳,尚在怔忪,却听得耳边一声轻不可闻的走字,当即便回转身子,方掀开车帘,却豁然看到本应走到酒楼客栈的庞胧烟竟出现在车中。她不明所以,却听那车夫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守着,晚间再和小姐禀报。”银莲不在犹疑,再度上到酒楼房间,看得官兵气势冲冲地闯入了一间厢房,守在外面的青笋花容失色,她疾步过去,待看清被人提将起来的人时,不由也失声。
“表少爷,怎么是你?”
朱雀大街,本应与庞胧烟私会的镇西侯府的义子梁固却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在前面开道,后面分别跟着东秦的人马、八皇子百里贤的车架以及大魏文武百官。他往京兆尹的队伍中看了一看,确定没有看到明瑛那张趋炎附势的脸,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本来他还想让庞胧烟慢慢受教训,然而那日方回到侯府便听到蒋家收明珠为义女的消息,当下便有所忌讳。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虽说明珠和庞胧烟并不和,可如果他高调地给明府难堪,显也是拂了蒋家的面子,假使明珠最后借着蒋家的势闹将起来,却是他得不到好的!可就这样放过公然敢算计自己的贱人,梁固是如何也不甘心的。他行事果敢,为人最为心狠手辣,既然明家兄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一定要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如此梁固买通了京兆尹几个人,让明瑛再次醉倒宿在客栈,并以自己的名义邀约庞胧烟在那见面。他早已让人在房间中做了手脚,待庞胧烟入了房间定会身中迷香,让其与明瑛成就好事,以其道还其身!等护送东秦的队伍路过那间客栈,他的人便以捉贼一事闹将开来,当着东秦人马和满朝文武的面,让明瑛表兄妹捉 奸在床,不仅摆脱了一个麻烦的包袱,还涌出明瑛无故旷职,想来明家又会倒霉。
然而纵是如此,这个结果显然也未能解下梁固心头只恨,不过左右来日方长……